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作品:《苔藓》 翌日一早,俞淮强领着俞言上医院,同行的还有李衍。
俞言落在后面,一脸不情愿地扯了扯兰姨的衣角,压低声音:“他怎么也跟来了?”
兰姨“哎”了一声,同样小声回道:“这孩子昨晚不知怎么了,上吐下泻的,难受也不吭声,还是我起夜时撞见了才发现的。”
俞言一听,嘴角下意识地弯了一下。
先前笼罩在脸上的那点不情愿的阴霾,似乎也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冲淡了几分。
兰姨莫名其妙看过来。
俞言迅速压下唇角,一本正经地分析:“水土不服吧。”
兰姨又叹了口气,“你爸还问我是不是昨天的菜不新鲜,怎么可能,起那么大早去菜市场,不就为买最新鲜的吗。”
语气里透着委屈,“我都是比了又比,精挑细选的。要是菜有问题,大家现在都该上医院了。”
俞言点头,表明立场:“别理我爸,有病。”
兰姨立马板起脸:“可不许这么讲!”
俞言:“……“
她朝前方李衍的背影耸了耸肩,“我是说他。他不是上吐下泻么,不是有病是什么?”
这话乍一听不对劲儿,再细琢磨还是像骂人,不过兰姨思来想去,好像也无从反驳,无奈摇头,俩人继续往前走。
司机张叔和兰姨一样,自叶筠和俞淮强结婚后没多久就在俞家工作,可以说是看着俞言出生、长大的。
很多时候,俞言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俞淮强还多,关系更像是朋友。
兰姨温柔,张叔幽默,每次在车上,俞言总是叽叽喳喳地分享趣事当开心果。
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检查没吃早饭没力气,还是车上多了个人,她只把下巴搁在前座椅背上,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新换的保姆车是三排六座的,俞淮强和李衍坐中间,俞言和兰姨坐后面。
车安静地行驶在路上,快到医院时,俞淮强忽然转过头对兰姨道:“麻烦你带李衍检查,有事给我打电话。”
俞言突地睁开眼,坐直身体:“我要和兰姨一起。”
俞淮强斟酌了下:“也行,兰姨陪你,我带李衍。“
俞言胸口开始闷气,她视线落在俞淮强的侧脸上,话却是冲着另外一个后脑勺去的。
“他又不是没长脚,不能自己去吗?”
俞淮强好声好气地解释:“医院很大,李衍没去过。再说了,未成年检查需要家长陪同。”
不解释还好,最后一句直接弹动了扎在俞言心口的那根刺。
她硬声道:“你又不是他家长。他爸妈明明都……”
“俞、言。”俞淮强彻底转过来,一字一顿地低斥阻止。
又凶。
她狠狠瞪着斜前方那个一动不动的始作俑者。
她发现了,每当这种时候,每当她和俞淮强因他而起争执时,他总是这样置身事外地沉默。
“喂,”俞言不客气地敲了敲前面的靠背,“你说,你父母是不是都不在了?”
“不是。”李衍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是全家都不在了。”
俞言被他这话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看向她爸,字字清晰:“我没说错吧!”
俞淮强气得直叹气,好在李衍并未露出任何伤心难过的神色。到医院后,俞言怒气冲冲地蹿下车,兰姨赶忙小跑着去追。等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诊大厅后,俞淮强才敢开口让张叔带李衍去做检查。
走前,他拍了拍李衍的肩,语气带着歉意:“俞言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从小被她妈妈宠坏了,当然我也有责任。其实她是想有个哥哥的,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
李衍几乎是立马开口:“叔叔,我不想当她哥哥。”
俞淮强一愣。
李衍:“我只想在敏行上学。”
俞淮强: “我知道……”
李衍沉默了一秒:“我想申请住校。”
真是一个比一个倔。俞淮强直摇头:“敏行只能走读,再说学校哪儿有家里住着舒服?”
见李衍还要开口,他连连摆手:“先看医生,这事以后再说。”
俞言像一尾灵活却焦躁的鱼,在人群的缝隙里横冲直撞。兰姨两条老腿怎么撵都撵不上,急得直喘气,最后是俞言自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时眼圈通红:“我爸是不是背叛过我妈?!”
