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如同实质的寒刃，几乎要割裂眼前的虚空。


    “真真是……不知天地高厚！怕不是被那浊煞之气彻底蒙蔽了神魂灵慧，才敢发此狂悖之誓！”


    一旁的通天，亦是眉头紧锁。


    身形挺拔如青松，腰间悬挂的青萍剑鞘内传来隐隐龙吟般的嗡鸣。


    端起案前碧玉盏，盏中仙茗的清冽香气似乎也被那远方的血腥誓言冲淡了几分。


    “大兄。”


    通天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看向主位上的太上老子。


    “此等誓言，实在荒谬绝伦！那群祖巫，平素何曾将洪荒生灵放在眼中？


    茹毛饮血，以万灵精魄血肉为祭，视众生如蝼蚁草芥。


    如今却对着父神盘古所化的洪荒天地，大言不惭说什么‘庇护苍生’，‘执掌大地’？


    这洪荒天道，岂能容他？这亿万生灵，岂能服巫族？”


    越说越觉离奇，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若连这般狂悖誓言都能被天地所纳，得了功德气运……那吾等三清，盘古元神正宗，是否也该效仿一二，立个誓言通告洪荒？”


    “哼！”


    元始猛地拂袖，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凌厉的罡风，殿内仙雾为之倒卷。


    眼中精光暴涨，显然被通天的提议所触动，更勾起了心中那份因妖族立天庭而起的焦躁。


    “一群不识天数、不明天道的野蛮子，也配染指洪荒权柄？简直污了父神威名！”


    话语斩钉截铁，带着浓浓的傲慢与不忿，随即转向太上，语气转为一种急切的征询。


    “大兄！与其让这些蛮子玷污权柄，倒不如吾等兄弟三人，昭告天地，对着父神烙印与洪荒本源立下大誓，名正言顺地掌管这洪荒大地！


    吾等才是父神元神所化，天命所归！”


    语气急促，原因不言自明——不久前妖族帝俊、太一建立天庭，天降浩瀚功德气运灌顶，竟一举助其双双踏入准圣中期之境，将盘坐昆仑参悟大道、尚未突破的三清甩在了身后。


    这份道途之上的“落后”，让向来心高气傲、视自身根脚为洪荒至高的元始，如何能不暗自焦灼？


    太上老子始终端坐主位，神色宁静如亘古星辰，仿佛外界喧嚣皆不入其心。


    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邃如混沌的眸子中，没有鄙夷，没有急躁，唯有勘破万象的智慧与一丝悲悯。


    并未立刻反驳元始的提议，只是轻轻抬手，宽大的袖袍中，一幅蕴藏无尽玄妙的画卷无声浮现——正是先天至宝太极图！


    太极图徐徐展开，阴阳二气流转不息，瞬间在虚空中演化出震撼心魄的景象。


    先是龙、凤、麒麟三族鼎盛辉煌的画面，神龙遨游九天，凤凰浴火长鸣，麒麟踏瑞祥云，统御鳞甲、飞禽、走兽，威震洪荒，气运如煌煌大日。


    然而转瞬间，画面急转！


    阴阳二气剧烈冲突崩解，化作漫天血光煞气！


    只见苍龙泣血，龙鳞破碎于无尽深渊；凤凰哀鸣，神羽零落于烈焰焚天。


    麒麟悲吼，祥瑞之躯崩解于大地裂隙……


    那昔日煊赫无比的霸主，转瞬便化作劫灰，只剩下几缕不甘的残魂在亘古幽冥中凄厉哀嚎，徒留洪荒大地一片狼藉疮痍。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亦避之不及。”


    太上的声音如同自九天之外传来，带着洞穿时空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烙印在元始与通天神魂深处。


    “吾等乃盘古正宗，三清一体，只需在昆仑这方清净道场，体悟大道，精修己身，便是顺应天命，至于那‘掌管洪荒’的权柄……”


    太上目光扫过太极图中仍在上演的三族惨烈终局，语气愈发凝重。


    “尔等莫非忘了这先天三族的前车之鉴？


    权柄越大，因果越重，劫数越深！”


    手指轻点，太极图的光影再次变幻，血光之中，隐约可见十二道顶天立地的祖巫虚影与两只遮天蔽日的三足金乌虚影正疯狂搏杀，大地崩裂，苍穹泣血，惨烈景象远超先天三族之争！


    “看，巫妖二族已然对立，天道循环，因果纠缠。


    立族宣言，不过是点燃那焚世劫火的薪柴！


    依吾观之，其下场……恐比龙、凤、麒麟更为凄绝惨烈！


    尔等若不想身陷其中，步其后尘，落得个身死道消、万载道行一朝丧尽的下场……”


    太上话音一顿，目光如电，直视元始与通天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意动与躁郁，


    “便当谨守本心，摒除杂念，潜心参悟老师所赐之鸿蒙紫气！正是吾等超脱量劫、证道永恒之不二法门！”


    “是……大兄！”


    元始与通天浑身剧震，如同被醍醐灌顶！


    太上那蕴含天道警示的话语与太极图中演绎的血腥未来，如同万载玄冰，瞬间浇灭了他们心头因巫族立族和妖族进境而生起的浮躁之火。


    冷汗几乎瞬间浸透了元神。


    原来，方才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那“功德气运”、“权势荣耀”的魔相！


    元始眼中的鄙夷与焦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怕与明悟。


    通天按在青萍剑柄上的手也缓缓松开，眼中冲动之火熄灭，只剩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沉重如山的念头：。


    新的天地量劫以起，已然在巫妖二族的对立宣言中，悄然拉开了那吞噬万灵的序幕！?


    “吾等……惭愧！”


    元始深深稽首，通天亦随之郑重行礼。


    此刻，才真正将自己那“盘古正宗”的清高身份，与“鸿钧道祖亲传弟子”。


    “未来注定成就天道圣人”的无上道途联系起来。


    与这关乎天地存续的恐怖量劫相比，那些暂时的气运得失、境界高低，又算得了什么？


    卷入其中，与注定应劫的巫妖争夺权柄因果，岂非是自弃圣位，愚不可及？


    再无半分迟疑，也无丝毫留恋。


    元始收敛心神，周身清光缭绕；通天闭目凝神，剑意内敛归于平静。


    三清再次开始沉醉于闭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