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路过红衣女子的小院，她正举着一枚瓷制茶壶教小女童们认壶。


    不知为何，都是一样的土房，一样的方院，黎阳却觉着这女子的院落瞧着分外风清神皎，方才在招娣家中生出的憋闷顿时消散了几分。


    “这是什么？”那女子声音婉转含笑。


    “壶盖！”女童子纷纷抢答。


    “那这里呢？”女子再次发问，这回说什么的都有：


    “孔！”


    “不对不对，我知道，这是钮……”


    “你们都错了，这是钉！”


    听她们答得乱七八糟，女子也不恼，灿灿笑道，“这叫孔，这回可记好啦！”


    “娘子，娘子……”忽有人进院招呼着那女子就出了门。


    小院内只剩下女童们围着方桌，点着茶壶一处一处认壶，认真了没一会儿，嘻嘻哈哈歪成一片，清脆笑声逗得黎阳心中又是畅快了几分。


    一路下山，回到庄头安排的屋子里，黎阳推门就喊，“陈均柏！”


    空无一人。


    黎阳愣了一瞬：他还没回来吗？


    瞧了瞧天色，她扭身回院中，找人问了灶房的路，就摸了过去。


    笑嘻嘻摸进灶房，一通扒拉之后，她只能坐在烧火凳上叹气。面前摆着两枚粘着鸡毛的蛋，三根蔫不拉几的茄子，还有几个青青红红的番茄。这灶房内竟见不着一丁点儿的肉星子，这叫她怎么做馄饨？！


    她眨巴眨巴眼，现下没处去买肉，只能就地取材呗。这么想着，她瘪了嘴从袋子里舀出一勺面粉倒在案板上，淋了些水，便开始揉面。


    等忙活完端着托盘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陈均柏，黎阳眼神一亮，“你回来啦！”


    “少夫人。”笔方自陈均柏身后闪出。


    三人目光交汇皆是一愣。半晌，互相点了个头，便先后进了屋子。


    那主仆二人交谈一番，笔方便告辞离去，黎阳立马从门边案几端起托盘小碎步上前撵到陈少爷跟前。


    陈均柏不做声，看着她将手中托盘放下，接着向他面前一推。盘中是一碗面条，上面浇了卤子。女子笑如夏花，“还没吃饭吧？”


    仔细看了看桌上面碗，陈均柏抬眸望着黎阳，“这回是？”


    “哦，这是盖浇面，配的是茄子鸡蛋卤，你尝尝？”黎阳好心解释，“幸好那灶房还有一罐猪油，我就……”


    “这回是为着什么？”陈均柏仍是不动筷子。


    他这么问，黎阳就有些尴尬了，只好挪着身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搁在膝头绞指花，“今日，我，我买了个人。”


    陈均柏听得直拧眉，眸色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见状，黎阳双手握拳，发狠劲道：“今日在庄子里的时候，遇到一户人家，他们要将女儿卖去做瘦马，我，我就买了那家的姑娘。”


    抿着唇，一双杏眼被她瞪得圆乎乎的，紧紧瞧着陈均柏，就怕他说不同意。毕竟，自己只是在陈家务工的一员，自作主张买了个小拖油瓶回来，听起来确实很不像话。


    “你买下了？”陈均柏尾音拖起，仍是难以置信状。


    “嗯，一会儿人就过来签押。我能不能……”黎阳的声音越来越轻，“能不能带她回陈家？”


    陈均柏拧眉，一会儿又问，“他们要了你多少银子？”


    “五十两。”黎阳闷闷道，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补上，“不过，这银子我自己能出。”


    五十两银虽说贵了些，倒是也不算太过。陈均柏暗自思忖：这丫头不是拢共就攒了五十两，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得，这回怎的这般大方。


    见他听了这话，只是扭着眉头也不说话，黎阳觉着这事儿没戏了，只好作罢，“那好吧……那一会儿我去同他们说，不买了。”


    说罢，她默默伸出手指，将托盘勾回身前，端了就要走。


    陈均柏出声：“就一次。”


    黎阳一愣，“嗯？”


    “只此一回。”陈均柏叹了口气，向她解释，“家中进人向来都是母亲管着，这事儿不好越过她，等回去了我再同她说。”


    黎阳眸中瞬时绽出星子般神采，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做保，“嗯，就这一回!”


