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东京体育馆。


    霓虹学生最重要的排球比赛之一——全日本中学生春季排球锦标赛，简称春高，近日正在这里举行。不过相对于各个方面都要接近成年的高中生来说，国中生的比赛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而眼下这一局属于国中生的比赛，也已经接近尾声。


    排球从对面飞速地撞过来，场内发尾扎成小辫的黑发少年迅速组织拦网跟上，但三场比赛下来，他的体力已经见底。排球并没有如他所愿被扣下，而是带着胜利飞向了场外。


    哨声响起时，北白川明还没有回神。


    “好了阿北，别想那么多了。”走出场馆的路上，队友仍在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对面可是那个牛若在的白鸟泽啊，你能拦下那么多球已经很厉害了！”


    其实帝光男子排球部今年能进全国，已经是神社幸运签文发力的结果。大概是帝光有心成为运动系的家伙们多数奔着名声去了篮球部的原因，别的运动部门、起码排球部近两年生源惨淡。想起黄濑凉太吐槽的一百多人的篮球部，堪堪凑齐正选的排球部简直是门可罗雀。


    但赛场上，谁不想赢？


    北白川明牵起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没成功——老实说他刚刚脸接了对面主攻手牛岛若利的一炮，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哇，说到这个，我手臂现在还痛呢，”于是他的脸配合着扭曲了一下，接上队友的话，“牛若真的是名不虚传。”


    “今晚回去大家都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训练了。回去要做好养护工作，膏药不够的来找我拿。”部长说道。


    “是！”


    一行人正准备离开，一阵铃声响起。


    “啊，我的电话。”


    北白川停下脚步，侧身在背包里翻找着，同时不忘挥手致意：“你们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回去记得报平安。”队友们零零散散地向他道别，陆续离开。学校距离体育馆并不远，不用担心他走丢。


    北白川明从包里掏出手机，走到无人的拐角处接通。刚接通电话，就被对面丢过来的几个字砸的头晕眼花。


    “奶奶走了。”


    电话那头，北白川次郎的声音有些沙哑，冷静地吩咐儿子：


    “我今天先和大伯回老家，明天妈妈会去接你一起。学校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今晚自己去外面吃……”


    北白川明机械地应着，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什么也没听。


    他想起上午自己还刚和老人打过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比赛下午会上电视，可以用病房的电视机看。


    “好，我们帅气的小明难得上电视，奶奶肯定会看的。”记忆里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你们小年轻也要注意，不要太拼。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奶奶说你要一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她年纪本来就很大了，一直有心理准备，叫你知道了不要哭……”


    北白川明鼻子泛酸，想象着老人的语气。听到“不要哭”时，眼泪顿时顺着颤动的睫毛落下。


    今天真的是，特别糟糕的一天。


    喷过止痛喷雾的手臂现在仍是火辣辣地疼，太阳毒辣地注视着地面，脖子后面略长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一络一络刺在皮肤上。


    完全是目前13年人生里最糟糕的一天。


    北白川明蹲下身，把自己埋在臂弯里，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过久，周围开始有人靠近。


    “那个，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落日的余晖绕过女孩的身影，洒在了他的脸上。


    ——


    毛利兰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蹲在那边的男生。


    穿着运动服，应该是刚从体育馆出来。停留在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走过去，靠近了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对方大概是在哭。


    啊……哭泣的时候被陌生人打扰会心情变得更糟糕吗？但是放任不管的话，有点担心呢。


    毛利兰皱眉想着，还是选择了出声询问：


    “你还好吗？”


    对方哭声顿时止住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抬头看过来，露出压的泛红的眼睛。


    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毛利兰掏出手帕纸，蹲下身递给对方，安抚性地冲他笑了笑：“不介意的话，先把眼泪擦擦吧？”


