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夺命美人煞

作品:《玉菩提

    这是在确定张郢简便是她心头萦绕近十载的那个小乞儿之后,两人第一次独处一室。


    她忽然想起道观里那位老者说过的话:“你每遇险处,他必护你。”


    戏院遇袭,是张郢简拽住歹人腿脚救她一命;


    刺杀败露,是他从天而降护她周全;


    冯良渚欲从太守府强带走她时,是他横剑挡在前头;


    齐成章色心骤起,亦是他悄然立在她身前;


    直至被逄铨绑至映柳渡,仍是他快马银枪破风而来,先斩逄铨,后诛冯良渚。


    “张郢简。”


    聂知韫起身,耳畔呼吸渐烫。她细腰轻转,朝他走了几步,踮起脚尖,微凉的鼻尖蹭过他同样灼热的脸颊——未等他反应,那抹香软的朱唇便轻轻印了上去。


    一触即离。


    她面染胭霞,正欲退开,手腕却被猛地攥住,整个人倏然跌进他怀中。他的指穿过她如云的发丝,温热的唇自白皙的颈  侧游移至肩头,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腕,如锁困猎物,教她动弹不得。


    她抬眼,望进他那双犹带琥珀色泽的眸子,神智渐渐涣散。


    原来真正的猎手,常以猎物之姿入场。他看似未察,却早已张好了网,只等她跌入怀中。


    呼吸渐沉。


    张郢简低头侧首,鼻尖相抵,她满鼻腔尽是他身上清冽又沉静的浅香。


    恰在此时,营帐帘幕猛然被人掀开——


    莽撞冲进来的正是那虎背熊腰的副将段天功,后头还跟着拼命拽他出去的裴朗。段天功嘴里嚷着:“将军,那突袭怎可  说不打就——”


    话戛然而止。


    帐内两人相拥的身影让他顿时噎住,那张朴实的脸憋了又憋,才挤出一句:“……不打也挺好!小两口忙完朝事又忙军务,是该好生‘切磋’一二……”


    裴朗一边把他往外扯,一边摇头晃脑吟道:“沉云暮雨压琼枝,蛟龙昂首入瑶池——”


    “下一句呢?怎不念完?”段天功浑浑噩噩被拖出门,两人推搡笑骂声渐远,偌大营帐复归寂静。


    这般情状最怕被人撞破。经此一扰,方才浓稠如蜜的气氛霎时淡去几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后退半步。聂知韫从他怀中抽身,迎着帐帘缝隙漏进的凉风喃喃“小风真暖”;张郢简则仰首望着帐顶,仿佛能透过氈布看见云层:“天色倒是不错。”


    尴尬虽在,身子却终须休憩。


    张郢简性子虽冷,平日却惯与士卒同寝同食,卧硬枕、盖薄衾亦不觉苦。唯独此番聂知韫在,他特意命人在离帐门最远处设了榻,铺上从城中购得的金纹蟒绒褥,又添了石青鹤纹引枕。自己仍睡门边大炕,枕着往日那方批麻厚木枕。


    约莫两个时辰后,二人策马直奔龟寿观。


    天夷素为大胤道学圣地,玄谈之风盛行。龟寿观身为当朝四大名观之一,气象远非云樑诸观可比。


    三进院落宏大幽深,入门即见玉璧铺就的长道,前接一弯卧于碧水之上的拱桥,左右抄手游廊蜿蜒穿山。若逢春时,廊外翠色扑人,蔷薇探首,廊尽处与玉道交汇,迎面一座黄石假山,山后堂内琴音袅袅,那便是观中主厅。


    行至月洞红漆门前,聂知韫忽觉一阵莫名的熟悉。


    她分明从未踏足西北,此处灵氛亦与云樑那老者所居之地迥异,为何竟似故地重游?记忆中,此地应是翠竹扶疏、繁花竞放的模样。


    正厅门扉紧闭。她方伸手欲推,双门竟自缓缓洞开。


    琴音陡然清晰,满目皆是绛木素色家具,熏香幽微。透过缭绕烟帐,只见一持蒲扇的老者端坐雕纹矮几旁,半阖着眼,似醉似醒,口中哼唱着:“虎川刺入霸王骨,鹤崖烧得美人图……霸王埋了城隍,美人撞了东墙……”


    唱音未绝,老者忽地止住,望向踏入厅中的两人——尤其那女子腰佩长刀,周身气息令他莫名熟悉。他微微倾身,轻声唤道:“虞天香?”