这话声音不小,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兰姨一听,眉头蹙起,斩钉截铁地低声呵斥:“哪个神经病胡说八道!”
俞言像是抓住了某种证据,执拗地追问:“你别管谁说的。周叔叔不就是在外头有了人,才有了周超越的吗?”
反应过来的兰姨气得咕哝了一句:“周既明那个小混球!”她快步上前,揽过俞言的肩膀,将她带到怀里,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好孩子,别听外人瞎说。你爸爸是把李衍带回来了,但那是因为李衍救了他的命,他是知恩图报。”
“可是我们已经给过他钱了。”俞言的声音闷闷的。
“你爸觉得,一条命的恩情不是那点钱就能还得清的。”兰姨一边说,一边轻轻把她带到人稍少些的角落,像小时候安抚被雷声吓坏、躲在衣柜里的她一样,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想想,要是当时没有李衍,你爸爸可能就……比起家里多一个人,哪个结果更让你无法接受?”
俞言不赞同,硬声反驳:“那算救吗?”
兰姨斟酌片刻,决定不能再瞒了:“你爸爸当时昏迷了好几天,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们才骗你说那口井不到三米。”
俞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极小声地问:“……很严重吗?”
“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兰姨声音沉重,“是再晚上一点,命就没了。”
俞言哽住了,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清楚你爸的为人,他那么传统守旧的人,李衍要真是他的儿子,可能等到现在才接回来?再说了,你仔细看看,他们俩长得有哪一点像了?”
“像!”俞言忽地抬起头,执拗地说,“眼睛像!”
兰姨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疑惑:“你确定?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俞言的气势弱了下去,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周既明说的。”
兰姨顿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叹道:“我就知道!那熊孩子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体检科在顶楼,因为是vip套餐,全程不用排队,俞言刚抽完一管血,俞淮强就跟着上来。他走过来问她痛不痛,俞言头歪到左边,又笑眯眯地绕到另外一边去,俞言直接转身。
直到护士受不了提醒:“不要动!”俞淮强这才停下踱步,老实地站到女儿身后。
之后的整个体检过程,俞言没再和俞淮强说过一个字。十几项检查做下来,临近十一点,俞言从彩超室出来时,俞淮强正在接电话。
他只低声应了几句便挂断,转而对着兰姨说道:“和菜没关系,是营养不良,从来没吃过海鲜和高蛋白的东西,猛地一吃肠胃受不了。这两天饭菜弄清淡些,给他养一养。”
一旁的俞言轻轻哼了一声。
俞淮强闻声回头,手里捏着她的报告单,表情严肃起来:“你还哼别人?医生说你也要多吃肉,体重偏低,血糖有点低,小小年纪还贫血。”
俞言抿着嘴不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俞淮强跟在她身后,语气放软:“中午想吃什么?”
俞言依旧不理他,面无表情地等着电梯。
“去哪个商场?仁景春和还是六龙百货?”
这两个商场一个在市中心,一个在二环,并列栖禾最大最豪华的购物中心。
俞言停脚,转头:“仁景春和。”
俞淮强忍不住笑了:“逛商场真是比你爸什么话都管用。“他顿了顿,又逗她:“要不等你长大了,爸爸给你开一个?住商场都行。”
俞言白了他一眼,走进电梯。却在低头看脚尖的瞬间,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嘴角。
电梯下到一楼,张叔和李衍正等在大厅入口处。
俞言怪模怪样地吐了下舌头,李衍立刻将视线移开,看向别处。
“小孙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你先送兰姨回荔园,最迟四点前到公司就行。”俞淮强吩咐完张叔,转头看向李衍:“你和我们——”
说到这,他瞥了一眼旁边假装看手机的俞言,话到嘴边改了口:“你先跟兰姨回家休息吧。”
“他不去啊?”俞言收起手机,表情平淡,语气听不出情绪。
俞淮强笑:“今天是你逛商场,爸爸肯定要单独陪你。”
单独两个字一顿一顿的,强调得十分刻意。
她爸就是这样生气时严肃得吓人,哄人时又甜言蜜语无所不用。俞言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可脑海里总是回响着兰姨那句“要是李衍没救你爸,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视线不由自主移到沉默得像根木头的少年身上,头发是刚理过的,脸很干净,上衣整洁,裤子一看也是新买的。
唯独脚下。
运动裤配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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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的牛皮凉鞋是什么鬼?
