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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洪荒]教主今天打上玉虚宫了吗》 第161章
女娲将东皇钟藏了多年。
她对所有人都说妖皇帝俊和东皇太一已经魂飞魄散,甚至在她自己的记忆之中,她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她连自己都欺骗,只希望能长长久久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谁也不知道天道要是知道这两个人仍有真灵未散的下场,也无人知晓她偷偷藏下两人魂魄所面临的后果。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当年历经千辛万苦仅仅找回了她兄长伏羲的魂魄,以及妖皇帝俊所遗留下的河图洛书,至于东皇钟,那是彻彻底底的下落不明。
不过问题也不大。
这洪荒上下落不明的东西还少吗?
无论是红云身上的那道鸿蒙紫气,亦或是妖族丢失已久的金乌十太子陆压,再丢一个东皇钟又能如何?
问就是丢了,再问就是问那么多你是想找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洪荒上,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知道的太多,总有一天会惹祸上门。
恐怕连天道都不曾料到,她竟有那么大的胆子瞒天过海,将这两人的魂魄给保存下来。
虽然她保下他们的魂魄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悄悄地把他们藏了起来。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容得了已逝之人再度在人间复活?早该死在那场劫数之中的人突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能不大喊一声“妖怪啊,速速把他们给抓起来”就已经很难得了,更多的人只想挥动铁锹,敲着钉子,试图把他们两人再度钉死在棺材里头。相较而言,小狐狸就幸运得多,比起两位妖皇,这世上会惦记着她的人不会有很多,就算真的被发现她还活着,她保她一个还是可以的。
不必强求,这样就很好。
只要他们还有一点真灵未散,千万年后,或许她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真真正正地让两人彻底复活。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并没有等到那一个机会,反而在此时此刻选择推开了那道门,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女娲望着那高悬在蕴养神魂的阵法之上的东皇钟,深深地叹了一声,索性朝着它走了过去。
东皇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从空中飞了下来,落至她的面前。
到了先天至宝这个级别的法宝,大多都是能够通灵的,有些甚至能够产生稚嫩的灵智,天长日久,或许有化形之时。对东皇钟而言,她这个曾经见过它主人的人,勉强也算得上一个熟人。
所以在当初她找到它时,它并没有利用自己身为时空至宝的特性强行跳跃时空,不知去往哪个洪荒的哪一个角落,反而是又警惕又试探地望着她,等到她收敛了一切法力,放弃一切抵抗,简简单单地靠近它时,它也一动不动,慢慢地等待着她靠近。
然后便将它藏起来的两道真灵也一并交给了她。
女娲轻轻接住了东皇钟,神识微微探出,观察着藏在里面的两道真灵。这么多年的神魂蕴养自然是没有白费的,比起她最初找到他们两人时,那点孱弱得仿佛风中烛火似的真灵已经壮大了许多,先前是烛火之辉,现在起码有一团光球的大小了。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两团光球,感受到了那里面传出来的微弱的意识——显然记忆还没有复苏,但已经可以简单地回应她的问题了。
她问:“感觉如何?”
两团光球答:“还不错。”
她问:“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两团光球继续答:“记得名字!”
她问:“其他的呢?”
他们也干脆:“不记得!”
女娲便差不多清楚情况了。
她沉吟着盘坐在地,望着在她面前悬浮着的东皇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如果是小狐狸的话,她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她保留原本的记忆,她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反而能够放心。放在两位妖皇身上却完全不行,她可以想方设法将他们复活,但是如果复活后的他们失去了一切的记忆,又没有足够保护他们自己的实力,那不就是纯属送菜的吗?总不能她让他们两人一直待在娲皇宫中吧?
这里也不是什么十分安全的地方啊。
要让他们恢复原本的记忆……
最好还能顺势恢复原本的实力……
女娲先是摸出了当年她创造人族时所用的九天息壤,再翻箱倒柜找到了当年的葫芦藤,把这两样东西先摆在一处,再望了眼东皇钟,嗯,有东皇钟这个本命法宝在,东皇太一的问题应该不大,那就找兄长把河图洛书再要回来试试吧。
一念想通之后主观能动性非常强的女娲娘娘干脆利落地又给伏羲写了一封信,点名要借取河图洛书,这个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喊童子去送了。她和火云洞三位人皇之间的交流还是属于正常交流的那一列的,虽然她也没有机会亲自跑去看一看她的兄长。
转世重生后的伏羲当然不是妖族的大圣,而是人族的人皇了。
人族的人皇与女娲娘娘之间,到底还能不能称得上一句兄妹呢?
娘娘垂落了眼眸,静静地想了片刻。
东皇钟在她身边安静地待着,又歪头看了看她,试探着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恍然回神,又继续琢磨了起来。
后土的事情解决了,两位妖皇的事情要等她兄长的回复,那剩下的事情,还有那只还在西方的小狐狸吧。
西方……
她抬眼望去。
*
陆压道人其实是认得如来佛祖的,更为准确地说,他认得那位曾经的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那场封神大劫之中,他受西方两位圣人指派,也曾在大劫之中出没过,虽然谁也不认识他,但他也顺理成章地混入了西岐的队伍之中,出手帮助了那位姜子牙几次。
该参与的大事一个没落,该摸鱼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人能见到他一面。
就这样又摸鱼又努力地,陆压在整场大劫之中打了个酱油,并没有沾染上多少因果,万仙阵一结束,他就毫不犹豫地溜回了西方,再也不问世事纷扰了。比起那些在量劫中沾了满手鲜血的,把自己小命玩完的,他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那一批人了。
而且到最后阐截两教弟子都没有猜出他的来历嘿嘿嘿。
可是!
此时此刻,陆压道人觉得他的报应来了。
他默默地抬起首来,望着如来佛祖唇边含笑,缓缓迎上前来。周围一片的佛陀菩萨,都纷纷俯身同他见礼,口称“大日如来佛”。众人的声音连成一片,浩浩荡荡,自有无限庄严的气度。
佛塔之中,万丈金芒熠熠。
诸位佛陀肃穆而立,姿态威严。
陆压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就是那种只要佛祖一声令下,他大概就会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就地斩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感觉。
他甚至忍不住握住了自己袖中的斩仙飞刀,然后就开始思考他有没有跟佛祖说过他的真名陆压。仔细想想,旁人称呼他时都是尊称大日如来佛的,所以佛祖唤他也是唤大日如来。倘若西方的两位圣人没有把他给卖了的话,应该大概也许……佛祖没有机会得知他的真名吧?
他真怕佛祖发现他就是当年封神战场上的陆压道人,面上什么都不说,还是这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转头就把他整个人往死里整啊。
谁还不知道玄门上上下下最公认的习惯就是护短,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把阐截两教的人全部给拖下了水,到头来玄门气运大跌,西方教顺势而起,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因缘啊。
现在轮到他承受这份因缘的下场了。
那么他到底有没有跟佛祖说过自己的真名呢?应该没有吧?他怎么感觉他好像说过又好像没有?最好是没有的!不然他真怕自己走不出这里啊。
毕竟……
陆压定神一看。
周围的佛祖菩萨们,是不是前身有不少都是截教弟子。
没事了,他觉得自己今天是没办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QAQ
多宝亲切和善地唤道:“大日如来?大日如来佛!”
陆压猛得回神,赶忙应了一声:“世尊。”
多宝见他不知为何走了神,现在好歹又回过神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温和地笑道:“圣人有旨,让大日如来佛前来助我共同主持西天取经,我便派人来请你了。不知大日如来对此可有什么看法不曾?”
陆压:“……世尊可以当我不存在吗?”
多宝含笑道:“大日如来说笑了。”
陆压:“……”
其实他没有在说笑啊,他是真心的!
多宝继续道:“既然是大日如来佛的话,想来是一定可以担负起西天取经的重任的,不如就将西天取经之中最重要的那件事交给你吧,不然我也不好同圣人们交代。”
陆压:“……”
不要啊!请不要把给我穿小鞋这种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好吗?
多宝道:“就拜托大日如来佛将《波罗蜜多心经》传授给佛子吧,顺带麻烦你将这一路上他们所遇的九九八十一难同他们简单地讲一讲,也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劫数。”
陆压刚刚想强行拒绝佛祖的指派,听完佛祖的话后就是一愣:“嗯?”
这和他刚刚想的,是不是有一点不一样?
他不由抬起首来,带着几分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如来佛祖。
但见佛祖仍然心平气和地笑着,又不忘给他传了个音,语气温和:“就当做是谢过大日如来佛之前对我的提醒吧。”
你这……你这让我刚刚的心理活动很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陆压沉默了片刻,眼底带着几分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如来。
倘若你知道我就是当初的陆压道人,多宝道人,你会后悔此刻的善意吗?
多宝问:“大日如来佛觉得如何?”
陆压道:“……世尊之言,自然是极好的。”
多宝合掌笑道:“那就这么办吧。”
顺带让我查上一查,你到底是怎么到西方当佛陀的好了。
第162章
整座天庭上渐渐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
诸位仙家们望着这不合时宜的漫天大雪,嘴上不说,心底却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两下。
太清老子顺着屋内漏进来的风雪往外望去,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他二弟这是又犯病了啊,可他要去哪里给他抓一只上清通天回来,丢他怀里好让他安静下来呢?有本事自己去抓啊!躲在屋子里自己生闷气算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昊天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整个人却已经接近于神魂出窍,无论旁人问他什么他都答“好”,“没问题”,“都听您的”,又或者是“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不好说啊”,“道祖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呢”,总之充满了一种打工人珍贵的敷衍精神。
虽然他并没有骗人,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屋外,瑶池王母身边的侍女灵巧地穿过长廊,匆匆来找昊天上帝。
她对着太清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下界又有事情发生,某某地水源不净,生了瘟疫,某某地降水不足,人族在祈求降雨,再不早点解决就又有傻子想拿童男童女祭祀河神或者龙神了,事情多得很呢,急需昊天上帝亲自坐镇主持大局啊。
昊天闻言当即站起身来,甚是歉疚地对着太清圣人道歉:“圣人……”
太清圣人含笑摆了摆手:“既然昊天师弟有要事在身,贫道也不好留你,你且去吧。下次有空再一起坐下来闲聊吧。”
昊天先为自己终于能逃脱苦海而感到庆幸,听到一句“下次再聊”,又忍不住“……”了。
那还是不要有下次了比较好。
和太清圣人一起聊天他压力真的很大啊,生怕自己在无意之中说出去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到时候又有人来找他麻烦了。赶紧回忆一下,自己刚刚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吧。虽然这个时候思考这个问题大概已经为时已晚了吧。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匆匆问着旁边的侍女:“人间的情况如何,很糟糕吗?有人去处理了吗?”
