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语气已经称不上不好了，那可以说是相当恶劣，甚至充满了攻击性。


    流浪者已经很不耐烦，甚至想要直接走人。


    见他要转身离开，空连忙拦住：“我的意思是，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以前都讨厌她吗？你想想你身边那些见过她的下属，是不是对她的态度也很恶劣？也十分讨厌她？”


    “是又如何？大名鼎鼎的旅行者竟然闲得反复提及别人的伤疤吗？”他甩开空的手，嘲讽地看着他，可看着空完全不是嘲笑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严肃，原本被愤怒几乎燃尽得理智突然回笼，仔细思索他先前所说的那些事情。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流浪者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眸：“……你是说，这一切太过不合理？”


    空见他反应过来，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说道：“如果说，你一个人讨厌她，那是你的问题，如果是她周围的人都讨厌她，那就是她得问题，可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讨厌她呢？”


    一丝恐惧混杂着尖锐的刺痛在心底蔓延，流浪者得瞳孔猛地骤缩，双拳一下子握紧，“……”


    “……有人在她身上做了手脚。”空替他说出了那份他已经猜到的答案。


    神造物本就敏锐，五百年得成长更是让他阅历惊人，单单是空这般提醒，便让流浪者瞬间察觉到以往那些被忽视得细节。


    为什么那些下属分明是第一次见到云秋湫，便控制不住得用厌恶的眼神去看他，若说是讨好他这个上司，理由倒也合理，毕竟基地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六席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像狗皮膏药一样，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得姑娘。


    若这样阿谀奉承的人只有几个，倒也说得过去，可流浪者仔细回想才发现，一整个执行官基地里的人都不喜欢云秋湫。


    这种情况，完全不合理，总不可能分到他基地里的全都是阿谀奉承的小人吧！


    记忆再往前走，便是最初的踏鞴砂，那些分明能接纳他这个异类的善良人类却完全接受不了与他们同为人类的云秋湫，曾经的善良似乎在遇到云秋湫以后，全都化为乌有，所有人都将自己的恶意毫不掩饰的对准这个什么都没做的姑娘。


    莫名其妙产生的恶意，持续了将近五百年的霸凌……而这样的结果，绝对会把一个人逼疯，逼得绝望，甚至最后从一个正常人变成麻木不仁的怪物。


    “我问过一些对这方面有了解的人，她说，这或许是一种诅咒。”空看着那双眼底压抑风暴的紫色眼眸，心中轻轻叹息着。


    “诅咒……”流浪者的声音沙哑，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鲜红的血液慢慢滴落到地面，将干净的地面染上别样颜色。


    “要么，她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要么她身上有什么别人觊觎的东西，她不死，对方也拿不到，便除了这种阴招，要么……是一种代价。”空说出自己的猜测，心底对这个可怜的姑娘暗暗叹息，分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要平白无故遭受别人的厌恶几百年，若是常人不过几年便早已发疯甚至自杀，而她却独自忍受了几百年。


    几百年的孤立无援，无法想象，她究竟是靠着怎样的信念让自己苟活下来，分明在那种情况下，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流浪者看着地面不语，可牙齿早就将舌尖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分明没有心脏的胸腔却仿佛被人拿着刀子一下一下割着心脏一般，酸楚混杂着难以言说的绝望与痛苦，冷淡的躯壳下，他的灵魂早就已经在凄惨尖叫，告诫着他不要再想，可他的大脑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仿佛走马灯，不断播放着过往他与云秋湫所相处的一切。


    最初的冷漠，到后来费劲手段的想要将她赶走，毁掉她送来的一切东西，甚至将怒雷降到那脆弱的身躯上，只为发泄心中愤怒，可那愤怒分明来自于没有完成任务的下属……甚至，在暴风雪的夜里，把她独自丢在无人深山……


    诸如此类的事情，云秋湫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便发生了多少年，这还仅仅只是他，流浪者不敢想象那些他不在意的人究竟把多少恶意发泄在那个姑娘身上。


