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像一道无声的电流，通过无线电波，通过地下交通员的奔走，迅速地，传达到了冀中平原腹地，那张被陈墨画下了血色叉号的、广袤的区域之内。


    沉寂了数日的土地，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沉睡的巨兽，在这一刻，猛然睁开了它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大柳树村，村东，砖窑废墟。


    坂田信哲中尉，正站在一座被烧得焦黑的砖窑前，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的微笑。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烧焦尸体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的“烧窑”战术，似乎起到了效果。


    今天一上午，村子里都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动静。


    他相信，那些躲藏在地下的“土八路”，已经被他这种雷霆般的、残酷的手段，给彻底吓破了胆。


    “看来，**人也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懦夫。”


    坂田信哲对自己身边的军曹，不屑地说道。


    “传我的命令，让士兵们准备生火做饭。下午，我们去下一个村子。”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石子滚落的“咔哒”声，从他脚下不远处，那片堆放着砖瓦碎块的废墟里，响了起来。


    坂田的警觉性很高。


    他猛地低头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


    在一块翻起的、半截的青砖下，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孔洞。


    那孔洞，深不见底，像一只……凝视着他的、属于地狱的眼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孔洞里，就猛地，喷出了一股橘红色的、致命的火焰！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打雷般的枪响，近在咫尺！


    坂田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柄烧红的、巨大的铁锤，给狠狠地，砸了一下！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都带得向后飞了起来。


    坂田信哲低下头。


    他看到自己的胸前，那个挂着华丽绶带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肉模糊的窟窿。


    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正从里面汩汩地涌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


    坂田信哲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充满了困惑的念头。


    然后，他的世界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那是一杆由大柳树村民兵队长赵铁柱，亲自操作的、隐藏在地道射击孔里的、装填了铁砂和钢珠的大抬杠。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


    村子的西头，一口看似早已干涸的枯井旁。


    一个班的日本兵，正在这里休息。


    他们解开了领口的风纪扣，将**，随意地靠在井沿上。


    几个人，甚至还从背包里拿出了饭盒，准备吃饭。


    在他们看来，这座没有一个活人的村庄，是绝对安全的。


    一个名叫田中的一等兵，觉得口渴。


    他走到井边，探头，朝下望了一眼。


    井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百无聊赖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井里，扔了下去。


    石头在黑暗中坠落。


    然后，响起了一声极其诡异的、不是石头落地的“咚”声，而是一声金属碰撞的、清脆的“叮”声。


    田中愣了一下。


    下一秒。


    “轰——！！！！！”


    一团巨大的、混合着烈焰和浓烟的火球。


    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那口枯井里，猛然喷涌而出！


    巨大的气浪，瞬间，就将井边那十几个正在休息的、毫无防备的日本兵，都掀飞到了半空中！


    无数的、被**冲击波带出来的铁砂和碎石，如同**一般，覆盖了方圆几十米的范围！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是陈墨亲自设计的、“水井式”的、连环**陷阱。


    井底不仅仅有**，更混杂了大量的、从铁匠铺里收集来的铁砂和碎钉。


    这口井不是用来喝水的。


    是用来收割人命的。


    与此同时，连接着大柳树村和下一个村庄的、那条泥泞的乡间土路上。


    日军的通讯兵，正在紧急地，架设着电话线，试图与后方的指挥部，取得联系。


    坂田信哲的突然阵亡，和村内接二连三的**，让这支部队，彻底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


    道路两旁，那半人多高的、看似平静的青纱帐里，突然，响起了无数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弹簧松开的“绷”声！


    几个正在埋设电话线杆的日本兵，脚下，猛地一跳！


    “纳尼？！”


    他们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个用竹筒做成的、黑乎乎的、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从他们脚下的泥土里，弹了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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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反应快的老兵，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但，已经晚了。


    那些弹跳到半空中的“竹筒”，在同一时间轰然**！


    “轰！轰！轰！轰！”


    无数的、被包裹在竹筒里的铁钉和碎瓷片，在半空中，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这是一种专门为了对付步兵集群的、极其恶毒的“跳雷”！


    它的**不会留下巨大的弹坑。


    但它所造成的、那种密集的、覆盖性的破片杀伤，对于任何血肉之躯来说，都是毁灭性的！


    ……


    复仇的火焰，一旦被点燃，便以燎原之势，在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


    整个大柳树村，以及其周边的区域，在这一天，变成了一座为坂田信哲所部，精心准备的、巨大而又精密的立体屠宰场！


    地道里射出致命的冷枪，枯井里喷出复仇的烈焰，青纱帐里炸开死亡的莲花。


    甚至，连那些被烧成焦炭的、倒塌的房梁下，都可能埋着一颗，会因为踩踏而引爆的“压发雷”。


    坂田所部的那一百多个日本兵，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找不到敌人。


    所有的对手，都来自地下，来自那些他们看不见的、意想不到的角落。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打仗。


    而是在和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愤怒的鬼魂，在作战！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中间蔓延。


    建制被打乱了。


    指挥失灵了。


    他们开始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但他们跑得越快，踩响的**，就越多。


    他们躲得越隐蔽，从地道里射来的冷枪，就越精准。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来自土地的、最深沉、最原始、也最残忍的愤怒的宣泄。


    当傍晚日军的增援部队，小心翼翼地，开进这片死亡区域时。


    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一百多具，死状各异、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尸体的、同伴的遗体。


    而那些复仇者，早已在完成了这场血腥的“献祭”之后，重新消失在了那如同迷宫般的、黑暗的地下世界里，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座被烧得焦黑的砖窑，和那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浓重的血腥味。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