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未时三刻，殿外的大雪已经停下，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李贵妃被关在东侧殿内，不吃不喝一夜了，在这儿期间，寝宫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过。


    她坐在空空如也的榻上闭目养神，青雀就坐在地上，靠在她的腿上。


    忽然，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锁声。


    青雀惊醒，她抬头和李贵妃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径直望过去。


    下一刻，殿门就被打开了。


    来的人是皇后。


    皇后的身后还跟着两列宫女，每个宫女手中都端着一道菜肴。


    看见这儿阵仗，李贵妃就明白了，这是来送她上路的。


    青雀爬起身，扶着李贵妃起来。


    虽然脸色疲惫，鬓发微乱，但李贵妃还是和以往一样，款款走上前，屈膝行礼。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面色一顿，随即笑道：“起来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守规矩。”


    “你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想必是饿了，先用膳吧。”


    皇后勾勾手，宫女们赶紧将手中的菜肴摆在桌上。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肴，是本宫特意让御膳房准备的。”


    李贵妃的视线落在那壶酒上，她忽然笑了笑，道：“皇上对臣妾的处置已经下来了？”


    “是，本宫和陛下说了，你好歹是宫中的老人，应该体面点走。”皇后也不藏着掖着，笑着点头道：“陛下故而便赐下毒酒。”


    李贵妃闻言便先坐下，然后再看向皇后，邀请道：“您可要一块用膳？”


    “也好。”皇后颔首，等着明慧将凳子擦干净后，她才坐下。


    她让端菜的宫女退下，只留下了自己人。


    殿门一关，李贵妃也不演了，她开口讥讽道：“您现在想必是很得意吧？”


    “没了我这个贵妃，这后宫中终于成您的一言之堂。”


    “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皇后摇摇头，她抬手挽起衣袖，执起酒壶，给李贵妃倒了一杯酒，“本宫由始至终，都没将你放在眼里。”


    “你一个生育不了的嫔妃，本宫有什么好在意的？”


    “本宫只是担心你会和淑妃联合起来罢了。”


    “你李家有势，淑妃有大皇子，你们二人要是真联合起来，那对本宫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


    “但你的野心比本宫想象中的要大。”


    “这些年来，李家一直想送新人进宫，为的就是给你借腹生子。”


    “可本宫不允许。”


    “只要本宫不点头，你李家的人永远就进不了后宫。”


    为了显示公平，她每次选秀都会将顾家的秀女，全部刷下去。


    这样一来，就算李家有意见，也只能私底下找人弹劾她。


    但这点弹劾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


    这话句句扎在李贵妃的心中，她苍白着脸，咬牙道：“您这话也就骗骗您自己而已，不然何需设下这么一个局，让臣妾往坑里钻？！”


    “这真是本宫设下的局吗？”皇后笑道，“明明是你心思过于恶毒，想要毒杀三皇子，然后嫁祸给本宫。”


    “可本宫身边有的不只是像金慧那种庸人，坤宁宫中多的是忠心耿耿的人，而常嬷嬷便是这样的人。”


    “况且你是知道的，这里面一环接一环的事情，不可能是只有本宫的吩咐。”


    李贵妃一听，脸色更白了。


    皇后看她这个绝望的神情，就惋惜道：“你们李家真是太不知足了，当年先五皇子造反，你父亲跟在陛下身边，救驾先帝有功。”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陛下一登基，就将你父亲，以及兄长提携上去，甚至还封你做了贵妃。”


    “可你父亲不知足啊，一直在朝中结交重臣，曾多次联合其他朝臣，驳斥尚书省的安排。”


    “结党营私，可是为官者大忌啊。”


    “你说陛下如何能容得下你父亲？”


    相反他们顾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


    别看她父亲行事和说话很嚣张，可实际上每次朝会中，他都是充当一个隐形人，需要表达意见时，顾国公嘴上都只有一句“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你啊，也变了。”


    皇后伸出手，替李贵妃将鬓发拨到耳后，唏嘘道：“当年在东宫时，本宫依稀记得，你在本宫跟前表现的可老实了。”


    “所以陛下说要给你贵妃之位时，本宫犹豫过，却没有阻拦。”


    权势滋养野心啊，李贵妃的野心不是一日变大的，而是与日俱增。


    但这得怪她，是她看错了人。


    李贵妃既然是早就在东宫时，将金慧收买了，那就说明李贵妃本就不单纯。


    她看着李贵妃的眼睛，认真道：“你可曾后悔过？”


    李贵妃痛苦的闭上眼睛，她当然后悔。


    她后悔自己太冲动，太莽撞，应该三思而后行，思量好决策后，再动手的。


    如果她再谨慎点，或是换一个人去做此事，是不是就成功了？


    又或是在昨日时，她继续咬死不认，是不是现在就不用死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李贵妃睁开眼睛，没有说话。


    她侧身看了一眼青雀，然后端起酒杯，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四公主这个孩子……以后是作何安排？”


    “她啊，她年纪还小，还记不住事，到时候再给她寻一个母妃便是。”皇后温柔的笑道，“不过，这得等过完年了。”


    “她胆子小，给她找一个性子温柔的母妃吧。”李贵妃的神情变柔和了一点，将态度放低道：“皇后娘娘，这孩子本来就不是从臣妾肚子里爬出来的，正如您所说的一样，她年纪还小，现在还记不住事。“


    “日后即便是知道今日的事情，她也能分得清楚是非对错了。”


    “还望您手下留情，放这个孩子一马。”


    “你放心，本宫不是你。”皇后笑道，“本宫还没有狠心到，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下手。”


    李贵妃一噎，但她这会儿也不计较这个了。


    她抬起手，以袖遮面，将手中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哐的一声，酒杯被重重的放到桌上。


    皇后看着被喝得一滴不剩的酒杯，便微微一笑，她随即看向青雀。


    青雀看向李贵妃，笑道：“奴婢荣幸至极。”


    她兀自倒了一杯酒，饮下。


    皇后见状就起身道：“你们主仆用膳吧，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就带着人离开寝殿。


    门，又被重新锁上。


    雪，又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