侍女道:“瑶池王母坐镇在凌霄宝殿,该吩咐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还需要您拿玉帝的金印一用,保证整个程序是合法合规的。”顺带过来捞一捞您。
昊天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她用自己的金印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我再多加一道规定就行了。”
还得是瑶池啊呜呜呜,要不然他就真的要陷在这里了。
两人的身影匆匆而去。
太清圣人仍然待在原地,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微微睁开眼来,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几乎能淹没整个世界的荒芜白雪落入圣人无悲无喜的眼中,仿佛另一方小小的天地。
谁也不知道圣人心中在想什么。
只听得一句淡淡的,“真是麻烦啊。”
三清殿中那一片白梅林早已被风雪淹没。
广成子侍立在一旁,本是想替多宝说两句好话,就说他脑子铁定是被驴踢了,不然断断不敢这般挑衅一位圣人,师尊您看在他往常对您一向敬重有加的份上,就……就容忍他偶尔发个疯什么的。说不定是因为他在西方的日子长了,被西方那两位圣人影响的,一不小心变态了你说是吧?
他在心底反复琢磨,打着腹稿,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能让他师尊不再那么生气。
如果他们师尊现在确实没有和小师叔再打一场的打算的话……在这种关头,断然是不能再火上浇油的,那铁定会酿成大祸。
然后他就发现似乎完全没有需要他说话的地方。
元始垂眸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连带着整片天地都开始纷纷扬扬地落雪。天尊冷淡地望了望外界肆虐的风雪,那风雪仿佛不曾在他眼中停留片刻,只留下了一片淡淡的晦涩的影子。
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朝着内殿走去。
广成子微微犹豫了一瞬,望着元始的身影,又慢慢地跟了上去。
内殿里的摆设和元始离开前一样,不少珍贵的天材地宝堆放在地上,最中央的矿石上流转着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绯色,令人忽而想起春日枝头烂漫的桃花,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不知何时落了满地,风一吹过,便纷纷然化作了桃花雨。
广成子不由朝着这块矿石上望了一眼,然后开始思索他师尊到底是费了多少功夫才从那么多的矿石中挑出了这一块色泽如此纯正的矿石,而且瞧这副样子……他是想炼制一柄长剑吗?
是给他们小师叔的吗?
他师尊擅长炼器这件事是全洪荒出名的,偏偏他虽然擅长炼器,自己却并不爱用那些刀枪剑刃,最爱用剑的是他的弟弟,而他本人则更习惯于动用法术玄通,比如玉清神雷之类的。当然,不爱用的意思并不是完全不会,就像是他们小师叔虽然最擅长剑法和阵法之道,但非要让他来给他们讲法术玄通,那也是可以讲上好几天都不带停的。
到了天道圣人这个境界,一法通,万法通,到了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并无什么区别了。
按理来说,他也是不该这么武断地得出这个结论的,虽然这个结论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万一呢,万一他师尊就突然想给自己打造一柄剑了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师尊是在为他小师叔铸剑。
甚至没有任何理由。
直觉罢了。
广成子微微抬首,眼中似乎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又很好地将这种情绪掩藏在眼底,并不为外人所知。
元始微微侧首,眼角余光望见了他的弟子,又垂下首来,望着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矿石,轻轻伸手抚上了它们。
要铸造一柄足以比肩青萍剑的,达到先天至宝级别的长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以他的炼器水平,也需要仔细地考量,选出最适合的材料,来承受圣人的力量灌输,以及将来法宝成型时所面临的九重天谴。而且他不仅仅希望这柄剑拥有先天至宝的水平就足够了,他还希望它最终成型时的模样能同他期望的一模一样。
桃花剑……
元始轻轻念着它的名字,回想起他答应他弟弟的事情,眸底浅浅地含了一抹罕见的温柔之色。
想到他弟弟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高兴。
虽然偶尔的时候也会难过一下,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很高兴。
无论如何……既然他答应了通天,那他总是要做到的。
“广成子。”天尊唤道。
广成子抬起首来,望着他的师尊,后者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的弟子:“先前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广成子顿了一顿,下意识道:“多宝他……”
元始摇头道:“那是我和通天之间的事情,与你们都无关,我不会同他计较。”
广成子望着元始,天尊淡淡地看着他,神情平静。
他便垂下了首,应了一声:“弟子明白了。”
又道:“弟子奉您的命令去看了眼那几位取经人,他们都待在各自的地方历劫,只等那位佛子从此处经过。佛子身边则跟着西方的一位菩萨以及数位伽蓝,想来是为了保证佛子转世历劫的过程不会出现什么差错。就是那只大闹天宫的石猴……”
广成子并没有把话说完。
元始微微垂眸,想起他弟弟和多宝一道玩的那个小把戏:“……罢了,随他去吧。”
“那只石猴既然投了他的眼缘,这也是他的造化了。”元始淡淡道,“这件事就到底为止吧,你不必再去管他。”
广成子点了点头,问道:“师尊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需要让弟子去办吗?”
元始望了一眼那些矿石,静静地开口道:“你回昆仑山一趟,去西昆仑的桃花林那里……”
他将事情交代完毕,看着广成子离开之后方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继续思索着该如何锻造这柄剑。
另一边,太清圣人微微挑起眉梢,看着广成子匆匆地从三清殿中出来,驾起祥云,径直出了九重天。
看那个方向,是昆仑山?
长兄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着,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往殿宇中来,打算去寻一寻他的仲弟。
同广成子一样,太清老子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地上堆着的一堆矿石,几个呼吸之间,也差不多明白了元始想做些什么。
他望着元始微微拧着的眉头,又瞧了瞧外面仍然在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他有没有必要非要去犯这个贱。按理来说,人是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和自保的意识的,但耐不住有的时候他确实手贱,十分地想作死一把。
半晌之后,长兄缓缓问道:“你想给通天铸造一柄剑?”
元始瞥了他一眼,眸光冷淡。
长兄不以为意地笑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想给一位圣人铸造一柄配得上他的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元始面上的神情已经写着“快滚,别逼我抽你”这几个字了。
而他终于慢悠悠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平静至极地,将天尊竭尽全力试图掩饰的,深藏起来的心绪,再度挑明了开来。
“元始,”老子道,“与其想方设法为我们弟弟铸造一柄剑,你倒是没有想过把诛仙四剑还给他吗?为兄记得,那四柄剑连带着阵图,还被你留在玉虚宫中吧?”
“你还是不想把这剑还给他吗?”老子问。
第163章
就好像忽而坠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夜。
徒劳无益地仰起首来,瞧不见任何一点明灿的天光。
庭院中的白梅簌簌地落着,将一路绵延过来的脚印掩埋在风雪之中,裹挟着雪粒子的风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天地间雪落无声,连带着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缥缈无垠,近乎虚幻。
元始慢慢地抬起眼来,视线落在一身苍青色道袍,白发似雪的太清圣人身上。后者站在他身旁,目光扫过他面前的东西,又垂落了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那神情仿佛洞彻了一切。
他似是觉得讽刺,又带着几分可笑,唤着他这一位长兄的名姓:“老子。”
元始:“你同我说这话,是想与我在此做过一场吗?”
老子平静地看着他:“所以你确实没打算把诛仙四剑还给他,是吗?”
元始不怒反笑,声音冰冷:“还给他?让他再有机会摆下诛仙剑阵,逆天妄为,为人千夫所指,刀剑相向?还是让他再一次面对四圣围攻,独木难支,最后被我们师尊强行关押?他上一次把整个截教都输掉了,自身的功德气运都受此连累,险些为天道所弃,再来一次诛仙剑阵,他焉得留有性命?!”
元始:“老子,我不信你察觉不到,通天分明没有彻底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安安分分地做他无波无折,最为尊贵的天道圣人,他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怀疑,甚至对过去的一切并不甘心——你让我如何敢把诛仙剑还给他!”
他站起身来,同老子对峙。
“还给他,然后看着他死?”天尊的语气中带着彻骨的冰冷,“请恕我办不到!”
老子摇了摇头:“那你的打算就是为他再铸造一柄剑,作为无法归还他诛仙剑的补偿?可是元始,你莫要忘记了,诛仙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有在它被通天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它才拥有了自己的价值,陪着他一道逆天妄为。”
“你怎么会觉得,你为他铸造的这柄剑,不会变成下一个诛仙剑?”他淡淡道,“接着,他又拿着这剑同你我为敌?”
元始:“此事自是不劳兄长费心,我自有打算!”
老子:“你又能有什么打算?但凡你能把我们弟弟哄回来,不至于三番五次闹个大新闻——号外号外,元始天尊又和通天教主在天庭打起来了,为兄或许还能相信你一下,现在这情况,你觉得为兄能相信你们两个?”
长兄平静道:“通天不可信,而你,也并不可信。”
元始微微抬起眼来,望着面前的太清老子,一时之间竟觉得他的长兄愈发可笑了起来:“无论我和通天是争执还是打架,那也是我与通天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与旁人相关了。”
“老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点。”
老子:“贫道作为你们两人的兄长,偶尔管得多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元始:“所以你今日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同我在此打上一场?”
老子叹了一声:“元始,好好的日子,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未免伤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为兄不过多问了两句罢了,又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难不成你面对我们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哄他还来不及,还同他吵架?虽然到头来还是吵了一场,那也是他哄回来的。
元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太清老子从他身旁走过,脚步不急不缓,停驻在那些珍贵至极的炼器材料旁边,目光又尤其落在那块异常美丽的,流转着晶莹剔透光芒的矿石上面,静静地瞧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了口:“……当初通天当着我们的面将青萍剑折断,意欲同我们二人了断兄弟缘法,我的扁拐,你的三宝玉如意皆有所感,齐齐为之悲鸣,可依然不能阻止青萍剑的断折。”
“昔日的净世白莲分为三份,化为你我的机缘,而今青萍剑不在,我们三人之间的缘法也如那剑身上的裂缝一般,就算再怎么严丝合缝,也无法再拼合到一起。”
老子:“元始,为兄并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想为通天再铸造一柄剑,也是希望能有一样东西再把他牵系在你的身边。”
“但是,既然你始终不愿将诛仙剑还给通天,你又如何指望这柄剑能够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他回过头去,直视着他的仲弟,眼底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从容,与自始至终的无可奈何,像是面对着一个执迷不悟,贪心至极的孩子。
“在通天的心里,封神大劫始终无法过去,而你呢,元始,那一场量劫,当真能在你的心里过去吗?”
