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作品:《照破山河》 他们这次,比往日启程得更早,天色尚未破晓,陆眠兰已与杨徽之并肩立于庭院之中,静候裴霜的车马。
自进入陆府以来,采桑与采薇几乎从未与陆眠兰分离。即便偶有短暂分别,也不过一两日便能重逢,从未经历过如此长达半月的离别。
听闻陆眠兰此次行程,采薇已悄悄落了两次泪,就连一向沉稳的采桑也难掩焦虑。
两个小丫头紧紧拉着陆眠兰的手,再三确认"真的不需我们随行吗",最终只得泪眼婆娑地送她到马车前。
陆眠兰心中既觉心疼,又有几分好笑:"很快就回来了,到时给你们带些宿辛的特产。"
她一字一句轻声哄着,先是轻轻捏了捏采薇的脸颊,又为采桑拭去挂在眼眶、将落未落的泪珠:"想要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采桑摇头道:"只愿小姐平安顺遂,早日归来。"
采薇也连忙附和:"还要顺顺利利的!"
陆眠兰何尝不挂念她们。出发前夜,她曾多次向杨徽之叮嘱"劳烦墨玉多加照看",杨徽之也始终耐心应承,一次次郑重承诺。
此刻,杨徽之静立一旁,既未出言催促,也不打扰她们话别。直至采桑和采薇一步三回头地步入府门,他才向陆眠兰伸出手:"裴大人此时应当快到了,先上车吧。"
陆眠兰轻扶他的小臂,登车时微微抬首,远远望了一眼渐明未明的天际。
裴霜素来守时,说几时便是几时,从不早一分,也绝不可能迟来哪怕一秒。
只见他这次轻装简从,除了一名车夫外,竟未带任何亲信随从。但杨徽之敏锐地注意到,远处道路两旁,似有黑影浮动绰绰,若隐若现。
当裴霜的马车停稳,他掀起半边车帘,朝杨徽之微微颔首,未发一语。
陆眠兰闻声探出半张面容,见是裴霜也并不意外。她轻声唤了句"裴大人",杨徽之回以微笑。两人皆默然放下车帘,再无多言。
墨竹等候多时,见他们彼此不再多言,扬鞭策马:"驾!"
两辆马车在日暮时分驶入宿辛城。一路疾行,驿站歇息之时甚少,终在天黑前抵达敦提,还算顺利。
几位在进城才发现,竟然还比原计划提前整整一日,故未直接前往贺琮住处,而是先往驿站安顿。
——
昨日夜间心里藏着事,虽然有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也算尘埃落定,但最重要的悬而未决,他们其实都没怎么休息好。
更何况,两个人虽说已经是夫妻,却还没真正同床共枕过。就连大婚当日,两人也是各怀心思,坐在案前聊了一夜,生生熬到天明。
“你在这里睡就好,我去客房。”彼时杨徽之抱了一床寝被,面颊微红,陆眠兰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终于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想起来——
大婚那日,这人不胜酒力,才喝了几杯也是这般模样。
她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看到这人似乎更不自在,就觉得自己那几分尴尬大半化作了逗弄人的坏心思。
于是,陆眠兰就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客房……好像没有床榻。”
杨徽之脚步一顿,踌躇片刻后,只觉耳根发热,头也不敢回:“呃,嗯。我……我可以打地铺,不碍事的。”
陆眠兰了然,她原本并没想多劝,便顺口嘱咐了句“夜里风大,当心受寒”云云。
只是,她这些客套话才出口,就见杨徽之猛然转身,眼睛都变得亮亮的:
“那……我可以留在这里打地铺么?”
惹得陆眠兰莫名其妙。她全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让这人生出如此深的误解。可是见那人掩盖不住的憔悴,又什么解释也说不出口了。
尤其是一想到,其实杨徽之这一整月来,都没怎么全然放松过。他一路从阙都绥京跑到徽阜,又从柳州走到槐南。
这几趟还不算完,槐南之后又是徽阜里柳州安平来回跑,最后才在阙都喘几口气,马不停蹄的又要往宿辛赶。
虽然她自己也是奔波劳累,但若是真的再开口将人赶去客房,未免太自私了些。
思来想去,陆眠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留下来罢。”
杨徽之闻言,面上极其少见的生出一分几乎可以称作“孩子气”的神色,他转过身来,每一步看似如往常般沉稳内敛,可是陆眠兰就是觉着,还能看出几分雀跃来。
只是,陆眠兰心底好不容易升起的几分柔软,又在那人躺在身侧时,瞬间化为乌有。
杨徽之睡相并不差,睡姿也板板正正,几乎不会翻身,呼吸更是放得轻浅,几不可闻。
只是陆眠兰感受到他的发丝偶尔扫过自己颈侧,那丝痒意怎么也缓解不了。
到了后半夜,她翻来覆去,硬生生睁着眼捱到困意压不住的地步。
杨徽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虽从始至终双目紧闭,却连半分别的动作都不敢有,浑身僵硬的如同一具尸体。原本还想着等身边这人睡着了,自己也好安心睡去。
……结果他从未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车马初入宿辛时,陆眠兰正好醒着。她稍稍打量了几次车窗外,此刻进入敦提方才发觉,宿辛虽不及槐南地域广阔,但人口却更为稠密。
街道两旁商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炊烟袅袅中透着热闹喧嚣,让人不觉心生几分淡淡的闲适。
"我们到了吗?"她目送一个挑花担的妇人转过街角,回过头问道。
杨徽之见她后来一路困倦,并未主动多言。偶有陆眠兰清醒时问及饥渴,其余多是问答之间。
此刻亦然。他一边应答,一边自然而然地为她扶正鬓边睡歪的珠花:"嗯,驿站就在前方了。只是尚未请教裴大人,我们何时前往贺琮老宅。"
陆眠兰初醒犹带迷蒙,一时未觉方才举动亲密,只当是采桑或采薇在侧,默然点头。
看起来有点愣。杨徽之眼底掠过一丝温柔,在心底暗暗笑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车轮慢下来,听过马蹄声声不知疲倦,终于在驿馆门前停驻。
陆眠兰与杨徽之下车时,裴霜早已负手立于阶前,此刻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墨竹翻身下马时动作干脆利落,还不忘抚摸过那匹踏雪的面颊,与它低语几句。
"裴大人,我们安顿后是否即刻前往贺琮处?"
