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竞赛结束，霍黎关上电脑，有一种从此不想再打开的冲动。唐游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不是问他感觉怎么样，而是炫耀自己讲的知识点都在考题里。


    霍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把电话挂了。


    世界安静了。


    但，没安静两分钟。


    紧接着又来了一个电话，乔芸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以准备竞赛为由，霍黎两周没有回家。只是他忽然一身轻松，不想这种心情被打断，又找了一个借口——准备圣诞节晚会的节目没时间。乔芸没多言，挂了电话。


    当手机再次响起，霍黎一气之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只是垃圾桶并不隔音，连着两三声的消息提示音。霍黎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起来，把手机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发信息的人是两个emoji表情——太阳和鱼。


    这人是谁？


    出于礼貌，霍黎点开了聊天框。


    ——你是不是竞赛结束了？


    ——去不去王记烧烤？


    ——叫上韩洋一起去。


    霍黎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盯了一会儿那人发过来的三条信息，才想起这是俞晔晨。霍黎点开他的头像，加上了备注。


    霍黎问：“行啊，什么时间？”


    俞晔晨：明天下午，我在学校。


    霍黎心想，普高的学生都这么爱学校，“你们周日还要上课？”


    俞晔晨发过来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的表情包。


    俞晔晨：跟你们国际学校的没话说。


    霍黎问：“韩洋呢？”


    俞晔晨：他们周日放假，你们一起过来。


    霍黎切到和韩洋的聊天框。


    因为竞赛，他已经四五天没有和韩洋联系。普高不让带手机，韩洋应该是趁着老师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回消息。


    他打心底生出一种愉悦，是一种不会和别人分享的愉悦，好像春天种下的一粒种子，会发芽，开花，结果。


    霍黎和韩洋约好了时间，明天下午他先去找韩洋，然后他们一起坐地铁去一中。


    霍黎放下手机，走到衣柜边拉开门。他每周都要回家，在学校都穿校服，宿舍衣柜里确实没几件像样的衣服。他两周没回家，这两周正好降温，衣服都是乔芸收拾了让司机给他送过来的。


    这些大人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不管好不好看，保暖最重要。他的衣柜里清一色臃肿的羽绒服，只有一件上次回家穿过来的砖红色毛呢拼接棒球服。


    十二月只要不下雨，不算太冷。就算冷，霍黎也会保下自己的风度。


    第二天，从学校出发时霍黎给韩洋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打车过去大概半小时。


    “你别着急，慢慢来。”韩洋笑他。


    霍黎开门的手顿了下，“没有，我一点都不着急，不着急。”


    韩洋那边很安静，应该在房间写作业吧，霍黎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俞晔晨没那么早结束，去早了也要等他排练结束。”


    “俞晔晨在学校干什么？”霍黎出门后，用脚一勾，门关上了。


    “他圣诞节要演出，”韩洋说，“他跳街舞的。”


    霍黎“啧”了一声，“看他那样，果然不是干正经事的。”


    韩洋笑了一声，他最近特别的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什么才是正经事？”


    “搞搞竞赛，写写作业之类的。”霍黎意有所指。


    韩洋很快意会，“你是想说，自己是正经人。”


    霍黎：“嗯，你也是。”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笑声在电话里相撞，碰出火花。


    韩洋先收敛了笑，霍黎似乎听到他那边有敲门声。


    韩洋说：“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好，等会儿见。”


    从宿舍楼出来，霍黎抬头看了看天，是晴天，但被一层一层的云雾遮住，好像被罩在一个容器里，让人喘不过气。


    霍黎深吸了一口气，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道路不太通畅，连着撞见两起交通事故，第二起很严重，货车侧翻，占了整个车道。霍黎开了窗，往外面望，道路很长，车流看不到尽头。司机也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小同学，你赶不赶时间？”司机问，“还有两三公里就到了，你走过去可能还快。”


    霍黎看了眼手机，已经比约定到的时间晚了半小时，韩洋也没发来信息。他对司机说：“不太急，等等吧。”


    他低头按着手机给韩洋发了一条信息：我可能还要十多分钟才到。


    又过去了十分钟，出租车只往前移动了十米。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人不得安宁。霍黎按亮了手机又熄灭，按亮了又熄灭。时间是一点一点跳，车却一点都不动。


    霍黎给韩洋弹过去一个语音，没人接。莫名一阵心慌，他想起刚才电话里那阵敲门声。


    “操。”霍黎低骂出声。


    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阴沉得可怕，正要给他提议等不及就走过去。霍黎扫了收款码后，直接下车了。


    他横穿过马路，往韩洋家的方向跑去。


    韩洋一个人住，一般不会有人敲门。他已经给韩洋打了三个语音电话，每个都是等到自动挂断。


    风灌进他的衣服里，反而出了一身汗。


    到了小区外，霍黎喘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上次来看到黄桷树下有很多聊天打牌的人，今天却不见人。从小区里出来的人，往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嘴里还在说什么。


