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认识绪方的地方是图书馆。


    至少何枝记忆里他们初见的地方是在那儿。


    开学初，偌大的学校里只有寥寥几人。


    除了何枝这种提前到校的新生。一些高年级的老生也没有返校。


    绪方就是未返校的老生中的一员。


    早在何枝这个新人管理员坐在图书柜台后面前，白衬衫，棕色头发的青年就已经安安静静坐在了图书馆里。


    他坐在靠墙角落的位置，白纱窗帘就垂在那儿，靠着窗，有时候何枝在柜台后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微风鼓起的重重白纱，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白纱间隙的棕色发丝。


    和其下有条不紊，簌簌翻书的苍白手指。


    这间小阅览室放的都是几世纪前，帝国建立之前，原初时期的老书。语言晦涩不通是一方面，这些书里那些平等民治的时代背景与现在也相隔甚远。


    因此几乎没什么人会来这个小阅览室，历史学都不包含原初时期的历史，所以连借阅备考的学生也都会没有。


    但是说“几乎没有”，肯定还是会有一两个怪人会来这儿。


    一个是何枝。何枝本来就是图书管理员，自己申请到这个小阅览室来的，一方面可以低调避人眼目，另一方面——她看这些晦涩的古书好像没有语言障碍。


    而且她感觉这些书里的文化都很熟悉。……像她穿越前的世界一样。


    ……


    何枝不想暴露自己的喜好，所以何枝打算提前到，在阅览室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再看书。


    何枝八点到。


    晨光微熹，万物寂静。阅览室坐了个棕发青年。


    何枝七点半到。


    天刚泛白，阅览室坐了个棕发青年。


    何枝一咬牙，何枝六点到——


    何枝拦住了冲动的自己。


    六点到，那就要五点起。生活不过了吗。


    何枝妥协了。


    阅览室就两个人，她和一个神秘棕发男。


    她的看书品味又不是很重要机密的情报，一个看起来比她还神秘的神秘棕发男应该不会关注吧——


    “你手上那个没看完的孤本我有下册。”


    何枝震惊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哪本书？！”


    棕发青年咳了下，别开目光，摸摸了鼻子。“因为很在意的话……”


    “有同样喜欢旧戏作派文学的同好。”


    ……


    同好。


    这就是最开始何枝与绪方的关系定义。那个时候何枝不知道绪方姓什么，她也不在意，知道绪方和她交换姓名时隐去了姓，何枝也不关心。


    她会和绪方一起看书，分享读书笔记，很多难以找到的孤卷绪方都能带来。唯一让何枝会有点压力的是，绪方看起来是原初时期旧戏作派文学的忠实爱好者，何枝只是有一些些感兴趣的爱好。


    所以每次看到绪方对里面的内容侃侃而谈，分享写得超厚的读书笔记，分享那个时期的文物照片……何枝就有种微妙的心虚感。


    厨力…好像跟不上了、


    不过压力是一方面，何枝因为绪方这种对原初文学的狂热喜爱而安心了许多，一个有个忠诚热爱的东西的人，总让人觉得他很无害。


    就像，“喜欢xxx的一定都是好人！”，这样。何枝因此对绪方放心了许多。


    然后绪方其实比她年长几岁，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毕业生了，不过因病缺课学分不足，又一降再降，降到了何枝这一级。


    “变成同级生了啊，绪方。”


    坐在何枝手边的棕发青年捂脸，“要让小枝笑话了。”


    “不过我们不是一个专业，应该分不到一个班的。”


    “其实我们现在就很像同班同桌哦。”


    阅览室，黑发少女就坐在青年身侧，往他那儿偏身凑了凑，“我们现在也算是同桌吧！”


    何枝抬头，离得与绪方很近，她的鼻尖快抵着绪方下颚了，而她的睫毛，一眨而过，好像马上能扫到青年安静闭着的淡色嘴唇。


    青年垂头就能看到少女的眼睛，那个时候何枝没戴眼镜，她定定地，自以为引诱地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却是很明显的执拗怀疑。


