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那头出乎苏毅的意料很平静。


    “我信！”赵建国只吐出平淡的两个字。


    随后陷入了漫长的的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最终，赵建国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干涩，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苏毅，我们在上次和你连线前就对你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


    “你末日前一天的异常行为、末日初期的表现，都在说明你的未卜先知。”


    “虽然科学无法解释，但这都他妈的末日了，还让科学解释个毛。”


    他话锋一转，充满了苦涩和无奈：“但是，正因为如此，这个申请更不可能通过了。”


    “什么？”


    这次苏毅更错愕了。


    “想想看。”


    赵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如果今天，我因为你拥有强大个人力量，自称重生者的‘先知’。”


    “就凭借你的一句话，就在没有确凿证据、未经最高联席会议批准的情况下，动用国之重器……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底线被彻底打破。


    意味着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只要你提出‘为了人类未来’的理由，是否都可以要求军方为你发射核弹？


    今天打尸王，明天是不是可以打你看不顺眼的庇护所？


    军方在你面前，将彻底失去自主性和原则，沦为你的私人打手！


    这...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的！


    这不是信任问题，这是原则和秩序最后的防线！”


    苏毅彻底沉默了。


    他理解了。


    这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风险问题，而是最根本的政治和权力逻辑问题。


    “……我明白了。”


    良久，苏毅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我已尽我所能告知了风险。如何决策，是你们的事。我的责任已尽。”


    通讯那头，赵建国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保重，苏先生。关于你提到的……‘重生’之事，我会作为机密上报。再见。”


    通讯戛然而止。


    地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火旺弟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沉默：


    “苏先生，赵旅长他……其实说得没错。”


    “您站在您的立场，看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提出了您认为最优的解决方案。”


    “但军方有军方的立场和规则。他们必须考虑行动的后果和先例。


    尤其是核武器，它的使用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更是...”


    “今天为您破例一次，就等于交出了最终的威慑权和决策权的。


    这是任何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都无法接受的。


    哪怕您预测的都将实现。”


    苏毅在黑暗中缓缓点头。


    “我理解。”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罢了。既然如此，那便各安天命吧。”


    金瞳在黑暗中微闪，像是安抚众人，也像是喃喃自语：


    “据我所知，这位‘尸王’出世后，并不会在苏海久留，它会去寻找更广阔的猎场。短期内，我的麻烦反而会变小。”


    “而且……”


    “尸巢孕育出强大个体后，自身必定会陷入极度的虚弱期。


    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接管尸巢，强化虫族的机会。”


    求人不如求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


    我不是救世主，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


    重生者的优势，在于信息。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利用信息，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人！”


    苏毅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


    “节省体力，保持安静。弓背蚁会优先向我们输送氧气并挖掘通往实验室二层的通道。那里，才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地底的前行漫长而煎熬。


    每一秒，都伴随着氧气浓度的下降而带来的缓慢死亡感。


    终于，在众人感觉肺部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时候，前方负责挖掘的弓背蚁传来了讯号——


    通道打通了！


    终于触碰到了实验室二层应急出口。


    “走！”


    苏毅的声音果断响起。


    黑甲蛛组成的保护球缓缓散开，露出后面一个被弓背蚁用蚁酸和蛮力强行撕开的不规则裂口。


    裂口后面，是深邃的黑暗，弥漫着化学药剂气味的复杂味道。


    李振国打头，手中的战术手电划破黑暗，率先钻了过去。


    苏毅紧随其后，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无需适应，瞬间将前方的景象收入眼底。


    这里似乎是实验室二层的一个边缘走廊。


    自毁爆炸的冲击波和随之而来的地层下沉使得这里如同经历了剧烈地震。


    天花板扭曲变形，大量管道和线路断裂垂下，墙壁布满裂痕，地面上散落着建材碎块和翻倒的仪器推车。


    然而，与预想中完全死寂的废墟不。


    空气中隐约回荡着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心脏搏动般的声音。


    金属被持续应力挤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保持警惕，这里结构极不稳定。”


    李振国压低声音，示意队员们呈警戒队形。


    苏毅的目光扫过四周。


    虫族正在前方重新集结探索，为他传递更详细的结构信息。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应急出口那扇严重变形的防爆门上。


    门上布满了又大又深的爪痕！


    那绝非普通丧尸或李振国他们之前遇到的合成兽所能造成的痕迹。


    爪痕边缘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灼烧般的熔融状态。


    甚至还有些许暗红色尚未完全凝固的粘液附着其上。


    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和热量。


    “这是……”


    李振国也注意到了这些痕迹，脸色凝重，“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强行突破出来了？或者……是从外面想强行进去？”


    苏毅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粘液和爪痕的形态。


    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分析着其中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


    这爪痕的力量和破坏方式……


    更像是基因武者！


    就是所谓的人造超凡者，通过打针吃药激发身体潜能获得超越普通人的力量，往往活不过两年。


    是末世第二个月由超凡者联盟生产发售的一款药剂。


    如果现在是在动物实验期间，那么时间完全对得上。


    这么说...


    超凡者联盟和小鬼子也有关系？


    苏毅的目光顺着零星滴落的粘液痕迹向走廊深处望去。


    痕迹一路蔓延，消失在黑暗的拐角。


    “不对。”


    苏毅缓缓站起身，“这不是外来者造成的。”


    他指向爪痕的方向和门框变形的角度：


    “看受力点，破坏是从内部向外进行的。


    有什么东西，在自毁发生前或发生时，从实验室更深处冲了出来，强行撕开了这扇本应锁死的应急门。”


    苏毅的话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这实验室深怎么这么多怪物，小鬼子到底在研究什么？


    就在这时，侯健在门边的角落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用匕首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碎混凝土下挑出了一小块残破的塑料片。


    “苏先生，李头儿，你们看这个。”


    那似乎是一个被踩碎的工作牌的一部分，边缘已经融化变形，但上面的信息还依稀可辨：


    照片是一个面带微笑、眼神温和的中年男人。


    姓名：张新宇


    职务：副所长、高级研究员


    部门：生化合成项目部


    张新宇的工作牌！


    林梦鹿不顾一切要下来寻找的导师张新宇，可能并非简单的被困！


    他所在的项目是“生化合成”！


    那从深处破门而出的东西……


    那粘液和爪痕……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苏毅心中形成：


    张新宇，那位“意外去世”的导师，或许用了某种极端的方式“存活”了下来，或者说……


    变成了某种东西。


    而林梦鹿，正一无所知地主动奔向那个可能已经变成怪物的导师！


    苏毅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


    “希望她还活着。”


    “也希望……她找到的，还是她想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