    聂知韫初时一怔,旋即想起一出杂剧《鸣凤霸王枪》,剧中那位驰骋沙场、终殉情而亡的女将军,正是虞天香。


    刚开始聂知韫还以为这话不是跟她说的,毕竟她也不叫此名,可静心思度了一瞬,她想起了一部杂剧。那杂剧名为《鸣凤霸王枪》,演绎了祁肃霸王萧鲧与女将军的悲剧故事,剧中这位人人称颂的女将军名字便唤作虞天香。


    聂知韫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落座,迟疑好一会才道:“老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晚辈并不姓虞。”


    “月蛾星眼一双缀得清婉两颊,楚腰蛴领芙蓉玉颜怎逃得了夺命美人煞?”老者此之言自有意味,说时摇头轻吟,又作等了许久之人终于出现得惊喜之状,“姑娘可曾听过这冲天煞?”


    勾栏上戏演了这么多年,聂知韫也从没听说过什么冲天煞。


    “当年大胤建朝前,这里不叫天夷,而叫古皋,这一亩三分地加上西边樾王的地,便是祁肃,祁肃有个霸王名为萧鲧,本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却遇见了他的挚爱虞天香,俩人吟诗作乐,也踏遍山河,”老者缓缓抬腿,在地上塌了塌,清脆的上等梨木声传入耳朵,“现在这个观便是当年两人住的肃王府。”


    祖父曾经给聂知韫讲过这故事,那时候她性子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那眼泪就稀里哗啦的从眼窝里涌出来,跟两眼小泉一样,第一次在勾栏上表演的时候,演到一半就再演不下去,泪珠扑簌簌的往地板上掉。


    当年但识曲中悲,而今恍似曲中人。


    “姑娘应该是几百年前便住在这里。”老者寿眉弯垂,捻了捻被时间风化的花白的胡须,正欲起身,便被张郢简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那老先生,您看我。。。是不是先前也住在这里?”


    老者道:“连理枯荣,你当然也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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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


    聂知韫心中怅然,张郢简却眉眼舒展,竟透出几分欣然:“听见没?我们从前就住在一处!”


    她暗自蹙眉——这人怎不想想结局多是死生契阔,反倒为“同住”欢喜?真不知是痴还是钝。


    老者起身,引聂知韫进了东次间,一进这有些偏的房间里,就立马能见到一个黄梨木鹤纹高几,而这高几上,恰有个玉珑,跟先前还不如巴掌大小的两块玉比起来,这个就显得格外的大。


    此玉方正滑润,美无瑕疵。左一侧碧玉莹莹,刻盘龙冲入云霄,右一侧细腻温润,雕鸾凤栖于梧桐,中间两面一面日出千里河山,一面锦宫万国朝拜,上一面龙凤纠缠一起,呈祥呈吉,下一面刻有五个大字:“金瓯山河珑”。


    识此玉,聂知韫不由叹道:“到底是霸王世家,富比一方,奢侈纵乐。两个人活着的时候,肯定过的很潇洒吧。”


    于是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随着纤手轻轻撂在玉面上,奇异的感觉瞬间扑入脑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冥冥中有人唱道:“蹋山河不求个南共北,为将军不怕个生与死。”


    聂知韫随着这句唱词进入了故事里。


    “美人儿,萧鲧已死,你又何必挣扎?干脆跟着我回去见王爷,说不定你还能接着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呢?”


    尾音还未散净,眼前便出现一女子,身着银色戎装,后挂锦缎红披风,像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翩翩然从满是鲜血的道上走出,透过眉宇间的英气,看到目光如电,雷霆万钧,脚步紧实,而后停在聂知韫面前岿然不动。


    “吾生于清吏之家,嫁于将军之族。夫君既殁,妾身亦当自强。承吾夫霸王之志,斩尔等宵小于刀下——今虽死,无愧于夫,无愧于家,无愧于祖,无愧于国!”


    画面一转,银刀翻飞,血光冲天。待最后一敌倒地,她扶墙喘息,猛地拔出没入身躯的残刃,拭去面上血污,气若游丝:


    “找到他……无论如何……找到他……妾无能,唯求姑娘将妾与他……同葬……”


    说罢,向后仰过身子,用最后的力气猛地抬腰,腰肢一挺,额颅重重撞向东墙!


    一阵热灼灼的烈火中,聂知韫惊醒。


    怔忡片刻,她心下明了:鹌鹑鸣蝉玉、梅花蝴蝶玉之后,这第三枚“金瓯山河珑”携着更凶的煞气,已汹汹袭向二人。


    “贫道有一旧籍,名曰《七声凉》。书曰:‘世间劫难不过七煞,唯夺命美人煞最为酷烈。’”老者倚门缓言,“今日,便将此书与此玉,一并交还姑娘罢。。”


    聂知韫接过那册纸页泛黄、沁满岁月痕迹的古籍。


    张郢简一下子来了兴致,虎步走上前打量着这块他从未见过的如此之大的玉,兴奋道:“大师,这般贵重之物,当真赠予我们?”


    老者眯眼轻笑,声如风拂深潭:“物归原主,何谈赠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