“明明你也忘不掉它,不是吗?”
元始:“你还是来劝我放下的。”
老子:“是。
殿内一片寂静。
外面的风雪拍打着窗棂,天地混沌难分,唯有莽莽荒雪。
老子望着元始,又望着他身后纷纷扬扬的大雪,就仿佛在看他仲弟的内心。满地疮痍,空茫一片。
元始仿佛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似的,亦顺着他兄长的视线往外看去,入目所见的,是几乎淹没了整片天地的飞雪。
他的心情影响了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如同一面再诚实不过的镜子,将他的心情如实地反应了出来。
这是他内心世界的外显。
身后,老子的声音轻轻地传来,穿过了他的耳中,却又轻飘飘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之中:“……元始,多宝刚刚同你说了什么,竟能让你反应这么大?”
“应该还是和封神有关吧?”
老子:“能令你这么生气,他是不是还提到了我们的弟弟?若是旁人恐怕也无法令你动容半分。”
“本来为兄也不该再对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多说什么的,只是元始,你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了,这让为兄不得不出言警告你一句,按你这样的情况下去,你要么毁灭了你自己,要么你就会毁掉通天。更有甚者,你会将你们二人一起带向毁灭,你明白吗?”
毁掉通天?
他怎么会忍心毁掉他的弟弟?
他明明那么生气,生气到了极致,都忍了下来放过了多宝,容忍了他的以下犯上,他又怎么可能忍心动他弟弟一根头发?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生怕他摔了碰了的弟弟。
毁灭?
元始只觉得荒谬。
老子叹了一声:“好在通天现在不在这里,不然事情恐怕会更加麻烦,我也好趁此时机同你单独聊聊,省得你们两人一唱一和地欺负人,又或者不声不响地打起来,实在是让为兄格外头大。”
可是通天为什么不在这里!
他难道不应该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吗?
他的弟弟。
为什么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反而去了别的地方?
他到底去了哪里?
碧游宫?还是紫霄宫?
无论什么地方,无论有多远多困难,他都要去找他的。找到他……然后,把他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从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老子说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得到元始的回应,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元始?”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对为兄有什么意见?”他道,“无论如何,为兄也是为了你们两人好。”
为了他们好?
可是他从头到尾想要的……明明一直都是那个人啊。
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元始微微垂眸,眼底似有暗色流转,却比往日的每一次都要更深更沉,像是暗无天日的极渊之地,伸手不见五指。
他望了望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轻轻转过身去,平静地望着老子。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说出了同样的话:“老子,你今日说的话,当真是有些多了。”
不知何时,天地间的风雪骤然汹涌起来。转瞬之间,覆盖了整个三清殿。
浩浩荡荡,有着席卷八荒之势!
第164章
三清圣人又打起来了!
玄门的圣人们还能不能好了!怎么天天都在干架啊!
昊天玉帝表示这是正常现象,乃是圣人们在亲切交流兄弟感情,切勿传谣信谣,三清道尊之间的感情非常之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天庭猛得摇晃了一瞬,大地上生生裂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痕!
众人:“……”
默默地盯着玉帝.jpg
瑶池王母咳嗽了一声,将昊天玉帝推到了一旁,平静地转移起了重点:“关于即将到来的西天取经,东方天庭与西方灵山之间已经达成了友好的合作关系,将共同派出人员参与此次的九九八十一难,期间洪荒上下的治安问题,东方天庭义不容辞,必想方设法,竭尽全力,确保此次西天取经之行的顺利进行,共同维护洪荒的和平与稳定……”
背景板依旧是混乱一片,摇摇欲坠的天庭。
众人:“……”怎么办,不是很想相信呢。
“还是上次封神大劫遗留下来的问题吧……”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就是为什么是太清圣人和元始天尊在打?”
“之前不是元始天尊同那位……那位教主在打架吗?可能这就是三清圣人之间独特的情感表达方式……吧?”说话的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语气间透着几分迟疑。
“我们玄门是不是真的要完了?”
“不至于吧,就算这三位圣人打生打死……不是还有女娲娘娘吗?娘娘也是我们东方的圣人啊!”
“可是女娲娘娘也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啊,好像是从巫妖量劫之后娘娘就心灰意冷了吧?”
“……”好像也是哦。
完了。
他们玄门,大概是真的要完了。
众人心有戚戚,纷纷叹气。
诚如当初太清老子吐槽的一样,玄门衰落的根源在于那三次发生在东方大地上的劫数,人心散尽,仙神凋零,方才导致了玄门的气运层层下跌,甚至被迫要与西方争夺洪荒的气运。
不少有识之士亦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同样对此束手无措。他们无法扭转这个局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门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更何况,量劫之下,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十分困难,至于玄门……那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君不见,三清圣人们不都还在内部打架吗?
大家又纷纷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要是有孩子的,还能无聊打打孩子。
算了吧。
就这样吧。
还能咋的,凑合着过吧。
金灵圣母遥遥望着三清殿中的景象,微微垂落了眼眸,心中倒是一片平静如水,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那么一点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讽刺之感。
没有什么看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快意,也没有悲愤欲绝,沉痛交加的情绪,仅仅想问上这么一句:
“三清走到这个地步,兄弟阋墙,互相争斗,到底是谁的过错?”
是谁走出了第一步?
是谁毁掉了这份兄弟情义?
到了如今,兄弟不像是兄弟,彼此各怀血海深仇,谁能为此负责,又怎敢希冀着回到当年?
早就回不去了。
她摇了摇头。
懒得再去看面前的景象,只转身去寻云霄。
温婉清丽的仙子立于云端之上,眉眼依然可见旧时的模样,她的衣袂被风吹拂着翩然而起,几欲乘风而去,像极了圣人为她取的名字——“云霄”。
本就是天地间最为干净纯粹的云彩,偏偏染了尘埃,跌坠入泥土之中。
倘若没有那场量劫,谁还不是这世间最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仙人?
晨起饮朝露,醉卧松林间,暮看日西坠,带月荷锄归。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自有一番逍遥之乐。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了。
金灵圣母微微抬起首来,望着她的师妹,眼底无悲无喜,红尘看淡。
唤了一声:“云霄。”
云霄仙子垂眸,落在金灵面前,温和一笑:“金灵师姐。”
她问:“师姐是为西天取经的事情而来,还是为云霄而来?”
金灵道:“若是为西天取经而来如何,为云霄而来又是如何?”
仙子含笑道:“若是师姐为西天取经而来,师妹定当听从师姐之意,师姐让我做什么云霄便做什么,若是为云霄而来……师妹不才,唯有阵法一道深得我们师尊通天圣人真传,昔日一手九曲黄河阵,曾陷了阐教十二位金仙,或许可有用武之地。”
金灵道:“包括洞彻东方天庭上所有的阵法吗?”
云霄微微一笑:“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
金灵道:“在西天取经结束前,来不来得及?”
云霄想了想,向金灵问道:“自从我们小师弟把天庭整个砸了一遍开始,我们师尊和二师伯又砸了一次天庭,现在是我们大师伯和二师伯,仍然在继续砸天庭。天庭屡次遭到毁坏,虽然重建的速度也很快,但想来其间布置在上面的阵法或许颇有受到影响……”
金灵点了点头:“我会同昊天玉帝说,推荐你们姐妹三人协助一起检查天庭上的阵法。”
云霄莞尔一笑:“那就谢过金灵师姐了。”
她道:“不过师姐也得给我留个准信,师妹可以把天庭上的阵法全部记下来,甚至一一将之破解,就不知师姐想让师妹我做到哪一步?”
金灵静静地看着她许久,缓缓朝着她走了过去,两人的身影交错着,擦肩而过,眉眼彼此相触,一瞬也没有离开彼此。
在那短到极致的瞬息之中,金灵微微启口,吐出三个字:“封神榜。”
云霄微微抬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良久轻轻一笑:“师妹,遵命。”
第165章
老子被迫同元始打了一场。
打到一半他就开始骂骂咧咧了,尤其是看到元始冷着一张脸动手的时候,还不忘记提前将周围的东西都收到袖里乾坤之中,这才放开手脚同他打。他就更加想骂人了!
有没有搞错啊!至于吗你!
不就是多说了两三句话吗?这也算多?值得你跟我动手打上一架?知道通天不在你心情不好,也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吧?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恋爱脑的世界!
算了。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想不开管他两个弟弟之间的事情!以后他再也不管了!无论他们两个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他都不管了!
长兄在心底暗暗发誓。
痛苦地发誓。
愤怒地发誓!
所以差不多得了吧,你不会真的想和为兄打上一场吧元始??
老子微微抬起首来,望着对面面沉如水,眸光暗沉的元始天尊,眉头极为轻微地皱了一下。
他唤出天地玄黄玲珑宝塔,将天尊的法术阻挡在外,视线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眉头那是越皱越深。
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元始”,又道:“你确定你脑子没有问题?”
天尊的神情冷淡至极,语气中透着彻骨的冰凉:“老子,是你先跑过来同我说了这么一通不知所云的话,又劝我放下通天……”
他弯了弯唇角,眼底俱是冻结了的寒冰似的冷意,语带讥讽:“到头来,还要说我脑子有问题?”
老子:“……”
确实是他做得过分了一点点。
但是仲弟啊,你这样下去真的会出问题的!我好怕哪一天在洪荒普法栏目上看到你的身影,罪名是剥夺他人人身自由权。
这个“他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我们那个傻白甜的弟弟啊。
当然,弟弟这种生物有的时候确实是关起来才会老实一点,也省得担心他哪天真的把自己给作死了,但作为长兄的我,肩负着“长兄如父”的伟大职责,偶尔良心也会痛上那么两下的,你明白吗?
天尊看上去并不理解太清圣人的良苦用心。他只琢磨着如何才能将他这位长兄扫地出门,好让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烦他。
老子看懂了他的神色,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紧接着又叹了一声:“元始……”
元始言简意赅道:“闭嘴!”
老子摇了摇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什么都不听,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元始冷笑一声:“既然已经知道这话不顺耳,就该把话好好地藏在心里,别当着我的面讲出来!否则挨了打,那也是自己活该!”
