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凭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自信，她这才赶了半宿的路来到这里，所以怎么也要试上个百来次，才罢休。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暗示，她果然在哭碑外试了几十次，都没有成功。


    仿佛回到了叠元宝的那一天，费劲全力却一无所获。


    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可以花上几个月用法力叠元宝，却不能错过这次破晓。


    拖延一天，就越难跟元灵子交待，祝渊也会有被影响的风险。


    于是，她下定决心，抬脚跨过了哭碑界。


    一踏入界内，风势骤然压低，贴着地面盘旋。


    虫鸣与夜枭的咕哝戛然而止，墨色苍穹又往下沉了三分。


    面朝东方，她紧紧盯着漆黑天幕里那粒苍白的星子，当太白星开始晕散、天光将明未明之际，她双掌猛然贯出。


    檀中穴爆开两股逆流的气劲，顺着臂骨喷向虚空。


    掌心喷薄的气劲震得草叶纷飞，乌梁猪妖铁甲与羊头人的弯角同时砸在泥地上。


    终于成功了！


    但是，怎么少了一个？


    她牙关咬紧复又催劲，气脉却像撞上铁壁。


    三头蛇的腥气在回忆里忽远忽近，就是揪不出实体。


    正此时，乌梁猪妖的□□已劈开晨雾。羊头人犄角挑飞碎石，她侧脸避开飞溅的岩片。


    折身疾退时布鞋陷入湿泥，羊头人利爪擦着后颈撕开了她的半截发带。


    最后一次聚气，掌心刚泛起微光就被刀风搅散，三头蛇的毒信终究没逼出来。


    她知道不能再逗留了，三头蛇只能改日再来解决，于是折身就要往外逃。


    界碑近在眼前，一声稚嫩的哭喊忽然响起。


    渠离右脚踏上岩石块，左脚还陷在泥里，就见个黑煤球似的小人儿从狗尾草丛滚出来。


    她定睛一看，是个四岁孩子，脏得只剩眼白是亮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娘！”孩子挥着手腕往前扑。


    渠离刚要去拦，忽然发觉羊头人腥臭的吐息已喷到耳后。


    乌梁猪妖甩出的藤蔓“咔”地扣进她左脚踝，前冲的身子硬生生刹住，她仰面摔在杂草堆中。


    倒地的瞬间，她右手本能地撑地，另一只手抓住孩子的手腕，那截细腕突突跳动的脉搏，温热又烫手。


    这确实是真的小孩！


    “快跑！”渠离将吓呆的孩子往前一推。


    羊头人犄角挑起地上的碎石朝她打来，她挥袖去挡，却看见孩子扑向界碑，却“咚”地撞上透明墙，后脑勺磕树根的闷响像西瓜坠地。


    孩子出不去！


    乌梁猪妖的□□横上小孩的脖颈，刀刃压进皮肉的场景像是菜市口案板上一块颤巍巍的嫩豆腐。


    羊头人铁爪掐着男娃腰腹提起，五道血痕在粗布衣上绽开，孩子疼得哇哇乱叫。


    “放他走！”渠离不得不卸力，任藤蔓绞住脖颈。


    腕骨“咔嚓”脱臼的脆响里，小孩子的叫声一下子弱了下去。


    她不敢贸然救人，就转变了态度：“有话好好说，拿小孩子示威，算什么英雄好汉？”


    羊头人和乌梁猪妖一听，双双哈哈大笑起来。


    乌梁猪妖的□□架上孩子脖颈：“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是瞎了眼还是糊了心？”


    “我不同你们废话，速速放了那小孩，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她啐出口血沫，暗中用劲施法，想要掰开羊头人的五指。


    羊头人铁爪掐着孩子腰腹提起，粗布衣上立刻现出四道血痕。


    紧接着，羊头人大喊一声：“小贱人施法！”终是抵不过她的气劲，喷了口恶气，厌恶地将小孩扔到一旁。


    小孩子落到地上，哼了几声，再不哭喊了，只是蜷成虾米状，每喘口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呼哧声。


    正在此时，北边山丘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冲出来，身后黑影如黑雾翻涌。


    “灰豆！”她刚喊两声就被獴魍的蝠翼拍倒。


    四只狼爪钉住妇人四肢，獠牙叼住她后颈，她再发不出声音。


    渠离看出来了，这怪物蝠翼虽小却筋肉虬结，爪尖泛着暗蓝幽光，好像就是《万妖谱》里记载的“劈金断玉爪”。


    山丘后涌出的喽啰更令人眼花，有的长着鱼头蜈蚣身，有的顶着冬瓜灯似的脑袋，活像鬼市灯笼成了精。


    她一个多月前不是刚跟元灵子来过？那时候没见到这儿有这么多怪物啊！


    “哟，酆桀大人又觅得美餐。”乌梁猪妖铁甲撞得叮当响。


    獴魍冷笑一声：“真是废物，居然又回来了？”


