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身为H市的书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有疑虑，也没直接问出来。


    裴母身为古琴艺术家，也是稳重性子，就默不作声地观察裴颂声的微表情。


    她这个养子，从小性子就冷淡，不爱笑，近年来，更是孤僻到自闭的程度，现在这么一笑，实数罕见。


    她不禁想：那个能让他笑的人，在他心底的分量一定不轻。


    裴颂安没顾及那么多，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此刻，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极了：“哥，你刚才在笑？是有什么喜事吗？”


    裴母也是温柔一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气息：“是啊，阿声，你最近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发现自己情绪外露的裴颂声顿时敛了笑意，冷淡疏离地说：“没什么。”


    随后，表情又换上他们熟悉的淡漠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笑只是他们的幻觉。


    裴母见此，眼里划过些许失落，却也没再追问。


    裴父看不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用说教的口吻道：“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还是不建议你在娱乐圈发展。年轻人该收收心，别想一出是一出。你那公司本来开得好好的，偏偏要跑去拍戏，还是那种有伤风化的戏——”


    他没看过裴颂声那部戏，但听别人说了，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剧，尺度还不小呢。


    一想到他辛苦培养的孩子去演那种登不得台面的东西，裴父就觉得老脸挂不住。


    “带坏小孩子！”


    他最后皱着眉补充一句，也彻底给这部剧定了性。


    仿佛裴颂声拍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


    裴颂声沉默着没开口，对裴父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也从不指望他能理解什么。


    氛围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裴母看到这里，抬手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轻声劝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别老封建了。还有，阿声难得回家一趟，你别总批评他。孩子们大了，你得学会尊重他们。”


    说到这里，又打圆场，柔声道：“好好吃饭吧，再不吃，早饭就该凉了。”


    裴父还是很尊重妻子的，便把目光从裴颂声身上收回来，低头喝着粥。


    裴颂安也没敢插话，只把好吃的菜又往裴颂声那边推了推。


    宁殷殷这边正和闺蜜聊得欢，从大学聊到职场，又聊到一些八卦。


    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在裴颂声耳朵里，悦耳极了，也抚平了他心底的烦躁。


    这场早饭吃得不算多愉快。


    裴颂声一吃完，拿纸巾擦拭了下唇角，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吃好了，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用。”


    “等下——”


    裴父叫住他，板着脸问：“你到底怎么想的？真打算在娱乐圈那个大染缸里待一辈子？”


    裴颂声冷淡道：“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他管。


    裴父一噎，知道自己是管不住他的。这孩子太有主见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干涉他。还不是听说他拍了双男主剧，吓到他了。


    现在，他最怕他突然领个男人回来。


    当然，这些话也没法直接跟他说。


    他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旁敲侧击地问：“听安安说，你有个绯闻前女友？”


    这话他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偶然提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有多么忐忑。


    直到听见裴颂声坦然回答：“嗯。”


    知道他还喜欢女人的裴父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放心了。


    但还是板着脸说：“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你既然有喜欢的姑娘，就早点成家立业，给你弟弟做个好榜样。”


    裴颂声没回话。


    他的沉默如同拒绝，代表着反叛。


    眼见着气氛又要变得剑拔弩张，一旁的裴颂安忙接话说：“哥哥一直是我的榜样。”


    这话他是认真的，在裴颂安心里，他哥一直是他的榜样。


    裴颂声成年后，靠自己半工半读上了大学，没花家里一分钱。


    毕业后开公司，在商界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跟他合作过的大佬，没有不夸他后生可畏的。


    之后他做演员，也是凭借自己的颜值、演技，一夜跃升顶流，让无数人看到了他。


    裴颂安将这些话滔滔不绝地说给父亲听。


    裴父听着养子做出的成就，内心深处还是很满意的，但他没表现出来，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不要骄傲。”


    两个拧巴的人凑在一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裴颂安有些心累，知道父亲跟哥哥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虽然他看出父亲口嫌体正直，但他哥不一定看得出来。


    怕父亲再啰嗦下去，触及到他哥的底线，他赶忙插到二人中间终止对话。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送我哥回去。”


    裴颂安说着，就要拉裴颂声离开。


    裴母不急不缓地叫住他们兄弟二人，温柔慈爱的目光落在裴颂声身上：“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几天，要是中午有空的话，记得过来吃饭。”


    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后面的话裴母没说出口。


    她万千言语汇集眼眸，藏着汹涌的母爱。


    她知道阿声这个聪明的孩子可以明白她的意思——他看着冷漠，但心思比谁都细腻。


    希望那个让他笑的女孩子，能融化他内心筑起的那道冰墙吧。


    “嗯嗯。”


    裴颂安替裴颂声应了，然后朝母亲摆了摆手，就拉着裴颂声回了他的别墅。


    一路上，裴颂声都没跟裴颂说话。


    无论他怎么找话题，裴颂声都神色郁郁，看上去心事重重。


    “哥，开心点嘛。”


    他讲笑话也没逗乐他。


    直到他们走进院子，二楼传来熟悉的欢快女声。


    “阿颂，你们回来了啊？”


    是宁殷殷。


    她姿态慵懒地趴在二楼阳台，朝裴颂声挥了挥手，阳光下，笑眼弯弯，明亮动人。


    裴颂声不想用误入人间的天使那般庸俗的词汇来形容她，在他心里，如同黛西之于盖茨比，她是一种美好的图腾。


    他站在花影处，抬头看着她，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里一下又一下，如同擂鼓，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心里也像是有什么在生根发芽，亟待破土而出。


    这么多年来，他的世界里只有黑暗与孤寂，犹如漫长的寒冬，直到她的再次出现，才让他体会到了何为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