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5

作品:《苔藓

    俞言做了一宿的梦,断断续续,光怪陆离。唯一清晰的画面,是她睡午觉时被外面的噪音吵醒。她怒气冲冲跳下床,唰得撩开窗帘——竟是李衍!


    好黑好冷漠的一张脸。


    他悬空挂在窗外,直勾勾盯着她,手起刀落,凶狠无比。


    醒来后,俞言缓了很久,破天荒地在大清早下了楼。她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走进饭厅,把正边吃早餐边看报纸的俞淮强吓了一大跳。


    他抵了抵老花镜,难以置信:“回来了?”


    俞言没应声,闭着眼径直往厨房走,全然无视的态度,明显是不想认这个爹。


    俞淮强放下报纸,笑呵呵地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言这才睁开眼,缓缓转过头。视线掠过父亲,直直地、带着尖锐的敌意落在默不作声低头喝粥的李衍身上。


    看来不是梦,是预告:今后的每一天,她都要面对这样一张脸。


    想到这儿,她毫不掩饰地蹙紧眉头。


    饭厅气氛一瞬间绷紧。俞淮强警铃大作,侧身挡住了部分她快要把李衍盯穿的视线:“没睡好吧?没睡好就再回去睡,爸爸让兰姨把早饭送你房间去。”


    “不吃,”俞言冷冷道,“我下来喝水。”


    “也让兰姨送。”


    ?


    俞言眉头蹙得更紧,转头将目光投向这个护别人犊子的亲爹。


    似乎也察觉自己意图过于明显,俞淮强干笑了两声。整个过程中,李衍始终像个局外人,低头安静喝粥,偶尔夹两筷子咸菜。


    矛盾怎么能远离风暴中心?


    俞言改变了回房的念头,一把拉开椅子,径直坐下。


    俞淮强见状也坐正了身体,原以为俞言起码要在周家待到开学,还得他好话说尽、连哄带骗才肯回来。


    眼下这情形,倒没有预想中那么愤怒,只是小孩子闹别扭、认生罢了。


    两个同龄人共住一屋,早晚要碰面的。


    他大手一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衍,比你大半岁。木子李,衍嘛……就是——”


    俞淮强卡住了,“衍”字确实不常用。


    俞言指尖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我知道。”


    虽然姿势懒散,语气平淡,怎么看都不算友好,但好歹接了话,俞淮强脸上刚堆起笑,下一秒却听见女儿补充道:


    “敷衍的衍,衍生物的衍,不是什么好字。”


    俞淮强:“……”


    他脸色严肃了些:“好好说话。”


    俞言瞥他一眼,看墙。


    这时,对面的男生终于舍得把脸从碗里抬起来,完全跳过了关于自己名字的话题,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俞言,你好。”


    字正腔圆,语气庄重,神情里带了些许局促,却又透出明显的友好。


    搞得跟两人第一次见面似的。


    装什么装,俞言用鼻子出气。


    “你哼什么,人家都主动给你打招呼了。”俞淮强啧了又啧,催促俞言赶紧搭腔,不要不懂礼貌。


    在父亲的逼视下,俞言落回视线,点点头:“我不好。”


    俞淮强:“……”


    他一个头十个大,正酝酿着要怎么教育女儿,门铃忽然响了。没等忙碌的兰姨从厨房出来,李衍已经率先起身去开门。


    见机行事,手脚利落。不仅会装,还会赚表现。


    俞言当着俞淮强的面,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白眼没翻完,就被进来的人一顿输出:


    “俞言,我真服了你了!你是没长嘴吗?走不知道说一声?把我家当公共厕所啊,想来就来想走就——”


    说到这儿,周既明突然察觉气氛有点不对,倒不是因为俞叔叔在场,而是他斜后方站了个人。


    男的,陌生的,同龄人。


    那什么玩意?


    李什么来着?


    “你好,我叫李衍。” 男生率先开口。


    周既明顿时有点尴尬,他可以在俞叔叔面前大声嚷嚷俞言的不是,可要是敢在外人面前让她难堪,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死。


    如果这个“外人”恰好是李衍的话,恐怕死后还得被鞭尸。


    “呃……我叫周既明,俞言的——”


    果然,话没说完,俞言就黑着脸打断他:“周既明,上楼,陪我打游戏。”


    四楼,卧室。


    俞言一进门就发号施令:“你不许和他说话。”


    周既明摸出手机给家里报平安:“凶什么,我还生气呢。”


    “你气什么?”


    “你说我气什么。”


    一大早被吵架声弄醒,他走出卧室往下一看,保姆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周雄安和秦可然吵得不可开交。


    他听了好半晌才弄明白,原来是俞言不见了。


    阿姨推脱说她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秦可然话里话外暗示俞言出去鬼混,周雄安火冒三丈逼她去找。听起来还跟周超越摔下楼梯的事有关,因为周雄安气急败坏吼了句:“你就不该说那些话!”