    羊头人揉着红肿指节朝渠离骂道：“还不是拖了贱人的福？”


    “托了贱人的福！”小妖们不会人话，只会学舌叫嚷，奇形怪状的脑袋晃成一片鬼火。


    渠离余光扫过界碑，十步距离此刻犹如天堑，但她还是有机会救人的，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


    还没想到万全之策，小孩子突然剧烈咳了起来，猪妖的刀再一次扬起。


    她暴喝一声：“谁敢动他！”


    满山精怪齐刷刷转头，乌梁猪妖和羊头人的气焰一下子涨起来。


    乌梁猪妖的□□“嗡”地抡到面前：“你算个屁！下一个就是你！”


    羊头人利爪隔空撕破她的译袖口，恶狠狠地问：“先剁哪只手？”


    渠离勾起嘴角，指尖凝起的气劲一起，割断就隔断了腕间藤蔓。


    乌梁猪妖周身朔起铁甲，与羊头人左右夹攻。


    渠离的掌风劈在羊头人肩头，那怪物却咧开淌着涎水的嘴：“挠痒痒呢？”


    她还没被这般戏耍过，怒意涌上心头，并指一挥，竟然引来了一道闪电。


    金光划破云层，羊头人犄角刚泛起抵挡的幽光，就被劈成两截焦炭。


    她急忙收势，那道雷才没有劈下来、


    焦臭味混着青烟腾起，小妖们南瓜灯似的脑袋滚下山坡，乌梁猪妖铁甲冒着火花退到山丘上。


    她的耳膜还在嗡鸣，不敢相信这就打死了一个。


    酆桀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夸赞道，“道长好身手。”


    “我不是道长。”她也冷冷地回。


    他一边嘴角翘起，像是在笑。可是暗灰色的皮肤看不出太多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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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被拎起来的灰豆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脑袋也涨红到发紫。


    “住手！”她焦急地踏前一步制止道，“你把孩子放了，还有那个女子，我带他们出去，绝不会再来报仇。”


    酆桀面上毫无半点触动，只是说：“你杀了婴哭岭的人，还想全身而退吗？”


    “那算个什么人？”她看了一眼羊头人，不屑地反驳，“我自然是可以全身而退，现在是给你机会，饶你小命。”


    他没有被唬到，语气阴森且生硬：“杀这小孩，是以命偿命，再附上这个女的。才算你还完。至于我死不死，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他真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灰豆喉间发出微弱的呃呃声，很快就再不挣扎。


    “慢着！”她很快退步，“你放了他们，我留下来！”


    酆桀蝠翼忽然收拢，四条黑线从翼膜抖落：“捆上这个，让你换两条命。”


    渠离盯着那不起眼的细绳，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但她想不出能有多难。


    小妖们又开始挥舞手中的兵器：“绑！绑！绑！”


    进退两难之际，她只得咬牙应下：“一言为定。”


    绳线能难得倒她？她不信。


    黑线缠上四肢的瞬间，没有料想中剧痛，而只是一种奇异的酸胀，像是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到四肢，却被最狭小的隘口封住了。


    紧接着，她试着勾动指尖，往日跃动的灵力竟像被铁水浇铸在经脉里。


    “缚仙绳。”酆桀的狼脸终于露出笑意，蝠翼收拢回去，“最普通的，也最要命。”


    缚仙绳，至阴之物，专克修行人，每根线都是无数怨气炼的，会顺着经络爬进丹田，把灵力封成死潭。


    乌梁猪妖的铁甲撞出刺耳刮擦声，□□劈向瘫软的妇人。


    渠离本能地抬脚要挡，却重重摔在界碑旁，缚仙绳把她变成了提线木偶，还是断了线的。


    果然是要了命的，她使不出法力！


    “这就是你的花招吗？！”渠离冲酆桀喊道，声音撞在结界上弹回来，“放人！”


    狼妖蝠翼掀起腥风，妇人如破布般被扫下山坡。


    灰豆小小的身子被小妖们当球踢着玩，最后“咚”地砸在界碑旁。


    她呆住了，不敢相信这些妖怪竟然根本不信守约定！


    玩够了，妖怪们一哄而散。


    果然没有再纠缠他们。


    妇人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时，头发糊着血和泥。


    她盯着灰豆青紫的脸，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呜咽，突然发狂似的冲向渠离。


    脑袋撞上小腹的闷响里，渠离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和这些妖怪一模一样。


    可是她还有机会，还能救人。


    “跑！现在就跑！”渠离拽着妇人往界碑挪，缚仙绳却越勒越紧。


    结界在晨光下泛着琉璃光泽，她身子捱上去，竟然被弹了回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困住了。


    妇人趁机扑上来撕咬，指甲抠进她手臂中：“还我灰豆！还我灰豆！”


    她没有推开，她以为总能救一个的，却没想到连自己都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