光是瞥一眼都觉得替他尴尬。
俞淮强观察人心的本事一流,笑呵呵地打圆场:“李衍还没去过这么大的商场呢,要不带他一起去见见世面?”
俞言没吭声,但也没反对,俞淮强知道这是同意了。
仁景春和是前年开业的,重金聘请了日本著名设计师打造,独特的建筑风格和上百个国际高端品牌使其逐渐成为栖泽的新地标。
三人在顶楼的空中花园用餐时,俞言给周既明打了个电话。
虽然她允许李衍一同逛商场,但可不想这一路都和他大眼瞪小眼。
俞淮强带着三个小孩从底楼逛起。商场内灯光璀璨,人头攒动。俞言和周既明并排走在最前面,李衍则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同样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前面的少男少女从容不迫有说有笑,而后面的男生则带着几分生疏和震撼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从未见过的旋转扶梯、从玻璃顶悬下的五层楼高水晶吊灯、以及挂在墙上的装饰汽车。
眼睛还没来得及接纳完,大小姐已经逛完五家店铺了。没过多久,除了她自己,每个人手上都拎满了购物袋。
一小时后,一行人又回到一楼,走进一家装修精致的高级女装店。
开学在即,俞言想选一条漂亮的裙子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试了几件都不太满意,店员看着她身后那一堆印着大logo的购物袋,神秘地拿出了几条裙子:“这是走秀款,本来是留给另一位VIP客户的,但我觉得你穿更合适。
俞言选中一条白色的走进试衣间。这条裙子领口设计端庄,腰线剪裁完美,比之前的更合身。店员连连称赞,俞言自己也觉得不错,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后,快步走出试衣间。
“好看吗?”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沙发上原本并排坐的三个人,一个都不在了。
俞言环顾一周,只发现站在玻璃墙前聚精会神往外看的李衍。她眯着眼跟着眺望过去,对面是一家乐高店,正对的橱窗里摆了一架安装好的航天穿梭飞机模型。
又是飞机。
怎么男生都喜欢飞机?
“小美女,简直太适合你了,真没见过比你穿得更好看的。”店员见气氛有些冷,连忙打圆场:“你本来又瘦又白,穿上去比模特还有气质,我们品牌真该请你去走秀。”
李衍闻声转过头来。
“他们人呢?”俞言问,语气里有点不易察觉的郁闷。
“周既明去买游戏卡了,俞叔叔在外面打电话。”
店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俩和过分热情的店员。
空气安静了两秒,俞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瞥了眼四周。
除了店员再没其他人了。
她内心斗争一番后,勉为其难地问:“好看吗?”
“啊?”李衍有一瞬间的错愕,毕竟逛了一下午,俞言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征求他的意见了。
看他愣住,俞言那点不自在立刻化为了不耐烦:“我问你我身上这条裙子怎么样。”
李衍像是才反应过来,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
他的打量很直接,甚至有点笨拙的认真,从裙摆的褶皱看到肩线的蕾丝,像是在完成一项严谨的观察作业。
片刻后。
他迎上她的目光,语气诚恳:“好看。”
“是吗?”俞言抱起手臂,显然不满意这个干巴巴的答案。
她往前走了半步,微微歪头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怎么眼睛都没亮一下?”
李衍:“……”
见他语塞,俞言忽然觉得有点没劲,拎起先前试的另一条裙子递给店员:“要这个。”
……
之后的一段时间,俞家维持着一种表面平静。
俞淮强大概是秉着“小孩闹脾气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的心态睁只眼闭只眼。兰姨可就遭老罪了,夹在中间备受煎熬。
就比如吃饭这件事吧,总是心照不宣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绝不会同时出现在楼下。
要是哪顿没估摸好时间,李衍走到半道了也会立刻调头,而俞言这些天除了周既明就没看她对谁笑过。
连带着她这个保姆也因为歪打误撞做了一道李衍爱吃的炖牛腩而被跟着冷脸坐牢。
只有俞淮强在家的时候,两人会勉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各自硬着头皮,隔得十万八千里远。
吃饭快如闪电,硬生生把饭厅变成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战场。
夏日可畏,时间飞逝。
一晃,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