杨徽之上前一步,问道。
裴霜转身,月色下的面容更显清冷:“现在便去。”
陆眠兰已然清醒过来。片刻间还有些朦胧的双目,如今恢复了神采,就算夜色渐浓,也看起来波光粼粼。
“我来之前,伶舟大人说,贺琮此人品行端正,是难得的人才。”裴霜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还特意嘱咐过,此番前去,不要惊扰他。”
陆眠兰闻言也不禁有些好奇:“您和伶舟大人,也私交甚好?”
她并不知这位伶舟洬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这些天来听过的往事,只能依稀拼凑出一些模糊影子——
俊逸出尘,王佐之才。
裴霜摇了摇头:“只是在一处办公,常能见面。偶尔会说几句话。”
这对裴霜来说,虽然算不得“私交甚好”,但至少也能叫“有些熟悉”。
杨徽之原本是静静在一旁听着,但一提到他,便忍不住开口,声音清朗:“我幼年时,便听闻诸多有关伶舟大人的事。”
他似乎对此熟记于心,连想都不必多想,脱口而出——
什么“常服私访入民间,车帘微动时斩杀逃犯”、“醉时泼酒作诗剑问天道,诗成酒醒天不肯答”,什么“刺客夜袭王府,拨弦错音间亲信前来,震断百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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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听得是最认真。他几次欲言又止,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震断百刃剑”时,眼前都闪过一丝微光,似乎是全然信了去。
甚至连陆眠兰都有些晃神,一时之间,也忘记去问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她还在细细回想着,方才杨徽之说的那些有关伶舟大人的事时,却见一直走在前两步的裴霜突然停住了脚步:
“到了。”
裴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陆眠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扇斑驳的木门紧闭,门楣上积着薄灰,门前石阶缝隙里探出几丛野草,在晚风中微微颤动。
这宅子静得可怕。
“屋内不似有人。”裴霜眉头微蹙,说话间上前一步,抬手叩门。指节敲在老旧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夜色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三次,每一次的间隔都让周围的空气更凝滞一分。
杨徽之静立片刻,月光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勒得愈发冷硬。“墨竹。”他唤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墨竹会意,无声上前,手指抚过门缝,稍一用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门闩从内部断裂。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滑开一道幽深的缝隙。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从门内飘散出来——陈旧、窒闷,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陆眠兰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杨徽之率先侧身而入,裴霜紧随其后。陆眠兰迟疑一瞬,也跟了进去。
院内比门外更显破败,显然久未打理。正屋的门同样紧闭着,但那股不祥的气味,正是从那里弥漫出来的。
这一次,没有人敲门。墨竹直接伸手,一把将正屋的门推开。
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悬空的脚,穿着沾了尘土的旧布鞋,无力地垂着。
陆眠兰的呼吸骤然停止,胃里一阵翻搅。几乎是一瞬间,杨徽之立刻旋身,将她拉进怀里,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房梁上,一道瘦长的身影悬挂在那里,随着门开带入的气流微微晃动着。
那是贺琮。他的面容因窒息和血液淤积而显得青紫肿胀,舌头微微吐出,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下方——那里,一张书案被踢翻在地,纸张、笔墨散落一片。
裴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瞬间锐利如冰刃,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墨玉迅速上前,动作完全没有被头顶上挂着的人影响到。他一如既往的谨慎,先是扶起翻倒的书案,又探手试了试贺琮颈侧的脉搏,随即对裴霜和杨徽之摇了摇头:
“死透了。”
“遗书。”裴霜的声音冷澈地响起,指向散落在地的纸张中,最显眼的那一张——它被端正地压在一方镇纸下,似乎唯恐被人忽略。
陆眠兰从杨徽之怀里挣脱出来,轻轻摇头示意无碍,然后抬了抬下巴,目光回避间让杨徽之去拿遗书。
杨徽之先是担忧的看了她几眼,才小心地接过墨玉递来的那张纸。
纸上字迹在前半段尚工整规矩,但却往下看,却越是潦草扭曲,似乎是书写之人在后来,处于极大的痛苦与慌乱之中。
不过,好在内容却依旧清晰得可怕:
“罪臣贺琮,百死莫赎。贪慕银钱,罔顾律法,私篡籍簿,构陷良善,致使陆氏蒙冤。”
裴霜不知何时已然走到杨徽之身侧,抬手将遗书往自己这边扯了一点。
他并未松手,指尖微微揉捻着纸张边缘,若有所思,与杨徽之一道继续往下看:
“近日惊惧难安,日夜备受煎熬,实无颜苟活于世。今以死谢罪,盼能稍偿孽债。所有罪责,皆由我一人而起,他人无涉,故由我一人偿还。”
“……贺琮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