老子只得长叹一声:“唉,说不通说不通,且看你们二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吧。”
他抬手催动了玲珑宝塔,宝塔绽放出厚重的明黄色的光芒,将圣人全身笼罩在内,又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在那万丈光芒之中,老子垂眸望着自己的二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眼底仍然带着几分隐隐的怀疑——到底是不是心魔作祟呢?倘若真的是滋生了心魔,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是封神大劫的时候?
还是在那更早的,更久远的时光之中?
按理来说他是该好好探寻一番的,但如今这种情况……罢了,还是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也可以问问通天,让通天去试探一下。就是不知道让他幼弟去试探元始,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羊入虎口”?元始应该不至于对通天动手吧?元始的心魔呢?
唉,真是让人头大啊。
老子摇了摇头,径直从原地消失了。天尊的法术酝酿到了一半,因为失去了施术的对象,被迫凝滞在了半空之中,看上去颇有几分茫然。
元始微微垂眸,眉头浅浅地蹙了一下。似是发现老子的气息彻底在此处消失,他方才慢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手掌。
“呵——”
放下?他凭什么要放下他的弟弟?他们在洪荒诞生之初就相依为命,彼此度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他的弟弟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从他的身体到他的灵魂,那些珍贵的美好的东西,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属!于!他!的!
他的。
凭什么让他去放弃?
绝无可能。
天尊微微垂眸,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三清殿,又抬起首来,遥遥望向了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
良久良久,方才轻轻唤了一声:“通天。”
*
玄门圣人之间的闹剧,准提一向是拿来当笑话听的。就像是这一次听到太清圣人和元始天尊打起来的消息之后,他也不过是弯了弯唇,露出一个颇带讽刺的笑容。
多可笑啊,三清。
明明早已维持不住那虚假的兄弟情谊,偏偏还要假装无事发生,妄图在玄门内部争斗不休的情况下,阻止西方的兴盛。
就凭封神大劫后的你们?
当真可笑。
他摇了摇头,很快将这一截抛之脑后,转而询问起多宝道人那边的情况:“如来佛祖那边,没出现什么问题吧?”
他问的人当然是明白准提圣人的意思的,他点了点头:“大日如来佛常常去找世尊,两人共同主持着西天取经的事情,将那九九八十一难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保证整个三界,上至天庭,下至地府,都会牵涉其中,此次西游,必将进一步推动西方教的兴盛,好让我教传播得越来越广,影响越来越大!”
他合十双掌,虔诚地拜下:“弟子在此恭贺圣人,愿我西方佛门发扬光大,愿洪荒上下皆闻佛音慈悲!”
准提含笑点头:“好!”
闻听此言,目光又不由多在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他低眸垂目,姿态恭敬又不至于卑微,修为也算是不错,不免更加满意了几分。
圣人温和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垂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仲来。”
——昔日截教圣人为他起的名字,如今依旧被他长长久久地记着。
准提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觉得还算顺口,又垂眸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近来吩咐他去办什么事情,他都办得不错,也算是一个可塑之才吧。
“仲来。”他又唤了一声,笑道,“我观你修为不错,不如就在我西方教做一尊罗汉吧?”
仲来抬头,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又努力克制着,并未显露出来,行止不见失礼之处,仍然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弟子谢过准提圣人!”
准提见证更是满意,又温声鼓励了他几句,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仲来慢慢地从殿中退出,直至彻底退出了那位圣人的视线,方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圣人不记得他了。
也是,虽然他也是被准提圣人渡往西方的三千红尘客之一,但他们这些截教弟子全部加在一起,在西方的两位圣人眼中,恐怕都不及他们大师兄的影响力大。
不是说他们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若是完全没有价值,万仙阵中那么多截教弟子,圣人是不会选择将他们渡走的。
但是那点利用的价值,显然不足以让准提圣人记住他这个人。所以他在面对着转修了西方法门,做了僧人打扮的他,一时之间已经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当然,就算记得也没有关系。
仲来既然是以真名示人,不曾做过半点伪造,那便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哪怕准提圣人记得他是截教门下,他也可以说他已经改邪归正,心向佛法了。
再编几个他在截教时受师姐师兄欺凌,屡遭打压的小故事,说之前不敢转投西方教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投靠,所以不敢私自投向佛门,怕被众人发现后被杀掉,一个懦弱无能,自卑自傲的形象就能稳稳地立住了。
结果他想了那么多,一个都没有用上。
竟是因为圣人早就已经把他忘记了。
似乎有些荒谬,仔细想想,又颇为合情合理。他又有什么价值,能够让一位圣人记住他的名字?
仲来微微抬起首来,朝着远处遥遥望了一眼,又极为轻微地微笑着。
一尊罗汉果位。
等到多宝师兄来的时候,他大概能帮上师兄更多的忙了吧。大家都在为此而努力,他又怎么能拖大家的后腿呢。
殿内,准提的心情同样很好。
心心念念的西方兴盛近在眼前,只要西天取经能够顺利发展下去,他就能凭借这一场西游,助他西方的气运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脚踩玄门,拳打东方,几乎是指日可待了!
若不是因为西方迟迟不能兴盛,他们西方二圣的修为又怎会始终落后玄门的三清一截,甚至连一向不爱打斗,只喜欢创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女娲圣人,真要把她逼急了,祭出法宝红绣球来,他们也未必讨得着好。
那些高高在上的,东方的圣人们……
他微微一个恍惚,眸光又隐隐有几分暗了下去。
还不够。
西方如今的实力,还不够强。
他还需要更多的,更多的人加入西方教,共同完成西方佛门的兴盛。
准提闭了闭眼,重新站起身来。
往关押着孔宣的牢笼而去。
第166章
竹影婆娑,风过无痕。
琴音高远,飘散在紫竹林中。
通天微微抬眸,不知自己置身在哪处梦境之中,只隐约觉得这里有几分熟悉。低眸望去,摆在面前的瑶琴也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试探着将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那如水般清透的长弦,轻越的琴音飘飘渺渺,从他指下弹出,似清泉石上流,叮叮咚咚,甚是动人,回荡在寂静的竹林之中。
不知何时,另一只修长的手亦轻轻搭上了琴弦,带着几分纵容与无奈,陪着他一道弹着这支随心而弹,不知曲调的琴曲。韵律和谐悠长,并不喧宾夺主。
他并未回头去看,只专注地望着手指下的琴弦,直至一曲弹毕,方才轻轻侧过首去。
白衣仙人坐在他的身后,眉目冷冽,似昆仑山峰终日不停的大雪,眼底清寒入骨,又在望向他时如冰封的湖面一般渐次消融,化为浅浅的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他微微抬眸,出神地望去,熟练至极地唤着他的名字:“……元始。”
那个名字就像是大雪天里呵出的热气,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白衣仙人却仿佛听到了似的,目光愈发柔和了下来,温柔得近乎不可思议,轻轻地应了他一声:“通天。”
“还要继续弹吗?”他问。
通天摇了摇头,又拉着他的袖子问:“哥哥要弹给我听吗?”
仙人的眼里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情绪,却依然点了点头,纵容道:“好。”
他起身准备给他让座,又被元始拽了回来,通天的眼底有着浅浅的不解,仙人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他抱在怀中,从身后环着他,修长的手指搭上琴弦,慢慢地弹琴给他听。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那琴音便愈发的舒缓悠长,一点一滴,仿佛能浸润到人的心里头去。
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却仿佛什么都懂。
通天被他抱在怀里,垂眸注视着眼前的瑶琴,以及落在瑶琴上的修长如玉的双手,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身处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么,应该是梦境吧?
通天想起来了:他此刻应当是待在紫霄宫中的。
待在紫霄宫里的他怎么会梦见如今正在天庭上的元始?怎么想都是元始的问题啊!难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通天圣人理直气壮地想着,又顺手扯了扯他梦境之中元始天尊的衣袖,询问着他这个问题:“哥哥,你怎么突然跑到我梦里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梦境到了这个地方就该自行散去了,毕竟每一个虚幻的梦境都有着同一个禁忌,那就是做梦的人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又对着梦境之中的人说自己在做梦。
偏偏梦境中的元始垂下眸来,望着怀中百无聊赖的弟弟,浅浅地露出个笑来,熟练至极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细语哄着他:
“因为我想你了啊。”
通天的身躯隐隐僵硬了一瞬,带着几分茫然地抬起首来,对上了梦境中元始的目光。
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再一次重复了他的回答,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通天,我想你了。”
是梦耶?非梦耶?
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谁还能分得清楚它们的区别呢?
殿内,鸿钧道祖微微垂首,望着他徒弟忽而蹙着眉头翻过身去,顺脚将被子踢到了一旁,侧身躺着,又猛得摇了摇头,仿佛想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再一次地沉沉睡去。
做噩梦了吗?道祖思索着。
他起身将那毯子重新盖了回去,又将手放在通天的额头上,轻轻安抚着睡梦中的通天,半晌,他徒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呼吸渐渐趋向平稳。
他方才收回了手,轻轻地叹了一声。
因为先前短暂的争执,一旁的造化玉碟已经安静了许久,瞧见这副情景,祂微微晃悠了一下,决定主动打破和鸿钧之间的沉默氛围。
“鸿钧。”
祂唤了一声。
道祖抬眼望着祂:“何事?”
造化玉碟想了想,先挑了一个安全不出错的话题开了口:“你打算派谁去找罗睺?要是派出去的人修为不够,恐怕会被罗睺抢先动手杀了的。”
鸿钧微微垂眸:“天庭主管三界,三界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越不过天庭,就同昊天说近来有个大魔头突然出世了,让他警醒着点,一发现有什么异动,就过来告诉我们好了。”
“至于这个魔头的身份,不必同他们多说,避免引起洪荒上下不必要的恐慌,这些恐慌汇聚起来,同样也能增强罗睺的力量。”道祖道,“——就和老子简单地提上一提吧。”
“他身为我的大弟子,亦是三清之首。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你应该能放心吧?”
