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缺你那三瓜俩枣？”李逢舟觉得赵灼玉简直莫名其妙，“说是给柳公子的，就用不着你还。”


    他再次将手伸回去要把人带起，却在触及赵灼玉的战栗后幡然醒悟——他被耍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赵灼玉再憋不住，坐起身来笑作一团，“以后可不能觉得我占你便宜，不许拿这说事。”


    原是疼痛缓解了不少，赵灼玉虽不知那粉末为何物，但带着淡淡药香，来得快去得快，约莫没什么害处。


    于是她躺在地上流眼泪，尽量让眼泪将粉末带出。不曾想听到李逢舟着急忙慌地跪来她身边，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捉弄一番。


    李逢舟背上的冷汗顿时热乎了，眼皮也被烫得直跳，面上却笑得纯良：“赵推官如意算盘打错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君子之言。而我不是君子，你若不还钱，我就把你遭人算计的事说出去。届时旁人就会觉得武艺高强的赵推官也不过如此。”


    赵灼玉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股气提到嗓子眼，但转念一想觉得不足为惧，揉着眼悠悠起身道：“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我眼睛伤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说着自顾自朝木桶走去，略一犹疑后捏着鼻子掀开了桶盖。


    入目的果然不是赵灼玉所想的污物，而是一个乌黑的头顶，是一个被泡在水里的人。


    “李逢舟！”赵灼玉惊呼一声，当即把手探入水中抓着那人的手臂把她捞出。


    哗啦一声后女子睡在地上，赵灼玉探其鼻息，好在人还活着且没有溺水迹象，想来只是为了伪装才加了水让人浸泡其中。


    因捞出来的是女子，李逢舟便让赵灼玉检查她的伤势，自己在这个一进院中探查，却发现此处家私一应俱全却没有人气，像是空置已久。


    赵灼玉则发现女子后脑鼓包，应该是被人打晕后装进木桶，不知伤得重不重，于是背起女子就往外走。


    李逢舟恰巧从东厢房出来，见赵灼玉要走便跟了出去，问：“这离赵府还远，你打算把人带到哪里去？”


    赵灼玉略一停顿，水顺着衣裳落了一滩在脚边，她灵光一现，嘴里嘟囔了一句“济仁堂”后加快了脚步。


    天意玄妙，教她辗转后又回到了某个与终结相关的地方。


    济仁堂的门再度推开，赵灼玉和李逢舟一齐跨出，此时夜风袭来，粘在后背的水顿时掠夺了温暖，冻得赵灼玉打了个寒颤。


    李逢舟眼角微动，身子随之稍稍往前移，恰好挡住了风，还不忘揶揄道：“小道士能掐会算还会画符，不如给自画个‘起热符’，‘避风符’也行啊。”


    赵灼玉抬眼看这讨厌的人，星月的光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朦胧却更加好看的线条。


    赵灼玉涌到嘴边“毒语”被线条勒断。这一瞬她承认李逢舟是好看的。


    但赵灼玉总得找借口反驳自己——是月光太过温柔，是周遭太过宁静，静得将能动者显得尤为惹眼。


    赵灼玉轻嗤一声，移开目光不屑道：“李大人伶牙俐齿，小心说太多话划伤了舌头。”


    语毕朝前垮了两步，想到还有事未交代复儿折返，用命令的语气道：“我方才做了伪装，那人应当认不出我，明日还是我先去贾宅打探消息，你来济仁堂见那姑娘，待她醒了问清缘由。”


    李逢舟道：“你可看清方才那男人什么模样？”


    赵灼玉无奈摇头，“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刻意伪装过，但定然和贾家脱不了关系。你明日再查查那院子是谁家的。”


    “你还吩咐起我来了。”李逢舟学着赵灼玉微扬下巴，“不如你先告诉我济仁堂的人为何认识你，又为何愿意帮你。”


    赵灼玉故意摆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道：“这事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先照做，完事了我再同你细说。”


    *


    次日午时不到，赵灼玉才去到贾宅，再次去了向微之的院子。


    赵灼玉穿过月亮门时，甜丝丝的味道随风扑来，顺着风的反方向看去，但见白色的木香花攀在花架上成了花瀑。


    顺着往下看，一个女孩坐在矮凳上，双膝上放着书，她一手翻阅，一手杵着下巴，嘴巴小幅度地开合，是在嘟囔着什么。


    满院芬芳为之作配。


    这是赵灼玉近日来看见最好的景色。


    她走到一个不会打搅到女孩的位置，恰逢女孩思绪飘飞，抬眼时余光扫到了一抹青。


    “赵姐姐？”贾含凝收了书起身上前行礼，“赵姐姐又来找我娘？”


    “娘”字才落下，贾含凝当即捂住嘴，讪讪道：“找姨娘……”


    赵灼玉点头，“向姨娘在不在？”