    “真是造孽啊……嘿下人了，怎么动起刀了。”


    “要不要报警？”


    “报撒子，他老子刚从监狱里头出来。”


    霍黎拦了一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往身后一个方向指了指，好像是韩洋家的方向，“家里面的矛盾，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诶，你怎么还往那边跑，那个人拿了刀，你注意安全……”


    霍黎顾不上那个人对他说了什么，只听到那个人拿了刀。脑子里闪过模糊的画面，他把蛋糕砸向韩洋，韩洋手里的刀没拿稳，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腕。


    “操！”霍黎骂出声，不知是因为跑太快，还是心慌，他的抖音在发抖。他擦掉从鼻子里流出来的水，“操了。”


    远远的看到有一群人围着，他加快速度，拨开了人群，走到最前面。


    他看到眼前的画面，瞳孔猝然紧缩。


    韩洋被人提着衣领，直接往楼梯的铁栏杆上撞，发出一阵闷响。


    围观的人纷纷倒抽一口气，有人劝说，再打就出人命了。


    “老子教训儿子，你们少管闲事。让你报警，你报啊。”说着他要将韩洋的头撞向铁栏杆。


    霍黎根本顾不上那人手里还拿着刀，他只有一个念头


    ——韩洋会死，要救他。


    他冲到勒住韩洋的人面前，抬脚把那个人踢到两米开外。


    霍黎抬手接住了韩洋，扶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倒下去“韩洋……”


    霍黎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韩洋抬头脸上沾满了血，“我没事。”


    “你这样叫没事？”霍黎转身对围观的人喊，“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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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救护车，啊？”


    “哪里来的兔崽子？！”


    此时被霍黎踢飞的韩委朝他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刀，“老子教训这个不听话野种，你来管什么！”


    “操你大爷。”霍黎和他对着吼，“你敢上前一步？”


    韩委脚下一顿，收住了动作，把刀拿在手里把玩，“我说这野种怎么不怕，原来找了帮手。”


    “操了。”霍黎怒吼着，“没人报警吗？”


    “报警？老嘴刚从局子里出来，”韩委笑得肆无忌惮，“警察可不管家务事，老子教训自己的儿子，谁敢来管闲事。”


    霍黎还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一沉，韩洋低着头靠在他肩上，他的肩膀已经染上了血色。


    “有没有人叫救护车。”


    人群里有人说：“叫了，车堵路上了过不来。”


    霍黎想起刚才路上的那起车祸。


    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鸣笛，中间还夹杂了另一道声音，是警笛声。


    韩委脸色突变，“草拟吗，谁报警。”他转身就跑。


    霍黎指着韩委：“别让他跑了！”


    人群中冲出来几个壮汉，追着韩委跑了一段，就把他按在地上了。韩委嘴里还在骂着不堪入耳的话，“他妈的，狗娘生的野种，敢报警抓老子，你等着老子迟早弄死你。跟我姓便宜你了，狗杂种，你怎么没跟那个死婆娘一起死……”


    霍黎想过去再给韩委几拳，但他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他，一瞬间他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韩洋，用手帮他把脸上的血擦掉。


    擦掉了又流下来。


    “到底伤到哪里了？”


    “头上。”韩洋低下头。


    他的额头上方，发丝间有一道口子。


    霍黎伸手想帮他盖住流血的地方，手抬起来，看到上面沾了灰，他直接脱下外套，盖在韩洋头上，帮他止血。


    老小区的路太窄，救护车开进来花了一些时间。霍黎弯腰将韩洋直接抱起，往救护车的方向走。韩洋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血把他白色的卫衣染红。


    韩洋睁开眼睛，在他肩上搓了搓。


    霍黎低头问：“怎么了？疼吗？”


    韩洋摇摇头。


    霍黎抱着他走了一段路，看到了救护车，警车也来了。他把韩洋放到担架床上。


    韩洋被送上了救护车，霍黎送了一口气。


    护士问他：“是不是家属。”


    警察也过来拦着他，要他做个笔录。


    霍黎看了一眼救护车上的韩洋，“我是他哥！有什么事到医院找我，我不会跑的！”


    霍黎跟着护士上了车。


    护士把韩洋头上的衣服拿下来，先帮他止血。


    “这么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吗，不需要吸氧吗？”霍黎问，“他不会有事吧。”


    见到韩洋微微皱了下眉，他紧张道：“你们慢点，他都疼了。”


    “你们派出来的是不是实习生？要是出什么问题，小心我到医院投诉你们。”


    全程护士和医生都没抬眼瞧过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年。


    霍黎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他的衣袖，他低头看，是韩洋的手。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韩洋脸上，血已经暂时止住，脸上的血迹也擦干净，又露出那张白皙的脸。


    韩洋动了动嘴唇，“霍黎，别说话了。”


    霍黎被噎了一下。


    韩洋睁开眼睛，“你刚才说，谁是我哥？”


    霍黎顿住，僵硬道：“你听错了。”


    韩洋笑了笑，“你别忘了，我比你大……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