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姜蓉坐地铁回家。


    她反复强调自己没有受伤，脑子也没有问题，警察只好放人。


    地铁车厢冷气十足，姜蓉佝着脖子滑动手机，越看越胆战心惊。


    《新店开业仅一天便爆炸，安全消防如何通过成谜》


    《20死5伤，“十八层”酒吧竟成十八层地狱！》


    姜蓉虽然天天上网，却不怎么关注社会新闻，那么大的事情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8月24日这天芳华国际大厦发生了爆炸案。


    不过这似乎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毛病。和明星恋爱分手，美国贸易大战比起来，本地社会新闻反而没什么人会特意关注。这些新闻贴刚发出去的时候还有人来留言，如今半个月过去，已经没有什么热度了。


    姜蓉很努力地翻找，终于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ID181818：听说当天酒吧被人包场搞同学会，没想到这下可好，变成“阴间同学会”了。


    宝妈打物业：也没全死，不是活下来好几个么。据说班主任逃过一劫。


    ID181818：太惨了，我看电视新闻里的调查，说煤气爆炸波及范围很小，但是酒吧的大门和消防通道不知道为什么被堵死了。这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窒息身亡的。


    爱吃老红叔：所以说没事别参加什么狗屁同学会。不是比谁有钱，就是比谁老公有钱，一个个都虚伪得很。


    之后的留言不知道怎么歪到老同学见面旧情复燃上去了。


    不过那句“班主任逃过一劫”还是让姜蓉如获至宝。


    等等，如果他们上个月就遭遇了爆炸，那这两天群里是谁在聊得热火朝天？鬼么？


    姜蓉急忙打开微信，翻找同学群。


    谁知更加炸裂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早上还看到他们信息一条接着一条，高高飘在对话框顶层，这时候居然找不到了？


    “微信群被解散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蓉尖叫一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身为内向的I人，姜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目光。她捂住嘴巴，努力把自己缩到最小。


    “不对，不对……”


    她快速翻动手机，突然灵光一闪，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出已经“早生华发”，翻看和他的对话记录。


    是姜蓉不是蒜蓉：请问是周老师吗？


    早生华发：是，姜蓉同学你好。


    对话时间是上个月30号，证明姜蓉没有发疯，她是真的和周老师联系过。


    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因为过于紧张短短一句话反复打了三遍才发送出去。


    是姜蓉不是蒜蓉：周老师，您还好么？您现在在哪里？


    按下发送键，姜蓉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屏幕。


    谢天谢地，没有小红点，这证明他们至少还是好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对话框里终于跳出对方的回复——


    在医院。


    根据周老师的说法，同学会当天除了姜蓉所有人都到场了。周老师说自己很早就把她拉到群里，但是姜蓉一直潜水不说话。他一度以为自己加错人了。


    “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吧。”


    电话那头传来周老师虚弱的声音。


    他说他还没出院，烧伤和肺部感染让他异常虚弱，拒绝了姜蓉探望的请求。


    姜蓉想再问什么，电话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她不得不把要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周老师，能不能告诉我当天除了您，还有哪几个幸存者？”


    她想知道孔学优是不是还活着。


    手机那头，周秉文一个个地报出幸存学生的名字。


    姜蓉的眼睛越睁越大。


    “孔学优呢？老师，没有孔学优么？”


    “孔学优？”


    周秉文声音有些迟疑。


    “她和你一样，都没有来。”


    既然没有到现场，当然不会在“幸存者”名单上。


    姜蓉松了口气，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姜蓉站在电梯前犹豫不决。经过下午那惊魂的一幕，她对“乘坐电梯”这件事情产生了些心理障碍。可是她家住在25楼，要是真的走楼梯一步一步爬上去，就今天这样的温度，恐怕还没到家人已经不行了。


    “小姜，怎么不按按钮呢？”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姜蓉惊喜地转过头。


    来人是和她住在同一楼层，刚遛狗回来的方奶奶。


    “墨墨，不要叫。这是你小姜姐姐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见到她！”


    姜蓉平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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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奶奶家的小黑狗墨墨玩得很好。墨墨是条中华田园犬，很通人性，看到熟人就狂摇尾巴。然而今天却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它把自己缩在方奶奶的两腿间，四条腿不住地发抖，龇牙咧嘴地朝姜蓉狂吠。把方奶奶弄得很是尴尬。


    “小姜你今天去了哪儿了，怎么身上都是灰啊？”


    电梯开到25楼还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方奶奶没话找话。


    姜蓉被她一提醒，转身看向身后。电梯后面是一块大镜子，姜蓉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灰头土脸”。头发上，上衣上都落满了灰尘。她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衫，现在却差不多都变成了灰黑色。从芳华大厦回来的一路上都心慌意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


    “我今天被困在大楼的电梯里，可能是那个时候沾上的吧。”


    “啊呀，不是我说，今天这日子就不应该出门。”


    方奶奶捂嘴，一脸神秘。


    “今天是什么日子？”


    “阴历七月半呐。不对啊……这灰……”


    方奶奶指着她的肩膀，想要说什么，电梯提示到达25楼。


    “嘿！墨墨你慢点，等等奶奶！”


    几乎就在电梯门刚打开的刹那，墨墨就像是脱缰野马似的窜了出去，方奶奶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迈着八字腿跟了上去。


    姜蓉转过身，再次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抬手从发丝间扯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物体。


    是灰，很大的一片灰。


    这样的灰渍姜蓉并不陌生。刚才从地铁站走回来的路上，不少人蹲在十字路口烧纸钱。只是她一路失魂落魄，没怎么关注。


    按照Z城的习俗，清明、冬至还有农历七月半的夜里，本地居民会给亡者焚烧纸钱纸马。那些纸扎品在被燃烧后就会形成这样的灰烬，在黑夜里被风带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过去每到这三个节日，她妈总是让她尽早回家，别在外面耽误。现在妈妈和爸爸搬去外婆家照顾生病的外婆了，她一个人独居，自然也没人提醒她。


    难道是刚才在路上沾上的？


    蓦地，“十八层”酒吧流光溢彩的招牌下，那对身着西装制服的男女服务生的脸跳入姜蓉的脑海。


    惨白的肤色，直勾勾的眼神。


    像极了纸扎店门口摆放的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