    她像那种误入城市的小动物，抓着人类肩膀布料往上望时，像不知道自己眼睛有多亮，干干净净又很亮的瞳仁，像一涧清泉碎在这张脸上，连带着她细细黑黑的眉毛，白皙的皮肤，都有种湿淋淋的干净漂亮。


    绪方闭了闭眼，呼吸平稳，双手抓住何枝两臂，一提一落，把她放了回去。


    “坐好，小枝，你歪七八扭的会脊椎侧弯。”


    何枝：！！


    何枝马上坐回去了。


    “小枝刚刚凑那么近是做什么？”


    “哦。”何枝无所谓地把双手放回了桌上。“芬恩和我说你是残疾alpha。”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残疾。”


    “……”


    何枝交朋友有很严格的安全质检程序的。必须确认安全，才能信任。


    第一关卡AO，alpha和omega都不行，他们信息素和发情期都太不可控了。但是残疾alpha可以，因为他是残疾，没有信息素和发情期，可以酌情特招，因此……


    “残疾alpha男人的信息素也不能随便闻……即使我现在没有信息素。”


    绪方熟稔地抽出湿巾把何枝刚刚碰过他的每一根手指擦干净。


    何枝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棕发青年垂着眉眼那么安静认真的样子，以为是他们的地域文化要给别人擦手，便竭力忽视奇怪的心情。


    “那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吗？我是beta，好像没什么信息素，我一直闻不到我的味道。”


    抓住何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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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的，alpha的手一顿，湿巾落在了何枝指尖，在她薄薄的指甲上挂着层润色。


    好一会儿，何枝才又听到绪方的声音。


    “…不要随便对别人说这种话，小枝。”


    绪方又开始继续为她擦手了。偏棕的眼睫垂下一片隐秘的阴影，他在阴影中微笑着。


    “不过对我可以。小枝。”


    绪方伸手过来，但是没有碰到她。只是虚虚隔了一段距离碰了碰她的发尾。


    “毕竟我是残疾alpha。闻不到你的味道的。”


    ……


    等何枝离开后，绪方才拿开最上面的那本读书笔记。


    和很多装神弄鬼糊弄老师的学生一样，绪方桌子上四个本子，只有上面三个是薄薄的读书笔记，只写了前面几页，最下面，最厚的那个羊皮本，只是他自己一直在用的手记而已。


    绪方翻到最新一页，记录下了今天的事。事无巨细，从他今天的行程轨迹，到他和何枝说的每一句话。


    绪方撑着头，偏头微笑看着自己记录下的内容。


    只是突然风起，纱帘一下蒙住他的脸，他想要拨开窗帘时手肘把手册撞了下去。


    坠到桌下的羊皮手册在狂风中迅速翻页。


    xx年5月7日


    ……


    今天看到小枝了。


    好可怜的样子。全部都忘了。


    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小枝什么都记不住。


    xx年6月2日。


    ……


    又被人欺负了，小枝。


    把人揍进医院了。


    刚刚老师叫家长，电话打给我了。


    这么大的雨，还要把别人揍进医院。


    果然发烧了吧。真可怜，小枝。


    xx年9月3日


    ……


    小枝学会陷害了。太好了。


    小枝上次踹人把自己踢骨折了，我偷偷溜进去送了一周药。


    不知道小枝陷害的是谁，希望那个人快死。


    xx年9月4日


    小枝陷害的人是我。


    ……


    xx年10月5日


    小枝陷害我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去陷害别人……


    别人有什么好的……


    xx年5月7日


    办理了退学。


    ……


    xx年7月8日


    又下雨了。


    我让小枝病得好严重。


    她一直醒不过来。


    好可怜……


    但是再来一次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所以。救救她吧。


    ……


    绪方哥。


    ……


    绪方捡起祝绪方的本子。


    而另一边。


    何枝猛的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