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黎明前的篝火

作品:《一个人的长征

    雨,是在他们逃出深县县城后,停的。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青灰色。


    最浓重的黑暗,正在一点点地退去。


    五个人躲在城外一片被烧毁了的、只剩下几道残垣断壁的破庙里。


    没人说话。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就被一种巨大的、深入骨髓的疲惫,给彻底淹没了。


    赵长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被雨水浸得半湿的烟盒,抖了半天,才抖出一根干的。


    他用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划着了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草味,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但这一口烟却像是把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给重新按了回去。


    韦珍靠在一根断了的石柱上,正在用牙和那只仅存的右手,给自己那把一路**了过来的、卷了刃的大**,重新缠上防滑的布条。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像一个正在修补自己心爱农具的老农。


    林晚则蹲在地上,用一把小小的**,小心翼翼地,割开沈清芷肩膀上那被**划破的夜行衣。


    衣服已经和伤口粘在了一起。


    每撕开一点沈清芷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陈墨是最后一个从外面走进来的。


    他刚刚去周围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追兵的痕迹,才走到火堆旁,坐下。


    而火堆是用几块从房梁上拆下来的、半干的木头升起来的。


    火苗不大,跳动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将五个人疲惫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陈墨从怀里,掏出了半块干硬的饼子,掰开,一半递给了身边的赵长风,另一半自己留着。


    “吃点吧。”他说。


    赵长风接过饼,看了看,又掰了一半,递给了另一边的韦珍。


    韦珍没接,只是摇了摇头。


    这半块饼就在这几个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陈墨手里。


    谁都没吃。


    不是不饿,只是没那个胃口。


    “嘶……”


    那边林晚终于把沈清芷伤口上的衣服,都清理干净了。


    一道半指长的口子,皮肉外翻,看着挺吓人。


    林晚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拿出了一小瓶碘酒和干净的纱布。


    她拧开瓶盖,用棉签沾了点褐色的药水。


    “忍着点。”


    林晚轻声说了一句。


    当沾着碘酒的棉签,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沈清芷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猛地一僵。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但她依旧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将那声几乎要冲出喉咙的痛呼,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林晚看着她那张因为剧痛而变得惨白的、却依旧倔强地不肯示弱的脸,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放得更轻了一些。


    包扎,很快就完成了。


    林晚打上最后一个结,站起身,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谢谢。”


    沈清芷靠在墙上,声音有些虚弱,也有些沙哑。


    林晚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火堆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陈墨看着她那小小的、蜷缩在一起的、像是在自我保护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


    “接下来,去哪儿?”


    沈清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陈墨,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挑逗和讥诮,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专业人士的冷静和探询。


    “回根据地。”陈墨回答得很干脆。


    “然后呢?”


    “然后,”陈墨看着跳动的火苗,缓缓地说道,“养伤,吃饭,挖洞,造**。等着鬼子,下一次来。然后,再跟他们真刀**地,干一场。”


    陈墨的话很平淡,平淡得像是在说明天要下地去锄草一样。


    沈清芷看着他。


    看着这个满身泥土,一脸疲惫,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踏实的、像土地一样坚韧的男人。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像韦珍这样桀骜不驯的独狼,和林晚这样沉默寡言的冰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因为,他能给人一种希望。


    一种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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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看不到头的乱世里,最奢侈的、关于“明天”的希望。


    “我跟你们走。”她说。


    这个决定似乎不是临时起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陈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军统那边,你怎么交代?”


    “交代?”沈清芷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条命,都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的。还要什么交代?戴老板那边,就当我……为**,尽忠了吧。”


    沈清芷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笑着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打小鬼子而已,或者用其他的方式为这苦难的国家和人民,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哪怕就像武汉那样当的小记者也好,只不过一切回不去了,从我接过那张字条后,就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戴老板,之后会对我下什么级别的暗杀令,现在我只知道,自己不再想今天调查完你陈墨,明天又去调查八路军某个高官人物,中国人不该打中国人。”


    说着,沈清芷叹了一口气,她的笑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苍凉和决绝。


    “唉!陈墨,你知道吗?其实在天津的那天晚上,我就想跟你一起走了,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那天晚上只你开口,我就……”


    说到这里,沈清芷就停了下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她静静的看着那堆篝火,眼中倒映着飘动的火光,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外。


    而陈墨没有说一句话,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沉默了。


    **,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就像天津那天晚上一样,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陈墨看了看外面,天,快亮了。


    第一缕晨光已经开始从破庙的豁口处,照射了进来。


    阳光驱散了寒意,也驱散了这漫长一夜的黑暗和杀机。


    一旁赵长风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把烟头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走吧。”他说,“回家了。”


    “回家。”


    陈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五个人迎着黎明的微光,走出了那座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