中军大帐。


    一盏孤灯，将巨大的沙盘映照得明暗交错。


    沙盘之上，燕国的疆域被两种颜色鲜明的旗帜分割。


    代表起义军的赤色旗帜，已经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二的版图，如同一头猛虎，将代表燕国王室的金色旗帜，死死地压缩在东北一隅。


    胜利，近在咫尺。


    然而，帐内十几位身披甲胄的将领，却无一人有半分喜色，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那个站在沙盘前、身着素色便服的李兴身上。


    “还是没有无限的消息吗？”


    李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一名将领上前一步，躬身回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沉重。


    “禀主公，依旧杳无音信，我们派出的所有探子，都石沉大海。”


    大帐内的空气，又沉重了几分。


    这大半年来，他们势如破竹，燕国的所谓精锐在他们这支百战之师面前，摧枯拉朽。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以雷霆之势，一举攻下王城，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建立一个真正人人有饭吃、安居乐业的新国度。


    可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刻，李兴，他们的主公，却下令全军暂缓攻势。


    不是他不想。


    而是那位暂时未出手的仙人。


    李兴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我们在等。”


    “等无限的消息，也在等那位仙人的态度。”


    一位性情急躁的独眼将军忍不住出声：“主公！那仙人若真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他既是庇护燕国，为何眼睁睁看着我们拿下这大片疆土而无动于衷？依末将看，那或许只是燕国皇室放出的谣言，想以此拖延时间！”


    “张将军，”李兴的语气依旧平淡，“你说的，不无可能。”


    “但我们赌不起。”


    “我们的目标，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万世的太平，任何一个可能导致全局崩盘的隐患，都必须在动手前，考虑清楚。”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沙盘。


    “那位仙人，是最大的隐患。”


    “无限至今未归，而那位仙人，也同样没有出手，这本身，就是一种僵持。”


    李兴的手，从王城模型上移开，指向了广袤的赤色旗帜区域。


    “我们每前进一步，就离他更近一步，他出手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分。”


    “我李兴的命不值钱，但我们身后，是刚刚从战火中解脱出来的千万百姓，是这支即将为他们开创未来的无敌之师，我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帐内，再无人反驳。


    所有人都明白，主公说的，是事实。


    他们可以不惧死亡，但他们不能让这扬伟大的事业，因为一时的冒进而功亏一篑。


    许久，李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再等一个月。”


    所有将领，精神皆为之一振。


    “一个月后，无论有没有无限的消息，全军，总攻！”


    将领们眼中瞬间燃起了炙热的火焰，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战意。


    可紧接着，李兴的下一句话，却让这团火焰，被浇上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攻下王城之后，如果那位仙人出现，其怒火便由我李兴一人之血，来平息。”


    “届时，你们要立刻拥立新君，辅佐他，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新国，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天下……再无战乱。”


    “……”


    此刻帐内所有的将领，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兴。


    他们脸上的战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骇然，还有无法置信。


    “主公！”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声音嘶哑。


    “主公！万万不可啊！”


    “我等追随主公，是为主公的理想，为天下的百姓！不是为了让主公你去送死的啊！”


    “哗啦啦——”


    随着老将军的动作，大帐之内，十几位顶天立地的铁血汉子，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甲叶碰撞，发出沉闷而悲怆的声响。


    “请主公收回成命！”


    “我等愿为主公，死战！”


    一声声泣血的恳求，回荡在大帐之内。


    这些在战扬上杀伐果断、从不皱眉的男人，此刻却一个个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以一人之死，换万民之生，换新朝之稳。


    可这，也是最坏的结果。


    李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眼眶也有些发热，但他脸上的笑意未减。


    他没有去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声音温和。


    “诸位，能与你们共创大业，是我李兴此生之幸。”


    “起来吧。”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


    另一边。


    距离燕国王城千里之外的一座繁华小镇。


    一个扎着可爱丸子头，蓝瞳水灵，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坐在路边的包子铺前，气鼓鼓地往嘴里塞着包子。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碎碎念。


    “小师弟一走就是好几年，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也不知道给师姐写封信报个平安，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姐了！”


    少女正是从蓝溪镇出来历练的李清凝。


    这大半年，她一路游山玩水，行医救人，顺便惩治了不少为非作歹的恶霸和妖精。


    凭借着仙人级的治愈能力和人美心善的性格，她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渐渐闯出了一个“清凝仙子”的美名。


    可她自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的小师弟，姜明，彻底失联了。


    要不是师父老君再三保证那小子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得比谁都滋润，她都以为姜明是不是在哪儿被人给打死了。


    一想到这，李清凝就气不打一处来。


    “哼！等我找到你，非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师姐的威严！”


    她狠狠地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姑娘，你的包子。”


    老板娘笑呵呵地又端来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谢谢老板娘。”李清凝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礼貌地道谢。


    就在这时，邻桌几人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支起义军，最近在燕国王城外停下了，不敢打了！”


    “怎么回事？我听说他们不是挺猛的吗？”


    “嘿，再猛有啥用？燕国可是有神仙罩着的！”


    “神仙？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


    一个消息灵通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先别管那些了，你们知不知道，最近这燕国境内，出了个更狠的茬子！”


    “哦？快说说！”


    “据说啊，有个代号‘天罚’的神秘人，神出鬼没，专门惩治那些贪官污吏、恶霸豪绅，手段那叫一个神鬼莫测，人还在守卫森严的府里呢，‘唰’一下，就变成一捧沙子，风一吹就没了！”


    “嘶——这么邪乎？”


    “可不是嘛！现在燕国那些当官的，一个个吓得晚上都不敢睡觉！听说起义军那边也在打听这位高人，想请他出手，直接把燕王给‘天罚’了呢！”


    李清凝竖着耳朵听着，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变成一捧沙子？


    这死法听上去好奇怪。


    不过，这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不会吧？


    应该……只是巧合吧？


    李清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剩下的包子，付了钱，准备继续上路。


    “老板娘，向您打听个事儿。”


    “姑娘，你说！”


    “您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或者，有没有见过一个……嗯，大概这么高，长得有点小帅的少年？”


    李清凝一边比划，一边努力形容着。


    老板娘想了想，一拍大腿。


    “姑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前阵子，有传言说燕国境内出现好几个‘赤地’，然后突然一夜之间，又全活过来了！绿油油的一片，听人说，是山神显灵了！”


    “至于你说的那个少年……我倒是没见过。”


    赤地！


    枯木逢春！


    李清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种能让大片草木瞬间复苏的能力，除了她那个拥有木系的小师弟，还能有谁？！


    “谢谢老板娘！”


    “哼哼，总算是让本师姐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