    ——


    或许是顺风顺水的生活第一次把他绊倒的原因，又或许是真的想找个人倾诉，对着这个不认识的同龄女孩子，北白川明竟选择了全盘托出。


    “……天气也特别差；牛若力气那么大干嘛；英语好讨厌，不想背单词；篮球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去……”他乱七八糟地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前后毫无逻辑，比起倾诉更像单纯在发泄。


    女生一直很安静地倾听着，偶尔给出两句回应。风徐徐吹过，带动她的长发。被手臂上头发异样的触感提醒，北白川明才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


    “！不好意思，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大堆，害你耽搁了这么久。”发泄完了心情，北白川明离线的脑子终于回归，开始感到羞愧，他赶紧站起来：“天都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啦，比起那些，能够帮助到你，我也很开心哦。”女生摇摇头，也站起来，大概是蹲太久腿发麻了，她踉跄了一下，北白川明赶忙搭了一把。


    “谢谢！”女生冲他笑笑，“不过送我回去就不用啦，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也赶紧回去吧！”


    北白川明没信——体育馆附近几乎都是商业街，何况他认出了女生身上的校服是帝丹中学的，比起帝光中学，帝丹着实有段距离。


    不过他没有挑明，而是换了个话题：“耽误到了这么晚，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吧！”赶在对方拒绝前，他双手合掌冲对方拜了拜，蔚蓝的眼睛里布满请求：“就当是陪陪我好吗？今晚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也没胃口吃。”


    女生听到后有些纠结，还是同意了。


    “但是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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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请啦，刚好我也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吃吧。”


    ——


    话虽如此，饭后北白川明还是以点太多了吃不完为由，让毛利兰把他另外点的甜点带了回去。


    “毛利同学原来是空手道社的主将吗，好厉害！”


    以“请给我一个当绅士的机会”为由，北白川明坚持送对方回家。路上两人互相交换了姓名，北白川明也得知了对方的特长。


    这到底是谁护送谁啊？北白川明有点汗颜，顺势出言调侃：“看来我这个临时绅士是多此一举了。”


    “没有没有！”毛利兰连忙打断他，“北白川同学能陪我一起走，我真的很感谢！”


    “就算是已经走腻了的路，两个人走也比一个人走要有意思不是吗。”按理说是安慰的话，但是毛利兰说的很认真：


    “而且和北白川同学聊天很开心，北白川同学其实心情还是很糟糕吧？但是一直在照顾我的情绪，本来是想帮忙的，这样看来反而是我给北白川同学添麻烦了。”


    “唔！”北白川明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给自己找借口：


    “其实我是想给你封口，让你别把我在大街上哭了这件事说出去的，感觉好丢人。”救命啊他在说什么！怎么想到一个这么烂的借口！！


    他们两原本都不认识，能说给谁啦。毛利兰有点无奈地想。她站定在原地：“到这里就可以啦，前面没几步路就到了。”


    “好的！”北白川明也停下脚步，“那我也先回去了，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毛利同学。”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如果有用的上我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客气！下次再见！”


    “麻烦等一下！”眼见北白川明要走了，毛利兰赶紧叫住他。男生转身看过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关于北白川同学刚刚说的那点，我不这么认为。”毛利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坚定地说：


    “哭了什么的，才不丢人呢。大家都会有伤心的时候，哭泣也只是表达情绪的一种途径不是吗？北白川同学，能够及时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是很厉害的一件事！”


    “什么嘛，像在哄小孩子一样……”北白川明脸有点红，他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现在会这样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我是很认真的这么想的哦。”毛利兰看着男生窘迫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按对方的说法，他早该在被人发现在哭的时候不好意思才对吧？


    于是北白川明就看见对方微笑着说：


    “而且就我今天看来，北白川同学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呢！”


    女孩笑着说道，没有再说什么论证，好像只是说出来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眼睛亮晶晶地同他告别，“下次再见!”


    “再见。”北白川明回复，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毛利兰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 ，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绪，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脸上后知后觉地漫上热意：“温柔什么的，哪有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