造化玉碟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算可以。太清圣人作为玄门之首的修为自然是足够的,而且他还有天地玲珑玄黄宝塔和太极图傍身,就算真的被罗睺发现了,打不过就跑还是可以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祂问。
鸿钧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着通天的情况。
造化玉碟也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同他一道看着安静沉睡着的红衣圣人,也顺手在他身上刷了一层“天道的庇护”的增益buff。
“毕竟他是我的圣人嘛。”祂对着鸿钧的目光如是道。
“说起来啊鸿钧,最近西方的气运也颇有几分变化呢,你徒弟的徒弟,那个叫做多宝的,几乎要将整个西方的气运都归于他的身上了,更为准确的说,是归于他那个大乘佛教?”造化玉碟道。
鸿钧垂眸往西方的方向望了一眼,淡淡道:“我们先前说过的,只要西方依旧能够兴盛,就不算是违逆了天命。”
造化玉碟点了点头,很高兴鸿钧又变成了祂那个熟悉的鸿钧,并没有再继续对祂的决定做出质疑:“无论谁都可以,我只要一个最终的结果。”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唯有天道正理永恒不变,注定顺着既定的规律,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
这是属于洪荒的,最好的道路。
鸿钧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通天身上,静静地望着他的弟子,又在心底轻轻问了自己一句。
“真的吗?”
*
关押着孔宣的地方自然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偶尔能瞧见老鼠之类的东西爬来爬去,墙角里还有蜘蛛在慢吞吞地织着网,等待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自投罗网的飞虫。
准提圣人踏入其间,并不意外地听见了老鼠爬过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它们隐隐察觉到了圣人的到来,十分恐惧地停住了脚步,一时之间整个囚牢愈发得寂静了起来。
唯有一只雪白的老鼠像是晕了头似的,险些撞在他的脚边,又瑟瑟发抖地停住了脚步,抱着旁边的桌脚,整只鼠鼠都吓得瑟瑟发抖。
圣人淡淡地瞧了它一眼,引得旁边跟随着圣人的僧人们都抖了一抖,赶忙呵斥道:“去去去!”
又纷纷伸手想要伸手抓住它,惹得白老鼠“吱吱”地叫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恐惧之意。
准提瞧见那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老鼠,随意地摆了摆手:“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门中人亦当怀慈悲之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老鼠,随它去吧。”
众位僧人纷纷合十双掌,口称“圣人慈悲”,再去赶那只白老鼠时,也只是轻轻地赶着它,让它不要再出现在圣人面前就可以了。
准提方才继续往前走,直至走到关押着孔宣的囚牢之中,望着那只羽毛稍稍有些黯淡,依旧能瞧出昔日光彩夺目模样的孔雀,方才停下了脚步,和声细气地唤他:“孔宣。”
他觉得他已经够温和的了,也够给孔宣机会的了。
无论孔宣怎么开口骂他,他都不曾理会,下一次还是温和地同他说话,耐心地劝他改投西方。哪怕他试图动手攻击他,他也不过是笑笑就算了,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难道还不够礼贤下士的吗?
换做隔壁的那位元始天尊,敢这么对他不敬的怕是当场就把人给摁死了,还想着有明天呢?下一辈子都别想有了。
所以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孔宣依旧是这么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始终坚持着不肯归顺他们西方。
难不成是因为当初他把他拐回来的手段稍微过分了一点吗?
准提思考着。
若是孔宣愿意真心实意地归顺他们的话,他也不是不能给他道个歉,温和安抚他两句的。
他甚至愿意给他一尊佛位!只要他愿意,他当场就能敕封他为佛陀,许他无上的尊荣,数不尽的优待,转眼便能从一介阶下囚变成人上人!
既有丰厚的待遇,又有架在脖子上的刀,仔细想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吧?
为什么他遇到的人,一个个的都是这么不识抬举?
时至今日,他确实有点不耐烦了。
准提淡淡地想着,望着面前的那只孔雀,无悲无喜地开了口:“孔宣,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想通吗?”
第167章
那只孔雀仍然安静地趴在地上,五彩的尾羽垂落在地,困住他的囚笼并不算很大,留给他站立的空间并不多。
听到准提的脚步声后,他微微抬起首来,望向了站在囚笼前面的,面上隐隐带着悲悯之色的准提圣人。
圣人看着他的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怜悯,微微俯下身来,雪白的袈裟拂过地面,有一片衣角落在漆黑的囚笼旁边。关押着他的玄铁柱冰冷,那袈裟却是柔软的,隐隐流转着柔和明亮的光芒,仿佛象征着触手可及的光明。
他的语气也是温和的,缓缓问他:“孔宣,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想通吗?”
“想通……?”
孔宣睁开了眼看他,眼底却仍然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声音嘶哑地问:“圣人想让我想通什么?”
准提看着他:“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不会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呵,聪明人。”孔宣仿佛自嘲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要是我真的是个聪明人,现在就不会仍然待在这笼子里了——准提圣人心里恐怕是这样想的吧?”
准提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先前不聪明也没有关系,只要现在能聪明一点,也可以称得上一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都关在这笼子里吗?”
孔宣:“倘若我一直这么冥顽不灵,做不了准提圣人口中的‘聪明人’,不知圣人您又打算做些什么?”
准提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了。很快,这里只剩下了他与孔宣两个人。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唯有蜘蛛安静地趴在自己编织的蛛网上面,偶尔能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是极为轻微的,若不是地牢里着实十分安静,这点声响压根不会被旁人听见。
孔宣微微抬起眼来,望着面前一袭雪白袈裟,眉目悲悯的圣人,眉头微微扬起,眼底的嘲弄几乎要呼之欲出。
“哈!”他笑道,“准提圣人,你是彻底不打算装了吗?”
准提:“孔宣,你没有必要对我怀有那么大的敌意。从头到尾,我都是真心实意劝你加入我西方的。西方灵山向来欢迎所有愿意入我佛门的散修,尤其像你这样拥有准圣修为的,我们更是相当欢迎。”
他道:“无论你想要怎样的待遇,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只要你说的并不是十分过分,我都愿意答应你。”
孔宣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漆黑如墨,倒映着圣人悲天悯人的身影。
他又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恢复到了往日淡漠疏离的样子:“什么都可以?”
准提道:“什么都可以。”
孔宣也很干脆:“那就放我离开。”
准提道:“除此之外。”
孔宣冷笑一声:“那不还是没得商量吗?”
准提摇了摇头,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谈话的结果,对此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他也对这样翻来覆去,车轱辘似的对话丧失了耐心,决定采取一些更行之有效的举措。
千百年过去了,他已经给足了孔宣机会,可谓是仁至义尽,宽厚至极。无论是谁见了,都得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孔宣他冥顽不灵,给脸不要脸了。
那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了。
准提道:“既然你执意如此……”
他抬起手来。
七宝妙树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另一只手掐一个法诀的起手式,圣人垂眸望着被威压死死压制在笼子之中,趴在地上直不起身来的孔宣,眼底流露出隐隐的悲悯之色,细细看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忍。
“可叹,执迷不悟,终至如斯下场。”
他喟叹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七宝妙树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在这间漆黑的囚笼之中像极了一轮明亮灼热的太阳,是此间唯一的也是永恒的光明,映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令一切黑暗都无处遁形。
准提被那光明笼罩着,神色愈发显得悲天悯人。
没关系的,就算孔宣一直执迷不悟又能如何,只要他想,当然能令他为西方所用。只是需要多费点功夫就行了。他在他身上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再花点时间又能如何?
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
趴在地上的孔宣艰难地抬起了一点头,忍受着仿佛要将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碾碎一遍的威势,强行直视着面前仿佛要刺瞎人眼睛的光亮,唇角艰涩地勾起,忽而扬起了一个带着几分怪异的笑容。
他忽而闭上了眼,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一处,五彩的羽毛顷刻黯淡下来,变得昏暗无光,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撞在了关押着他的笼子上!
准提施法的动作微微一顿,皱着眉头看去,却见那本该牢固至极的笼子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啃噬出了一道道细小的痕迹,平日里看不出来,在七宝妙树绽放的耀眼光芒之下,那点痕迹却是显得格外的清晰。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而闪过了地牢里到处窸窸窣窣乱窜的老鼠。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准提垂下眸来,一手忽地朝前抛出,金色的绳子忽而变长,化为坚硬的锁链,一圈又一圈地朝着孔宣缠绕而去。在这个时候,那只孔雀已经破开了关押着他的囚笼,挣扎着撞开了地牢的墙壁一角,朝着外面照射入屋内的天光猛得飞了出去。
那锁链正好缠住了孔雀的脖颈,倏地收紧,引得他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地牢墙壁的砖瓦哗啦啦地倒下,尘埃弥漫,映得外界的天光愈发明亮,几片尾羽飘散而下,被砖瓦压在底下,那孔雀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在外面等待着的僧人下意识跑了过来,抬首望去,只见准提圣人立于原地,眸光幽深地望着墙上破开的大洞,满地的狼藉之中,不见孔雀的身影。
他顿时整个人都慌了神,大喊道:“那只孔雀跑了,还不快去追。”
准提道:“等等。”
僧人不解地问道:“圣,圣人?”
准提转过身看他,眼底无悲无喜:“这地牢之中,为什么会有老鼠?”
僧人:“什么?”
准提:“废物!”
在被一掌拍碎天灵盖前,僧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准提圣人的意思,只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缓缓地倒了下去。接下来跑进来的僧人顿时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地低下头去。
准提则静静地看着那个破开的大洞,闭了闭眼,一挥袖子,朝着孔宣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
陆压每天出门上班前,都要对着面前懒洋洋地甩着大尾巴的小狐狸耐心地嘱咐道:“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你千万不要从这个屋子里出去,别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好心,看到一只小狐狸都会捡回家养着,多得是人想把你抓走做成白狐围脖你知道吗?虽然我事后可以给你报仇雪恨,但是小狐狸没了,就是真的没了!世上就再也没有像你这样可爱的小狐狸了哦!”
小狐狸纡尊降贵地给他翻了个白眼,就差明说“老娘还不知道吗?”
陆压继续絮絮叨叨地嘱咐:“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进来,我都布置好阵法了,斩仙飞刀也都摆好了,但凡有不怀好意的人敢踏进来半步,定要他有来无回!九死一生!十死无生!”
小狐狸支着下颌,高贵冷艳,甚是无聊地看着他说话。
陆压不厌其烦地将他每天早上都要说的话都对着小狐狸重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我是真的不想上班啊……人到底为什么要上班啊,为什么我都做了佛陀了还是要上班啊?这个班就非上不可吗?”
