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派出的暗卫日夜不休地监视着清心观，回报却始终是“静慧师太每日诵经、打扫、整理藏经阁，并无异常接触”。那点紫色泥土和瞬间的迟疑，仿佛只是错觉。


    然而，姜晚晚和沈澈都坚信，越是平静，其下隐藏的暗流便越是汹涌。对方如此沉得住气，反而说明所图甚大。


    这日午后，姜晚晚正批阅奏章，春桃神色凝重地进来禀报：“娘娘，相国寺住持慧觉大师递了牌子求见，说是……为皇家祈福法会一事，另有要事相禀。”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住持慧觉大师德高望重，平日里深居简出，若非重大事宜，绝不会亲自入宫求见。


    姜晚晚心中一动：“宣。”


    片刻后，一位身着金色袈裟、眉须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僧在內侍引领下缓步而入，正是慧觉大师。


    他双手合十，恭敬行礼：“老衲慧觉，参见太后娘娘。”


    “大师不必多礼，看座。”姜晚晚语气平和，“不知大师此次入宫，所为何事？”


    慧觉大师谢座后，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阿弥陀佛。老衲此次前来，一是为下月皇家祈福法会之具体章程，需请娘娘懿旨定夺。这其二……”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向姜晚晚，“老衲近日夜观天象，又偶得佛祖启示，觉紫微星旁有阴霾缭绕，恐于皇室子嗣不利，尤其……与年幼皇子相干。故特来提醒娘娘，需多加防范。”


    紫微星象征帝星，阴霾缭绕，子嗣不利！尤其针对年幼皇子！


    这话如同惊雷，再次印证了姜晚晚心中的担忧！珹儿的处境，果然已被某些人窥破，甚至可能通过星象玄学之类的手段在进行某种谋划！


    姜晚晚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多谢大师提醒。哀家自会小心。却不知大师可知，这阴霾源自何方？有何化解之法？”


    慧觉大师捻动佛珠，缓缓道：“天机莫测，老衲亦只能窥得一二。隐约觉其气机驳杂，似与北方戾气、以及……某些陈年旧怨相关。化解之道，重在‘净’与‘守’。净其根源，守其本心。或可于法会之上，借万民愿力与佛法加持，为皇子祈福禳灾。”


    姜晚晚心中凛然，这慧觉大师是真有所觉，还是……另有所指？


    甚至他本人，是否也与这阴谋有所牵连？相国寺作为皇家寺院，香火鼎盛，往来人员复杂，并非没有可能。


    “大师所言，哀家记下了。法会之事，便依大师所拟章程去办，务求隆重庄严。”姜晚晚暂且按下疑虑，温言道，“有劳大师费心。”


    “此乃老衲分内之事。”慧觉大师起身告辞，“娘娘保重凤体，老衲告退。”


    送走慧觉大师，姜晚晚立刻召来沈澈，将方才对话原原本本告知。


    沈澈听后，眉头紧锁：“慧觉大师德高望重，但其言是否可信，尚需查证。相国寺……或许也该列入查探范围。”


    “嗯。”姜晚晚点头，“此事你暗中进行，切勿惊动他人。清心观那边，继续盯着，朕不信他们能永远不露马脚。”


    “是。”沈澈领命，目光落在姜晚晚略显憔悴的脸上，心中满是心疼，忍不住又道，“娘娘……近日忧思过甚，还需保重。”


    姜晚晚抬眸，对上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一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平安结，轻声道：“哀家晓得。你……也是，伤未好全，勿要过于劳顿。”


    两人目光交汇，虽未多言，但那份超越君臣的默契与牵挂，已然流淌在空气中。


    沈澈退下后，姜晚晚独坐殿中，沉思良久。慧觉大师的警示，清心观的疑点，北疆的未知，还有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平王……线索纷乱，却都指向一个中心——她的珹儿。


    对方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取珹儿性命，而是像猫捉老鼠般，一步步施压，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机，或是进行着某种需要时间的邪恶仪式。


    这让她更加不安。未知的等待，远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折磨人。


    夜色渐深，姜晚晚毫无睡意，信步走到窗前。夜空繁星点点，那颗象征帝星的紫微星熠熠生辉，但其周围，是否真如慧觉所言，有阴霾缠绕？


    她不是星象家，看不分明，但心中的阴霾却真实存在。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沈澈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娘娘，夜深了，喝碗汤早些安歇吧。”他将汤碗轻轻放在案上，声音低沉柔和。


    姜晚晚转过身，看着他。烛光下，他玄色的身影挺拔如山，冷硬的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柔和了几分。


    她注意到，他换药处的衣襟似乎有些凌乱，显然是自己匆忙处理的。


    “你的伤……换药了么？”她忍不住问。


    沈澈微微一怔，随即道：“换过了，无碍。”


    姜晚晚走到案前，端起那碗汤，温度恰到好处。她小口喝着，温热的汤汁滑入胃中，带来一丝暖意，也奇异地安抚了她焦躁的心绪。


    “这汤……”


    “是卑职让膳房按太医给的方子熬的。”沈澈低声道，“加了宁神的百合与莲子。”


    原来是他特意吩咐的。姜晚晚心中微动，放下汤碗，看向他：“沈澈，谢谢你。”


    这一声谢，包含了太多。谢他舍身相救，谢他忠心守护，谢他此刻这碗恰到好处的安神汤，也谢他……那份沉默却厚重的真心。


    沈澈被她看得有些无措，耳根微红，垂下眼眸：“卑职分内之事。”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温情脉脉的安宁。


    姜晚晚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线，忽然觉得，这深宫冰冷，权谋险恶，但有这样一个人始终站在身后，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此事了结……”她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澈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后娘娘……这是在许诺他一个未来吗？


    他看着姜晚晚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美眸，那里没有戏谑，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坦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永恒刻印。


    “卑职……等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沉重而滚烫的字。


    姜晚晚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彼此心照不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