    两口子谁都不好意思上俞家找人,又不得不确认俞言是否安全,这差事自然落到了周既明头上。


    找就找吧,临走前还因为撒了泡尿,被当成出气筒骂了几句。


    圣人来了都得冒火。


    俞言不说话了,整个人往床上一趴,像是自知理亏,伸手从床头柜抽屉摸了包饼干,往后一扔。


    周既明撕开就吃。


    她就这点好,永远清楚谁才是那个倒霉蛋。


    过了安静无比的两分钟,周既明“欸”一声:“发什么呆?”


    俞言盘腿坐起来:“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周既明一愣:“你被我后妈气傻了?”


    “你才弱智。” 俞言蹙眉。


    周既明狐疑:“早上你家不是吃的馒头稀饭吗,没见你碗里有屎啊。”


    “我还不如吃屎!”


    一想到楼下坐着的那个人,俞言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既明比了个大拇指,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贴耳听了几秒,悄无声息地拉开门缝往外瞄。


    十几秒后,他关上门,带回情报。


    “还在楼下,和你爸有说有笑的。”


    俞言咔嚓一声咬碎饼干:“说什么了?”


    周既明耸肩:“没听清。”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笑?”


    “他没笑,你爸在笑。”


    俞言听完脸垮了下去。


    八岁以前,她一直以为她爸天生爱笑。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两道浓眉软软地弯着,像美术课上画的太阳公公,温暖普照大地。


    那时她想,她好幸福。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妈妈,一个好脾气、从不发火的爸爸,直到某一天她突发奇想,迫不及待要把手工课上做的风车向爸爸炫耀,缠着接她放学的兰姨带她去俞淮强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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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公司刚起步,俞淮强没什么钱,租不起写字楼,办公室设在老城区一栋居民楼里。


    那不算纯粹的居民楼:底层是卖袜子、泳衣、箱包的百货城,二楼是一家当时很红火的大酒店。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出过好几起小孩被拐的案子,所以俞淮强从来不准别人带俞言去公司。


    公司在三楼,紧挨着一个叫“小天鹅”的歌舞厅。她被兰姨紧紧牵着,蹦蹦跳跳往里走。还没到门口,就被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


    “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给我滚!”


    像变了个人似的,爸爸的眉毛不再温和地弯着,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凶狠,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她躲在兰姨身后,只露出半只眼睛,光从通风口透进来,空气中漂浮着飞尘。她害怕地看着俞淮强厉声训斥手下的员工。


    狭小的格子间里一片死寂,那些叔叔阿姨低着头、抿着嘴,大气不敢出,仿佛怕极了她那个和蔼可亲的爸爸。而站在一旁的兰姨,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她忽然明白,原来俞淮强不是脾气好,只是把所剩无几的耐心,全都留给了她和妈妈。


    ……


    回忆间,周既明又站了起来。


    这回他没再轻手轻脚像做贼,俞言皱眉:“你去哪儿?”


    周既明一脸坦然:“给你做饭。”


    俞言:“?”


    周既明:“你不是喜欢吃屎吗。”


    反应过来的俞言抄起枕头就砸,周既明眼疾手快,“砰”地关上门溜了。从初中起,俞言就不准他用她卧室的卫生间,每次他都得跑到四楼阳光房旁边的公卫去。


    周既明一走,俞言越想越恶心,越想越气,把手里的枕头换成硬邦邦的米粒玩偶,准备等他回来给他来个“沉重一击”。


    十几分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俞言扭了扭脖子,活动手腕,瞄准门缝,蓄势待发。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俞言胳膊一抡,玩偶砸向门口那人的脸。


    非常精准。


    只是这张脸……有点不太对。


    反应速度也是周既明的好几倍。


    他胳膊挡在脸前,反手接住了玩偶,声音平平无奇:“俞叔叔让我叫你们下去吃午饭。”


    俞言看着他手里那只被掐住脖子的玩偶小狗,有一丝微妙的尴尬,但很快又被“有说有笑”勾起的怒火压了下去。


    她冷声回:“不吃。”


    李衍转身朝楼下喊:“她说她不吃。”


    俞言惊了,瞪他。


    楼下立刻传来俞淮强洪亮的嗓音:“让她下来!有她最爱的烤鳗鱼!”


    俞言硬邦邦顶回去:“不爱。”


    李衍头也不回,继续传话:“她说她不爱。”


    “……”


    这人是个复读机吗?


    俞淮强还不放弃:“盐焗花螺呢?”


    这次李衍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俞言看着他,没回应。


    李衍抬下巴:“吃吗?”


    俞言抱臂盯着他,一声不吭,摆明了“我就不说,看你怎么传”的挑衅姿态。


    李衍静静站在门口,没再追问。两秒后,他忽然侧身,朝楼下提高声音:“俞叔叔——她不跟我说话了——”


    俞言手臂垂下,嘴巴微微张开。


    她简直难以置信,传话就传话,怎么还带着情绪当面告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