    “她今日用过朝食后身子不大舒服，眼下正休息呢。”


    “那就先不打扰她了。”赵灼玉拉着贾含凝回到了木香花下，笑问：“看的什么书？”


    贾含凝看着赵灼玉的笑脸，心想赵姐姐这般自由的女子，会不会看不起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于是将书卷了起来，缓缓摇头。


    “不过是些杂书。”


    可赵灼玉方才瞥见了，那书是《牡丹亭》。


    她没有追问，因为本就是要说些套近乎的话，于是笑道：“我也爱看杂书，我家有好多时兴的话本子，下次来带给你可好？”


    贾含凝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谢谢赵姐姐。”


    “好妹妹，我向你打听个人可好？”


    贾含凝奇怪道：“还有赵姐姐打听不到的人吗？”


    那她怎会知道？


    赵灼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实不相瞒，我这两日常梦见一个人，悄悄打听了却无果，所以想着问问你。”


    贾含凝既怕自己也不知道，赵灼玉会失望，但看她眼含期待，贾含凝不舍拒绝，“我试试。”


    赵灼玉高兴地掏出一张纸，打开后是昨夜救下那女孩的小像。


    “我照着记忆画下来的，也是碰碰运气，八成根本没这人。”


    贾含凝看过之后皱眉沉思，片刻后按捺着派上用场的雀跃道：“确实有些眼熟，赵姐姐画的真传神。”


    这回答在赵灼玉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激动道：“是吗，我梦中之人竟然不是虚幻。妹妹快告诉我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贾含凝颇有中被人倚重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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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但面上保持冷静，微笑道：“她像母亲院里的丫鬟，名叫芳蕊，母亲……”


    “二小姐。”


    贾含凝一语未毕，便听呼喊自廊下传来，转头一看是报案当日你跟在向微之身边丫鬟。


    “兰香？”贾含凝生怕娘身子不好，忙迎上前问：“可是姨娘找我？”


    兰香见过礼后道：“姨娘不肯喝药，二小姐去劝劝才是。”


    贾含凝一听急了，着急忙慌地跟赵灼玉作了别，又往向微之寝屋走去。


    赵灼玉捏着小像若有所思，随后寻了个丫鬟表明要见郑夫人。


    那丫鬟却道:“夫人喜静，平日不见客的。”


    “我算不上客。”赵灼玉笑道，“以京兆府推官的身份见你家夫人，这回非见不可，烦请姑娘通禀。”


    *


    赵灼玉在花厅中喝了第一口茶，就见一个穿着并不显眼的妇人缓缓走来。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嬷嬷，想来这就是郑夫人。


    二人见过礼后分主宾落座。


    郑兰并未开口，始终一副淡然的模样，仿佛对赵灼玉的到来既不好奇，也不至于欢迎或厌烦。


    没有情绪似的。


    但赵灼玉却起了其他心思，方才郑兰经过赵灼玉身边时，她闻见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此刻见郑兰没有说话的意思，赵灼玉便起兴道：“不知夫人用熏的什么香，闻起来甜丝丝的，我也想试试。”


    郑兰身边的嬷嬷笑了笑，替郑兰回答道：“哪有什么香，或许是头油的味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待会儿姑娘走的时候奴婢给你拿些。”


    赵灼玉鼻翼浅浅翕动，回味般地问:“是……桂花香？”


    “姑娘好嗅觉，正是。”嬷嬷笑意渐浓。


    郑兰稍稍抬手，看着赵灼玉敷衍地弯了弯唇，“先前该问的都问过了，不知赵大人找我何事，还有什么想问的不成？”


    赵灼玉一脸真诚道：“说来惭愧，这三日我们没有进展，无法尽快还贾老爷一个公道。但经衙门众人分析，凶手多半是府上之人，所以才想来问问夫人，三月廿一那日您院里头的人可有异常？行踪与往常相较有异，或是言行有异都算。”


    “大人这是怀疑到我头上了。”郑兰语气淡然，眼神却冷。


    赵灼玉不曾想郑兰嘴上喊着“大人”，但说话实则毫不留情，更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胡诌。


    笑过之后，赵灼玉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也是例行公事，贵府的人已问过许多，并不是故意针对谁。”


    “那就代表所有人都是大人怀疑的对象。”郑兰道。


    嬷嬷心想就算赵灼玉算不上正经的大人，也不该胡乱开罪，忙掩住嘴轻咳以做提醒。


    “夫人这么说也没错。”赵灼玉也把自己剥开来了，“但我们办案的就是如此，任何细枝末节包括人，都不能放过。”


    郑兰定定看着赵灼玉，言之凿凿：“那我说，没有任何异常，大人又要去查谁？”


    赵灼玉起身又行一礼，笑不达眼底，“那就请夫人集结贾宅所有奴仆，这回一个也不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