    最后的最后，记忆停在了她笑着把蓝色背包递给他的那一刻。


    手抓着崭新的包，他几乎颤抖，甚至失去了声音。


    云秋湫很好，从在须弥见到失忆的他之后，就一直在照顾他，甚至把他当作家的一份子，无私的将他纳入自己的庇护圈中。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浪者知道答案，可越是清楚的知道为什么，他就越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呆在云秋湫的身边，他每一分每一秒与云秋湫的接触，都仿佛对她的玷污一样。


    “可前段时间我发现，无论是我还是派蒙，亦或者是你，对她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讨厌都消失了，所以我怀疑，她失忆之前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导致诅咒解除，当然，也可能诅咒解除的代价是她的失忆以及力量的丧失。”空思索着，给出自己的想法，可抬头便见流浪者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他担忧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流浪者摇摇头，可脸色依旧苍白。


    “她本来就是无辜的，虽说我们讨厌她可能是受到诅咒影响，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道歉，哪怕她现在失忆了，或者等她恢复记忆以后我们再好好跟她道歉，并尽可能地去弥补她。”毕竟做错了事情不能因为受害者失忆而将其当作没有发生过，罪孽依旧在那里，必须要进行弥补，以寻求对方的原谅。


    “不！不能让她恢复记忆！”流浪者猛地抓住空的衣领，原本漂亮的眼睛中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绝对不可以让她恢复记忆！”


    空一愣，随后推开流浪者，眉头紧皱，表情难看：“为什么？她恢复了记忆以后，我们弥补她，然后再让她决定原不原谅我们，如果她一直失忆不就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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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被蒙在鼓里吗？你想看她这样迷茫的活一辈子吗？”


    难道他想要逃避那些责任？还是说贪恋现在的生活，害怕云秋湫记起一切以后把他赶走？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深知过去的他可以说是对云秋湫造成的伤害最大的一个，如果云秋湫真的想起一切，那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可凭着空对流浪者的了解，又觉得对方并非逃避责任不敢承认错误的小人，不然对方也不可能毅然决然的决定拿回自己的记忆，也不可能仿佛自我监禁一般留在须弥赎罪报恩……


    那为什么他不想让云秋湫恢复记忆？


    金色的眼眸看着面前垂着头的少年，他已经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抖，害怕？还是绝望？


    “她……”流浪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声音沙哑，近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她会……疯掉的……”


    “什么？”空一愣，随后看向那双近乎充斥着绝望的空洞眼睛，心里猛地漏了一拍。


    少年扯了扯嘴角，“我说……她会疯掉的。”


    “她会因为那些记忆疯掉的……”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哭腔，他已经没办法压制自己心底的那些感情了。


    只有他知道，云秋湫经历的并非简单的被他人讨厌，而是反复的被心爱之人踹进泥潭，又狠狠碾碎，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紧紧抓住虚妄的光束，然后一遍又一遍被践踏，被摧毁，如此往复，持续数百年。


    直到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望向心爱之人已经毫无波澜，彻底失去生的欲望。


    流浪者可以肯定，如果云秋湫真的拿回那些记忆，那等待她的不是接受那些人的赎罪，而是自我的灭亡。


    失忆有时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味良药。


    所以流浪者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云秋湫有任何恢复记忆的可能，他会永远锁死那些记忆，独自吞下苦果，带着一切罪孽，去弥补偿还 。


    “啊，原来你在这啊，可真是让我好找！”


    少女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原本正在谈话的两人吓了一跳，流浪者连忙压制自己的情绪，紫色的眼眸看向来的人。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话了？”察觉到气氛不对，云秋湫一时有些尴尬，不应该看到流浪者的时候就想也不想的冲过来了。


    然而两个人看着她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一时间在彼此之间蔓延。


    “呃，要不你们继续？我自己先去逛逛？”云秋湫见他俩都不说话，心里更加尴尬，慢慢后退半步，“那……那我先走了，你们俩继续聊。”


    刚想转身，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流浪者嘱咐道：“记得中午回家吃饭哦，今天中午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绝对不错的！”


    语罢，她便离开了。


    流浪者看着她的身影，垂下眼眸。


    “回家……？”


    那是他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