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将整只小狐狸抱在怀中,任它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去,只能“嘤嘤嘤”地叫唤着,甚是恼怒地准备挥动爪子,打算给眼前之人来上一下。
陆压习以为常,熟练至极地握住了它的爪子,又快准狠地抓住了另一只爪子,最后又避开了小狐狸愤怒地咬过来的牙齿,又重重地叹了一声,难掩伤感之色:“唉,我要去如来佛祖那边上班了,这一天都不能回来了,你别太想我啊。”
最后狠狠地吸了一波小狐狸,这才将它放了下去。
小狐狸已经很想挠死他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陆压道人,思索着这个人当真是那位消失已久的金乌十太子吗?十太子是这个样子的吗?那妖族岂不是要完了?!可恶啊,她不允许!
在发现陆压在放下她后依旧磨磨蹭蹭不肯出门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快滚去上班!别待在家里没事干了!”
陆压:“??小狐狸你会说话了?”
他还来不及为此事感到高兴,就被小狐狸的大尾巴甩了一脸,毛绒绒的尾巴软乎乎的,像是扫帚似的要将他扫地出门:“去去去,不好好上班就别回来了!!”
陆压:“……”
陆压: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啊,这个世界难道没有爱了吗QAQ
他一步一回首,恋恋不舍,百般留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直至彻底被小狐狸赶出了家门。
陆压:唉,算了。
上班就上班吧。
他仰起首来,痛苦地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穹,默默地去找多宝道人了。
还未到达工作地点,远远的,他就已经听到了如来佛祖讲解佛法的声音,金光万里,佛音浩荡,传遍了灵山上下,无数人停下了脚步,垂下首来,合十双掌,恭敬地聆听着佛祖讲解的精妙的佛法,神色之中俱是虔诚之色。
陆压本压:“……”
妈的,卷王!
都是这群卷王的错啊!不然他怎么需要这么辛苦地起来上班??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一些温暖,比如不要强行把他拖入这无限的,看不到尽头的内卷上去啊?
他真的只想摆烂啊!
陆压睁着一双死鱼眼,痛苦至极地,以乌龟爬行般的速度慢慢地朝着莲花佛塔而去,打算等如来佛祖讲完佛法之后再踏入佛塔之中,能拖延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啊,他又不是多宝道人,哪里需要这么努力啊。
为了佛门值得吗?
怎么想都不值得啊。
他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了许久,愉快地做出了决定。反正他的良心一点都不痛,那就这么继续下去好了。
陆压想通了之后,愈发放慢了脚步,继续优哉游哉地往前走,时不时地还左右望望,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
啊,人生是多么的美好啊,这才是真正自由自在的人生啊。不懂享受生活的人是不会懂得他的快乐的!
正在他慢悠悠地看风景的时候,一抬头,嗯,什么东西从他面前飞过去了?
抬头仔细看看,一只孔雀?
陆压惊疑不定地停下了脚步,抬首望去。
只见一只形容稍显狼狈,却依旧不改美貌与耀眼之色的孔雀拖着长长的金色锁链,睁着一双锐利的眼眸,张开五彩的羽翼,从他面前飞掠而过,又在下一个瞬息,越过了无数人的身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着那座屹立在漫天佛光之中的莲花佛塔飞去。
它一边飞着,一边掀动着羽翼,卷起了风浪,将众人刮得东倒西歪的,鸣声尖锐而刺耳,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就连陆压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朝着它的身影望去。
这只孔雀似乎看上去十分痛苦,也许是因为那锁着它脖颈的金色锁链依然在一寸寸地收紧,无论它怎么用爪子去抓,也无法破坏掉那层锁链,这无疑也令它的性情愈发的暴虐了起来。
很快,孔雀就控制不住地撞上了周围的佛寺,撞得那些寺庙纷纷倒塌在地,砖瓦掀起烟尘,又卷起了灵山上的菩提树,将它们连根拔起,朝着下方抛去,眼底俱是疯狂之色。
陆压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琢磨着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冲上去拦住这只孔雀,不管怎么说,他好像还是西方的大日如来佛来着?
还未等他想清楚要不要阻止它。
正在讲解佛法的如来佛祖似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异动,他停止了佛法的讲解,从莲花佛塔之中缓缓走出,望着外面那只将整个灵山闹得一团混乱,造成了无数财政损失和精神损失的孔雀,微微垂落了眼眸,像是在思索它的来历。
半晌之后,佛祖垂眸合掌,轻声唤道:“孔宣。”
——洪荒上先天所生的第一只孔雀,孔宣。
佛祖道:“孔宣,你今日乱我灵山,阻我讲道,可知自己犯了何等罪过?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莫要逼本座亲自动手,将你就地拿下!”
孔宣冰冷而疯狂的眼眸微微垂下,居高临下,注视着底下的佛祖。
它似是丝毫没有听懂佛祖的话,却也能感受到从佛祖口中传出的不善之意,这无疑令它更加疯狂和暴虐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它俯冲而下,径直朝着佛祖冲去,在陆压震惊到了极致的目光之中——
一口,将佛祖吞吃了?!
陆压:“啊??!”
第168章
陆压的眼神是惊恐的。
陆压的神色是茫然的。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他反复擦了擦眼睛,不信邪地望去,却只见那只凶恶的孔雀一口吞吃了佛祖之后,慢慢地落在了佛塔的塔顶上,五色的尾羽在耀眼的阳光下张开,像是一面五光十色的扇子,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金色锁链仍然缠绕在它的脖颈上,却仿佛再也阻止不了它的肆虐,只徒劳无益地束缚着它。
它则在塔顶上安静地来回踱步,姿态优雅而闲适,仿佛闲庭散步一般。
忽而,孔雀的目光再度凶恶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某个方向,再度尖锐地鸣叫了起来。
陆压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远远的,准提圣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眸光幽邃,注视着底下一片混乱的灵山,又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那只孔雀身上。
很快,圣人垂落了眼眸,手中的七宝妙树高高地托起,闪烁着恐怖的光芒,令西方境内的天空都隐隐暗沉了下来。电闪雷鸣,银蛇穿梭,大地隐隐颤栗,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接引微微抬起眼,朝着此处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皆是一片冰凉之色。
上清通天就算了,那起码也是一位圣人。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怎么也敢来大闹灵山?呵,落得如此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就是可惜了他弟弟花在他身上的时间。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管。
无数人朝着圣人拜了下去,口中念着佛号。陆压站在一群垂首跪拜的人中,显得相当的格格不入,他的脑子也是一团混乱的,却在准提即将动手前灵光一闪,条件反射挡在了圣人面前:“师叔,等等!”
准提垂眸看他。
陆压:“这只孔雀,他,他刚刚吞吃了如来佛祖!”
他赶忙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同准提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佛祖的安危,试图劝阻准提莫要动手。就算真的要动手……也得先把佛祖给救出来啊!
现在他就已经非常辛苦了,要是最大的打工仔也没有了,以后所有的事情不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这可是万万不可的!那是真的要陆压死啊!
陆压非常努力地想把佛祖的性命给捞回来。
底下的僧人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垂首拜下,态度恭敬:“恳请准提圣人救一救释迦摩尼世尊!”
准提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先是盯着陆压看了半天,又望着底下跪拜着的黑压压的人群,有的面露担忧之色,有的焦急却无可奈何,更有的用袖子擦着眼角的眼泪,一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
“……”
呵,多宝道人。
准提垂落了视线,淡淡地想着:这还是他和接引的灵山吗?他才来灵山多久,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信任,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他再一次感到了熟悉的威胁感,刚刚尚未平息的杀意又泛上了心头。
或许……他还是想杀了他的。
做得太差的是没用的废物,做得太好,好到过了头,连他们两位圣人都能靠边站了的,同样也不能让人安心。
为什么就没有做得刚刚好的呢?准提带着几分不解地想着,不要太过于没用,也不要好到越了界。这样的人,这世上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西方还是缺人才啊。
他这样想着,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只色厉内荏,朝着他发出尖锐鸣声的孔雀身上。七宝妙树如有所感,上方的光芒重新大盛。
要不要把多宝的死推在孔宣身上?正好孔宣把他给吞吃了,到时候就说没有救回来,或是误伤了,就算天道责怪,也可以把孔宣推出去承担这份因果。哪怕他的师尊来灵山找他们算账,也有人替他们承受圣人的怒火。
……虽然按通天道友的性格,他们灵山还是讨不着好的。到时候不被掀翻几层地皮,这件事怕是无法善了的。
只是若是这样做的话,不仅要折损西方的如来佛祖,还要折损了孔宣,似乎也不是很合算。
他有必要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吗?
诸般念头纷纭冗杂,也不过是在准提圣人的一念之间,还未等他下定决心,眼前又有异变发生。
只听面前那只孔雀的鸣声忽而变得痛苦了起来,仿佛忍受着极致的痛苦,控制不住地发出哀哀的悲鸣声,在地上挣扎着翻滚着。
准提停下了自己的思考,皱着眉头望去,陆压也下意识地朝着孔雀望去。
骤然间,金光大盛!
在众目睽睽之下,孔雀的脊背上忽而冒出了一道金光,那光芒越来越盛大,冲破了束缚,直至穿透了九重霄汉。
在那万丈佛光之中,刚刚被孔雀吞吃的如来佛祖自孔雀的脊背破出,眉目微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杀机。
他手中执着刀刃一柄,寒光一闪,生生剖开了孔雀的脊背,低下首来,望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丝毫看不出刚刚凶恶模样的孔雀,又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刃,一句话都没有说,面上的神情分外平静。
准提却能感受到如来佛祖身上传来的彻骨的杀意。
他竟是要当场动手杀了这只孔雀!
准提圣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望着佛祖的动作,见他当真丝毫不作假地朝着那只孔雀劈去,像是要借着刚刚那道穿透了整个脊背的伤口进一步劈开它的身躯。
下意识地,他道:“如来,住手。”
佛祖的动作生生停滞在半空,底下的孔宣微微抬起首来,几乎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寒意,他痛到极致,本该痛骂两句圣人,再顺手骂两句如来佛祖,此时不知为何,又忽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
看样子……他们还是赌赢了啊。呵,没想到啊,这位如来佛祖对准提的心思还是猜得挺准的。
就是真的很痛啊,痛得,他真想当场把整个灵山彻底掀翻啊。
如来佛祖,也就是多宝道人,缓缓地转过头去,望着旁边的准提圣人,神色不改,淡淡道:“准提圣人,此人大闹我灵山上下,打扰我讲解佛法,又凶性大发,一口将我吞吃入腹中,合该当场打杀,以显我灵山之威严,断然不可轻易纵之,不知圣人刚刚阻我,是为何意?”
