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无力更改

作品:《饕餮崽崽今天也在囤好运

    马车碾进宫门时,天早就黑透了。


    苏君尧抱着桃桃走在长长的回廊下,廊下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把他们父女俩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父皇,”桃桃小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小小的,“皇叔…他还会害人吗?”


    “会。”苏君尧脚步没停,声音低沉,“那我们就接着查。”


    才过了三天,大理寺就递上来一沓纸。


    他们说,在周正明一个老部下家里,翻出了密信。


    信上的字儿,模仿着周正明的笔迹,写的全是跟敌国勾结的暗语。


    意思就是周正明早就跟那边搭上了线,之前那场劫粮,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把粮草神不知鬼不觉地倒腾出去。


    “陛下,您看这信上,”大理寺卿脑门上沁着汗,指着信纸一角,“盖着周将军的私印呢!还有个他手下的亲兵出来作证,说是亲眼瞧见周将军深更半夜跟可疑人碰头。”


    苏君尧捏着那信纸的一角,心里明镜似的:印的样式没错,是真的,可那印边儿磨得不够圆润,太新了,是仿的。


    “作证的人呢?在哪?”他问。


    “就是周将军帐下的一个亲兵,他说被周将军压制了好些年,如今才敢站出来说实话。”


    这时,薛靖快步凑近,压低了嗓子在苏君尧耳边说:“陛下,那亲兵…昨儿有人看见他从景王府后门溜出来,怀里揣着个东西,鼓鼓囊囊的。”


    苏君尧眼神一冷,手一松,那封信轻飘飘地落回案上。


    “周正明人呢?”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


    “回陛下,还在府里禁足。”


    “下旨,”苏君尧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打入天牢。这案子,给朕彻查到底!”


    厚重的屏风后头,桃桃急得直跺脚,小脸憋得通红。


    她能看见,那个间谍的魂魄就在旁边飘着,魂儿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着,一遍遍无声地念叨:“信是景王逼我写的…作证的人也是景王花钱买通的啊……”可惜,谁也听不见。


    几天后的朝堂上,大理寺卿一条条念着那些所谓的“证据”。


    苏君尧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人证物证摆在那里,连动机都编得头头是道。


    周正明手握重兵,说他通敌,就算有人心里犯嘀咕,也挑不出这证据链的大毛病。


    景王瞅准时机,递上奏折,嘴角压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皇兄,臣弟虽不愿相信,可这证据明明白白……周正明辜负了先帝重托,是国之蛀虫啊!”


    底下的大臣们立刻嗡嗡开了,有喊立刻砍头的,有嚷抄家灭族的。


    苏君尧看着下面一张张脸,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想起先皇临走前抓着他的手,让他护好周正明,护好这江山。可如今……他连一个忠臣都护不住。


    “此案……”他嗓子有点哑,“疑点还多,先压下吧。”


    “陛下!”景王立刻出声,生怕这事黄了,“这案子今日不断,怕夜长梦多,生出祸端啊!”


    “朕说,”苏君尧抬眼,目光扫过景王,“压下。”


    景王悻悻地闭了嘴,可眼底那点得意劲儿藏不住。他清楚,苏君尧是没辙了。没有铁证翻案,周正明就算不死在牢里,这辈子也完了。


    天牢里的周正明梗着脖子不认罪,可也拿不出能洗刷自己的东西。


    景王隔三岔五就在朝会上提一嘴,催着赶紧定案,苏君尧只是沉着脸,一声不吭。


    外头渐渐有了闲话,说皇帝优柔寡断,连板上钉钉的叛国贼都不敢办。


    苏君尧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只是把怀里依偎着的桃桃,搂得更紧了些。


    “父皇,”一天晚上,桃桃趴在他膝盖上,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输了?”


    苏君尧摸着她的头发,望着窗外的月亮:“没输,就是……还没赢。”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仗,他暂时是败了。能证明周正明清白的那条路,像是被堵死了,怎么也找不着出口。


    下朝后,他心神不属地去了昭华宫。


    谢知意看他那恍惚的样子,眼里满是担忧:“周正明……他原本是景王那头的人,如今倒被景王反咬一口,唉……”这声叹息里,是说不出的世事难料。


    没过多久,大理寺报上来,说周将军在牢里染了重病,怕是不行了。


    景王立刻顺着杆子爬,一脸“仁慈”地提议:“皇兄,周正明罪大恶极,但念在他过去确实有点功劳,不如免了他的死罪,革职为民,流放边疆算了。”


    这话听着宽容,其实就是把周正明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苏君尧沉默了很久。那沉默压得大殿里的人都喘不过气。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点了头。


    “陛下圣明。”景王躬身行礼,嘴角那点弧度到底没压住。


    消息传到天牢,周正明听了,只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他向狱卒要了纸笔,借着铁窗透进的那点亮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了封谢恩折子。


    没喊冤,也没抱怨,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桃桃望着天牢的方向,眼圈红红的。


    她身边,间谍的魂魄幽幽叹了口气:“公主,对不住啊,是我害了他……”角落里,三个山贼的魂魄也蔫蔫的,一声不吭。


    他们跟着查了这么久,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怪你,”桃桃吸了吸鼻子,“是景王太坏了!”可“坏”又能怎么样?没证据,说破天也没用。


    又过了些日子,苏君尧带着桃桃去城外报恩寺上香。马车走到半道,桃桃忽然指着车窗外:“父皇,你看。”


    苏君尧顺着她的小手望去,天边飘着几缕极淡、近乎透明的白影子,正慢悠悠地往东边飘去。


    是那三个山贼,还有那个间谍的魂儿。


    桃桃趴在车窗边,用力挥着小手:“再见啦!”


    那几缕白影子似乎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接着就融进了天光里,再也看不见了。


    他们投胎去了。


    桃桃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天,小声嘟囔:“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吧。”


    马车继续往前跑。


    周正明的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结了,景王成了最大的赢家。


    但他知道,这事没完。


    有些真相,埋得再深,也总有被挖出来见光的一天。


    他低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桃桃。小家伙的脸蛋被晨光照着,柔柔的。


    苏君尧嘴角弯了弯,忽然就笑了。他轻轻收拢手臂,把女儿暖乎乎的小身子搂得更紧了些。


    至少,他还有桃桃。


    这个能看见幽冥的小人儿,怎么会轻易认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