    见她一副馋猫滚了油瓮姿态，陈均柏下颌微抬，朝着桌案方向略一颔首，目光落在她手中托盘之上。


    无须半字，黎阳忙不迭将托盘向他推过去，堆出一脸谄媚，连声道，“你快尝尝。”


    “好吃吗？”


    “厨房只有茄子，我只能做个茄子卤，下回给你做别的。”


    “但是我加了猪油炒的，很香的。”


    陈均柏只专心吃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见状，黎阳砸吧砸吧嘴，总算是住了口。


    庄子里袅袅炊烟升起，琥珀色的风掠过梯田，褶皱翻涌出层层叠浪。


    雀儿归了巢，叽叽喳喳。


    “少夫人！”


    墨莲进了屋，站在门口唤她。


    瞧了一眼正在吃面的男人，黎阳轻步挪到门口低声问，“他们来了？”


    见墨莲点头称是，又道：“哦，好，我这就过来。”


    却听陈均柏开口：“我与你同去。”


    闻言，黎阳转头，只见灯光铺在他身上，水青色长衫被染成了粉青，愣了一瞬才又确认，“你也去吗？”


    相对无语，只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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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放下筷子，从袖口掏出锦帕擦嘴后置于桌上，起身道，“走吧。”


    黎阳啪嗒啪嗒跟在他身后，眉开眼笑，心中盘算：若是他亲自去谈，自己指定吃不了亏。


    墨莲默默跟随二人。


    出了厅房，陈均柏径直往右侧而去，黎阳也不熟悉这里，快步跟在他身后，只见他走到一间屋子门口，提手叩门。


    “少爷。”笔方开门而出。二人低声交谈几句，陈均柏又领着三人朝院子左侧而去。


    其实，平日里陈宅采买个下人，陈张氏便都办妥了。若是铺子里需要添个伙计，掌柜的也不会烦到陈均柏跟前，再不济的，还有笔方在。要论起来，他亲自经手才进了陈家的，恐怕只有黎阳一人。


    直到几人进了前厅，陈均柏在中间太师椅上一坐，黎阳才确定这位少爷是让笔方来同牙保谈的。


    她心中腹诽：他就不能直接叫自己去找笔方来谈？还以为这位少爷是个能顶事儿的呢。


    可转念一想：罪过罪过，笔管家可是陈少爷的心腹，要不是看在这位少爷的面上，自己哪里能使唤得动，更别提让这位大管家来趟这浑水。


    见笔方立在陈均柏身侧，主仆二人一站一坐，一动一静，黎阳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搓搓手准备学学如何谈买人之事。


    虽不是第一回和笔方打交道，只过往都因着有事要谈，她也没机会能静静瞧瞧这人。


    今日得了空，细细瞧过去，两位公子水青色连着鸦青色，陈均柏是实打实继承了陈张氏的容貌，清秀俊逸。笔方站在他身旁，虽不及他霁月清风，却也是个端庄周正的。


    大部分时候，都是笔方在说话，陈均柏只顾着自己喝茶。


    从黎阳的角度看去，青衣男子略前一步‘挥斥方遒’，俊逸公子坐其身后，盖碗翻飞间，眸光里止不住地欣赏。


    这？


    难不成说，笔方就是陈均柏的心爱之人？！！！


    一时间，天雷滚滚！黎阳内心震动不已，难怪笔方同自己签契约之时如此紧张，被自己问到原因之时竟支吾不语，还说不能让第四人知道。天啊！自己这是舞到了正主面前！


    脑中惊雷炸响，她好容易缓过神，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这！这！这！越看越是这么回事！


    难怪方才二人一同回府时，见到她的表情这么不自然。


    难怪来时的路上，这二人要共坐一驾马车。


    啊！难怪在过往那几个月里，这二人日日都是同进同出，早出晚归。


    光顾着消化这惊人的事件！至于说，此刻堂上在谈些什么，她全然没了心思去听，反正，笔方，哦不，是笔公子，都会谈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