准提也是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他越想越觉得不错,因而竟是微微抬起首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轻描淡写道:“世尊何必动怒,不过是一只凶性未消的孔雀罢了。”
准提:“我西天灵山秉持着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大任,这只孔雀也是众生之一,跟脚颇为不凡,乃是先天诞生的第一只孔雀,更该好好劝导他,令他改邪归正,勿要再为祸苍生,不应未经教化,就这么断定了他的罪名。”
多宝安静地听着准提圣人的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瞎几把扯淡,慢慢地点了点头,给准提递过去一个话头:“那么圣人是想……?”
准提合掌轻叹,宽容大度地望着趴在地上的孔雀,微微抬手,将束缚在他脖颈上的金色锁链解开,又挥袖替他治疗起了脊背上的伤势。
孔宣只觉背上忽而传来一阵凉意,微微抬起首来,带着几分狐疑之色地望着面前的准提圣人。
这是想做什么?
多宝望着准提的动作,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陆压道人,后者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双手插兜,往后一退,混入人群之中吃瓜看戏了。
多宝不由挑了挑眉:这个姿态倒是很熟练啊,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倒是令他越来越好奇了。
他随意地走了一会儿神,等到回过神来时,准提圣人的大喘气也差不多结束了,终于打算说出他的想法了。
圣人眉目悲悯,望着面前的多宝道人,又看了一眼孔宣,温声开口道:“如来啊。”
多宝含笑。
准提:“既然你是从这只孔雀的肚子里出来的,凡间女子皆从腹中产子,按这等缘法来说,这只孔雀也能算是你的母亲了。”
孔宣:“???”
忽而多了一个母亲的多宝继续微笑,哦,他知道准提的意思了。
准提圣人慈悲为怀地笑着,身上的佛光足以亮瞎众人的眼睛,面上尽是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神情:“既然他已经算是你的母亲了,你伤害他无异于伤害自己的母亲,不如就将他留在灵山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吧。”
没爹也没娘的多宝道人:“……”
当然,如果不算上他师尊上清通天圣人的话。
孔宣:“哈???”
你们西方的人都有病吧?!
准提垂眸,直视着多宝道人,语气温和道:“不知世尊意下如何啊?”
这话说的,其实根本就没有让他反驳的余地吧?
多宝习以为常地听着,眼底温和地笑着:“圣人之言,自是再好不过了。”
准提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这么去办吧。”
又压低声音对他道:“我知道你心下不满,但是这只孔雀毕竟是洪荒中诞生的第一只孔雀,以他的跟脚,若是能加入我们西方,必能帮上我们大忙。就是稍微委屈了点你,等以后西天取经结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多宝仍然点着头,含笑道:“圣人不必多言,我都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因为那就是我想要的。
第169章
火云洞是历代人皇得道后的住所,居住着伏羲、神农、轩辕三皇。
这伏羲氏乃是女娲娘娘的兄长,妖族大圣伏羲的转世之身,神农氏则是当年因一道鸿蒙紫气身死道消的红云道人的转世。最后一位黄帝姬轩辕曾经拜了阐教的广成子为师,兜兜转转的,也同玄门三清颇有几分联系。
前不久女娲娘娘派童子前来寻神农氏说了些话。昔日的红云道人想了想,认真地写信联系了一下他曾经的至交好友镇元子,将女娲娘娘的意思转述给了他听,后来便有了五庄观主同西天佛子的那一点交情。
这些时日以来,火云洞中瑶花异草静悄悄地生长,栖息在枝头的鸟雀照旧吱吱喳喳地唱歌,整座洞府又仿佛重新回归了往日的宁静氛围之中。
伏羲坐在榕树底下,面对着面前摆着的棋盘,自顾自地同自己左手对右手,下着这一盘足足下了几百年的棋,依旧看不出胜负来。
旁边的红云安安心心地照顾着自己的药草,希望它们快快长高,好让他试验下一个药方。
姬轩辕望着自己的两个前辈,幽幽地叹了一声,一甩手中的鱼钩,在一方清澈见底的湖水之中垂钓。湖中的鱼儿懒洋洋地游来游去,悄悄将那鱼钩上的饵料给吃了,又慢悠悠地游走了,丝毫没有“愿者上钩”的打算。所以到目前为止,姬轩辕依旧没有钓上哪怕是一条鱼。
三位人皇隐居后的生活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毕竟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人族的未来当属于他们自己。
也就是封神量劫之时,神仙们的斗法牵涉到了凡间的众生,方才引得他们插手了一二,而在量劫之后,这世间再无几个成气候的修行者,也无什么作恶的妖邪,他们自然也就彻底不问世事了。
“既然都已经变成神话传说里的神仙了,那就要安安分分做一个供人祭拜的神仙,不要突然出现在后辈们面前,到时候后辈们要吓一大跳,我们自个也要吓一大跳,双方都觉得尴尬和不合时宜,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伏羲圣人如是道。
语气幽默,又带着几分通透之感。
其他两位人皇纷纷点了点头,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除非人族有大难出现,他们并不会擅自去插手人族的发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了下去。也就偶尔女娲娘娘上门来看她的兄长时,火云洞中方才多了几分人间烟火之气。
近来不知为何,女娲娘娘前来火云洞的次数多了不少,前不久派人来找了红云道人,不过百年之后,又遣人来寻伏羲。
晴空万里之中,青鸾灵巧地穿过山峦,在火云洞前停下,彩云童子从青鸾背上下来,轻轻敲了敲火云洞的大门,很快就有童子迎出,将她引了进去。
伏羲仍然在对着那盘棋局苦苦钻研,摆出了一副专心致志,无暇旁顾的架势。旁边的姬轩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一次是来找你的。”
伏羲道:“她若是为了自己好,就不该再来找我。非要见面,不如让我下完这局棋再说。”
红云道:“可是伏羲,你已经下了这棋几百年了,至今落不下子,难分胜负,又何苦再去下它?”
听到两人的对话之后,抬起首来的红云道人歪了歪头,甚是疑惑地问道。
伏羲道:“红云闭嘴,没事做就去找镇元子说话。”
红云道人:“?”
姬轩辕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温和地摸了摸彩云童子的头发,询问着她来此地拜访的目的。
彩云童子眨巴眨巴眼睛,郑重万分地从衣服里头将贴身保管的信笺拿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女娲娘娘嘱咐我将信好好送到伏羲圣人手上,这是娘娘写给伏羲圣人的亲笔信呢!”
姬轩辕“哦”了一声,将信接了过来:“这样啊,不过伏羲圣人现在有点忙,不如这信我替他看了吧?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话音还未落下,刚刚还在下棋的伏羲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拍在石桌上,下一个瞬息便从姬轩辕手中将信笺抽走了。
伏羲:“做人要懂些礼貌,做人皇的更要注重自己高尚的品德!怎么能随便看别人的信呢?”
姬轩辕:“呵呵^_^”
他礼貌又不失风度地翻了个白眼,看着伏羲将信笺从他手上抽走之后,沉默了足足一刻钟之后,方才默默地将信抽了出来,阅读着他妹妹给他寄来的信,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伏羲和女娲圣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可这对曾经的兄妹,也是天定的道侣,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过是天意作祟罢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又何苦闹到不相往来的地步呢?
君不见隔壁的三清圣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吃了多少瓜了,都快吃厌了,他们还没打厌,主打的就是一个恩恩怨怨缠绵不休,何必呢?
既然伏羲和女娲圣人还没到三清圣人这个地步,那一切都还是好说的,实在不行看看隔壁,也该珍惜如今的日子,早点把矛盾说开,也好重新开始啊。
只可惜,唉。
他又不是当事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姬轩辕幽幽地想着,又对着旁边的伏羲道:“怎么说,你妹妹寄信来想同你说什么?”
伏羲纠正道:“请尊称一句女娲娘娘。”
姬轩辕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哦,那么请问女娲娘娘有何要事要来找你伏羲?”
伏羲沉默了片刻。
低首看着面前短短的信笺。
河图洛书……
这是当初妖皇帝俊的伴生法宝,在巫妖量劫之后遗失,被女娲娘娘在巫妖战场上找到之后,净化了上面沾染着的怨念煞气,又用此物保护着他的魂魄投胎转世。
后来他借着河图洛书推演出了先天八卦,借此证道,重新恢复了当初妖族大圣伏羲的记忆,却到底……回不到从前,也做不了昔日那位女娲娘娘的兄长。
是该还给她的。
他想。
既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妖族大圣伏羲,而是火云洞中隐居避世的人族三皇之一,又岂能再占据这样贵重的法宝?
可他又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
按他妹妹从前的习惯,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不至于突然写信来问他要回河图洛书,她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背后势必隐藏着更多的事情。
她想做些什么?
伏羲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面的姬轩辕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回复,不由提高了音量问道:“伏羲?”
伏羲顿了一顿,从思考之中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彩云童子,垂下首来,温声细语:“彩云,你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火云洞,可愿坐下来……同我好好说一说她最近的情况?”
姬轩辕讶异地挑了挑眉。
伏羲将那信笺折起,收好,又将它藏入了衣袖之中,姿态镇定,从容不迫,就好像这一件事十分正常似的。
他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公心,绝不掺杂一点私情,对于旁人的目光,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彩云童子歪了歪头,望着面前的伏羲,奶声奶气地问道:“不知伏羲老爷您想听些什么?”
伏羲道:“都行,什么都可以。”
彩云童子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想了又想,欢快地拍了拍手掌:“那我就给您说说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吧!”
她心念一动,便欢乐地讲了起来。
*
另一边的西方,荣升为孔雀大明王菩萨,成为如来佛祖之母的孔宣则在愤怒地追问着多宝道人。
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孔宣:“不是说好了要还我自由的吗?为何我还是要在西方当这个莫名其妙的菩萨,甚至,甚至还是……”
喜当妈!!
多宝幽幽地叹了一声:“这种事情,贫道也是不想的。”他只是想利用准提的心思,保下孔宣不死罢了。
他安排的人都站在一边了,哪怕准提不喊住手,也该有人跳出来劝他停手了,没想到这事情兜兜转转的,似乎达成了他的目的,又突然变得十分的诡异,一时之间,他竟然隐隐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怎么回事呢?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多宝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问题不大,最多需要稍微修改一下他原本的计划罢了。他又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灵,哪里能事事都如他所愿?遇到什么意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事实上,现在才遇到一个出乎他意料之中的意外,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一件事了。
孔宣:“哈,那我怎么办啊?那我的自由之身呢?”
多宝仍然十分淡定:“娘,你放心便是,儿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坑自己的亲娘啊。你再给儿子一段时间,儿子定然找到方法还你自由。”
孔宣:“……”
孔宣:“???”
你他喵怎么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我是你娘这个设定啊?
多宝淡定如水:“不接受又能如何?您又不是没听见准提圣人的话,娘啊,您就认了吧。反正您也是白捡我这么大一个儿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孔宣炸毛道:“别再喊我娘了!”
多宝从善如流:“母亲。”
孔宣:“……”
他突然觉得他也许应该在弄死准提圣人之前,先把面前的多宝道人给弄死!
他盯着面前的多宝道人看,磨牙赫赫,思考着该从哪个角度动手把这只多宝鼠咬死。娘亲咬死儿子,这叫什么?这叫大义灭亲!
多宝:“看样子你也接受了这个设定啊。”
孔宣:“你给我闭嘴!”
多宝:“事已至此,你不如还是安心在此养伤吧,我会给你找些上好的伤药来的,再寻一些天材地宝,也好助你恢复被圣人囚禁之前的修为。”
孔宣盯着他看,眼底带着几分怀疑与警惕之色。
多宝朝他笑了一笑,温声道:“我虽然是天生地养的一只多宝鼠,没爹没娘,但我是有师尊的人。”
多宝:“师尊待我如爹如娘,没有师尊就没有如今的多宝道人。孔宣,你我既有了这般缘法,虽然是阴差阳错,或许也有几分天意在里头。我待我师尊如何,待你也不至于坑到哪里去。你大可以对我这个便宜儿子多几分信任。”
孔宣仍然沉默着。
看着他的眼神里那点敌意又微微消散了几分。
多宝温和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孔宣道:“要是你还是骗我呢?”
多宝想了想,道:“那就罚我一辈子,都回不到我师尊上清圣人身边吧。”
对他而言,还有比这更大的惩罚了吗?
第170章
准提回来之后,接引同样问着他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准提面对着他兄长的目光,缓缓道:“好不容易从东土带回来的,就这么放弃了,我还是心有不甘。”
接引道:“如此冥顽不灵之人,何须你如此费心?”
准提摇了摇头:“毕竟是一位准圣,我们西方大罗金仙还能找出来十几二十个,到准圣这个级别的,一只手便能数过来,甚至还未必同我们兄弟二人一条心。能多一个孔宣,那也是好的。”
接引道:“只怕他未必愿意为西方效命。”
准提道:“也不要他做什么,只拿来牵制一下多宝道人也是好的。”
接引皱了皱眉头:“牵制……”
他朝着窗外望去,灵山上下皆被金色的佛光笼罩着,在耀眼的太阳光下,连一花一木都显得颇具慧根,带着几分绝尘脱俗,远离红尘的味道。
西方的兴盛就像是这耀眼的太阳一样,注定会来到此地,落下明耀的光芒,将所有慈悲的,永恒的东西,赠予这片广袤无垠,丰润温暖的大地。
毫无疑问,当初将多宝立为如来佛祖,是他们兄弟二人做得最正确不过的一件事。
哪怕太清老子将他的师侄送往西方时,并未怀有什么好心。但,西方如今的景象,恰恰证明了他们选择的正确性。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又不得不去考虑另一个危机——西方是否依旧是他们的西方,他们奔波忙碌了一场,到底是不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接引的眼眸深邃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你就这么去办吧。”
准提问:“兄长相信我吗?”
接引垂眸,轻轻一叹:“你我兄弟二人之间,若是连你都不能相信了,那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准提微微含笑。
接引告诫道:“只是你万万不可轻易信了东方那群人。他们人虽然到了西方,心却不知道还在何处,无论我们给出多少好处,他们各个都是顽固不化,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接引:“可以利用,却断断不能彻底相信。”
准提点了点头:“我明白兄长的意思,我不会轻信他们的。”
接引:“那就好,我只怕你有一日被他们哄了去,当真以为他们满心满意为的是西方了。除了我们兄弟二人,谁还会这么真心实意希望西方能够兴盛?他们只希望西方能同以前一样贫弱,永远落后于东方一步,只能仰望着东方的那些神灵们。”
“只可惜,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接引面带讽刺之色,“昔日的东方仙神们互相争斗,大打出手,反而将自身的福缘气运和身家性命都葬送得一干二净,正好给了我们西方趁势崛起的机会。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也是时候由西方灵山主导洪荒的未来了。”
洪荒的未来啊……
准提念着这几个字,心中又是微微一动。他凝眸望向了遥远的东方,望着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静静地想着。
倘若有朝一日西方的兴盛终于到来,就再也没有人敢于看轻他们兄弟二人了吧?
或许他也可以等到……
圣人的思绪微微一晃,又重新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他身处的地方,又垂眸望了望自己的掌心,面上的神色再度平静了下来。
他此生所求的,从头到尾,无怨无悔的,不过是西方的兴盛罢了,其余的东西,向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既然求不得,那便无需去惦记,何必徒增烦恼,生了不该有的痴妄。
准提心神一定。
再度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
多宝安抚完孔宣,又派了几个人过来照顾他。
刚刚才从地牢中脱困而出的孔雀因伤势过重,连人形都不曾化出,照旧以本体的模样趴在那里,全身上下漂亮的羽毛黯然失色,看上去狼狈极了。他仍然盯着多宝道人看,像是在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却没有抗拒旁人的靠近,以及替他疗伤的举动。
多宝也就任由他看着,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陆压从外面转悠了进来,望着面前这一对新鲜出炉的“母子”,不由扬了扬眉头,露出了一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然后就被多宝叫住,当场安排了一堆事情。
陆压:“……”
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询问道:“这么多的事情,都让我一个人去做?”
多宝想了想,将慈航道人,也就是我们的观世音菩萨分配给了他帮忙。
陆压继续茫然无措:“就两个人?”
多宝含笑道:“本来让大日如来佛你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但是想了想,还是两个人一道去吧,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绝口不提再给他安排人手这件事。
陆压:“……”
好好好,全世界的资本家都是一个样子的!看到有人在旁边休息就会觉得不爽!非要让他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得休息!他就不该过来看这个热闹的!
多宝依然微笑着看着他,仿佛丝毫没有发现他微微透着几分幽怨的眼神。孔宣倒是微微抬起首来,盯着面前的陆压道人看了一会儿,隐隐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哪里闻到过呢?
孔宣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很快摇了摇头,懒洋洋地靠了回去。
很快,慈航就赶了过来。
一袭白裙翩翩,神色悲悯而温和的观世音菩萨持着玉净瓶踏入屋内,瓶中的杨柳枝依旧透着郁郁葱茏的生机。他先是望了一眼多宝道人,又望向了一旁安安静静趴着的孔宣。
紧接着含笑唤了一声:“世尊。”
多宝朝着他点了点头,又给他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孔宣:“认识一下,这位是孔雀大明王菩萨,名唤孔宣,以后就是我母亲了。”
孔宣:“……”
他仍然忍不住对着佛祖怒目而视。
慈航微微一笑,他来时的一路上也听说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多宝的话后,他莲步款款上前,神色肃穆地对着孔宣垂首行了一礼。
孔宣黑着脸受了。
慈航道:“听说佛母先前受了不少苦,身上颇有些伤势没有痊愈?我这有甘露一滴,可赠予佛母,好助佛母早日痊愈。”
孔宣面无表情。
他真是谢谢了,就是能不能不要喊他佛母啊?
多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将这甘露赠予他吧。”
慈航含笑应下,手持杨柳枝,低眸对着孔宣轻轻一挥,孔宣只觉有一道温润清凉的气息笼罩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吸收着这从头而降的甘露。
旁边又传来多宝温和的声音:“这玉净瓶乃是我二师伯赠予他门下弟子的,其中的甘露乃是疗伤之圣品,有着起死回生之效,拿来治你的伤势是再好不过的了。”
闻听此言,孔宣却又忍不住看了多宝一眼。
他先前听那白老鼠讲述封神大劫中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阐截两教不得不说的故事,那是打了个天崩地裂(实指),日月无光(也是实指),基本上是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来了。
只是如今看来……怎么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呢?
是原先关系就不错吗?
多宝面不改色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唇边照旧含着如春风化雨般温润清和的笑意,一眼望去,就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孔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得不承认他最后愿意赌上一把,相信佛祖给他画的大饼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多宝的这份气质。该说不说,不愧是曾经替通天圣人掌管大教的截教大师兄啊。
总觉得哪怕是被骗了都会心甘情愿帮他一起数钱呢?
多宝却已然转过头去,对着慈航笑了笑,又将先前对着陆压说过的话,又对着慈航说了一遍,指名让他去帮陆压的忙。
听到这里,陆压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寄希望于慈航能够推辞两下,就算不推辞也多找几个工具人一起帮忙做事啊!
不料慈航听完,便平静地点了点头:“谨遵佛祖法旨。”
陆压:“……”
不是吧哥们?你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大堆任务,都不讨价还价一番的吗?这到底是什么资深打工人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慈航。
慈航本人:“呵呵。”
作为曾经被多宝道人派去东方宣扬佛法,在东方待了一甲子岁月的人,他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好吧。反正按他们大师伯的意思,是让他们都听多宝的,那他们当然是要听师兄的吩咐的了。
师兄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师兄不让他做的一概不做,眼瞧着如今西方的情况,显然这句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所以这一次他同样微微垂眸,姿态平和,询问着多宝道人:“师兄这次派我同大日如来佛一道同行,是有什么用意在其中吗?”
多宝含笑点头。
“慈航,大日如来佛身上必然藏着一个大秘密,或许是与他的身份有关。他与整个西方都格格不入,这懒散的性子倒是与我那二徒弟金蝉子颇为相似。他自己或许已经意识到了,又或许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你能找出来。”多宝道,“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又为何来到西方,又如何成了这‘大日如来佛’。”
他眼眸微深,着重在“大日如来佛”这几个字上念了一遍。
他也是在看准提给孔宣敕封佛号的时候发现的,给孔雀敕封的就是孔雀大明王菩萨,那么给大日如来佛呢?这封号里面是不是也包含着什么用意?
就是这取名的习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眼熟啊。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