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灵泉
作品:《佞幸他不愿以色侍君》 鸩杀之事已被证实是谣传,因为有人第二日仍在牢中见过谢廷和,甚至有狱卒传言他曾在牢中撞柱却被拦下。
可接下来,谢廷和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大牢里消失了。
再也没人见过他,生死不知。
谢廷和为人温和恬淡,在朝中素来人缘不错,有不少亲友故交想要打听他的下落,又不敢直接去问天子,只能暗自查访。
可两个月来,他们几乎已经将圣京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点影子。
许敬之与谢廷和是相识十多年的莫逆之交,又官居左相,自然被问得最多。
他自己也心下暗自着急,他清楚最有可能知道谢廷和下落的,除却天子,唯有沈清辞。
“活着。”
沈清辞言简意赅,只吐出这两个字。
至少知道了人性命无虞,徐敬之暗暗松了口气,又低声问道:“安全吗?”
这次沈清辞却好似被问住了,眉头轻蹙,沉吟片刻,才缓缓回答。
“安全。”
知道沈清辞能透露这些,已经是顾念旧情,许敬之感激涕零,他下意识将手搭在沈清辞右肩上,“那便好,我信你。”
沈清辞眉头蹙起,神色不太自然地微微一侧身,躲过了。
许敬之的手扑了空,愣了一下,怔忡道:“你这个人……”
沈清辞没再理他,低下头将案上堆成小山一样的文书理了理,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又从中抽出十来本,面无表情地拍在许敬之手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许敬之的脸上登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禁抱怨道:“你这脑子也没烧坏啊……”
*
安和殿。
户部尚书郑傕一本正经地向裴景汇报各地税收、民生事宜,裴景支着颐听完,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
郑傕抬了抬步,又停下来,一张老脸皱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景被他一把年纪还要扭捏的惺惺作态逗笑了,便道:“老东西,有话就说。”
郑傕露出笑来,试探着道:“我那侄子近日在家中苦练射艺,说是前两日在圣上面前露了丑,恐怕是冒犯了圣颜。”
自那日北宫射猎,裴景中途匆匆离去,就再也没召过郑子瑜入宫,好似是将这个人忘了。
这些年天子虽说并没有为难郑傕,可是恩宠日薄,对他献上的各种祥瑞也好似没什么兴趣,在先帝跟前有用的招数在当今天子面前也都不太奏效。
当今天子为政务实,喜好用年轻人,朝中新秀如春笋般个个冒出。
郑傕在这个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做得日渐煎熬,总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官帽不保,好容易才想出这么个主意讨好天子,哪能轻易让自己的多番辛劳付之流水。
对于天子的莫名冷待,郑子瑜自己倒是毫不在乎,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知道郑傕的良苦用心?
郑傕心下着急,又不好催逼太过,只好追问当日情景。
郑子瑜却没提沈清辞的事,只说是自己射艺不佳,恐惹了陛下不快。
郑傕心中有了数,又赶忙去禁卫军中请相熟的将领到家中教郑子瑜射箭。
郑子瑜虽然不解,但顾念着郑傕恩情,也十分勤苦,苦练几日,已小有所成,郑傕便赶不及要让圣上验收成果。
裴景摆摆手,兴致缺缺,正要令他退下,却心念一转,改了主意。
“他倒是个勤勉的,长荣,去内库把将那把如意飞虹弓取来,你亲去一趟尚书府,赏给郑小公子。”
郑傕赶忙满脸堆笑地替郑子瑜谢了恩,春风得意地出了宫,疾步赶回府。
如意飞虹弓算不得稀奇,可是天子近侍长荣亲自送到府里,那便是不一样的恩宠。郑傕自然以为自己的马屁终于拍对了地方,高高兴兴回家叫那已经出了五服的侄子迎旨。
*
黄昏时分,沈清辞放值归家,才入院门便见到采茵带着沈清鸢在庭院里跑来跑去放纸鸢。
见到沈清辞回来,沈清鸢高兴地扑到他怀里。沈清辞用手巾将她额上的汗擦去。
“哥哥,风筝,晦气,飞……”
沈清鸢艰难地开口。
采茵忙迎上来解释,“县主听人说,放纸鸢便能放走晦气,大人大病初愈,县主便急着替大人将病气全都放走呢。”
沈清辞点点头,正要说话,却注意到沈清鸢手中的纸鸢。
那是先前沈清辞告病在家时,亲自帮沈清鸢做的,他那时兴致好,一连做了几个。
竹架、油纸沈清辞都不假他人,就连上面的画都是他亲笔画的。
可正是这画出了问题。
这张双飞燕的,沈清辞当日只描了轮廓,上色时才抹了几笔,便觉得心中烦闷,不肯再动笔。
他只当是做毁了的,命丹墨将其烧了。沈清鸢却宝贝得什么似的抱在怀中,怎么也不肯交给丹墨。
无法,沈清辞只好任她留着。
可现在,这个纸鸢上的双飞燕图画,却是完整的。
是谁补上的?
偌大的相府,谁敢随意补填沈清辞的残画?谁又有本事补得天衣无缝,如出一人之手?
沈清鸢见沈清辞看着自己手中的纸鸢出神,便笑着举起纸鸢晃了晃。
“燕子,好看。”
“嗯,好看。”
沈清辞没有追问,答案心知肚明,却只能压下不提。
*
翌日傍晚,沈清辞刚结束了一整天的公务,正觉得浑身疲累,离开官署准备回府,还未来得及入轿,便接到了天子的诏令。
无法,沈清辞的官轿只好转了方向,直往皇宫而去。
这次竟是长荣亲自站在宫门口迎接,入了宫门,却没去文思殿,而是引着他一路朝南宫而去。
沈清辞越走越疑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些迟疑,“这是要去哪?”
长荣态度恭恭敬敬,说出的话却让沈清辞更加疑惑:“大人到了便知道了。”
沈清辞早知长荣自幼时便跟着裴景,被调教得极好,一心只忠于裴景。裴景想做的事,只消展露一分,长荣便能做到三分。
譬如春猎初见时,裴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只鹿的喉头射了一箭,长荣便敢直接扯下沈清辞的箭扔掉,耍起无赖来甚至比他主子更甚三分。
后来裴景展现出对沈清辞的重视,长荣便比旁人待沈清辞更加恭敬。
他一向以裴景的喜好为自己的目标,至于旁的,比如权势、富贵,那些长荣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与其对裴景的忠心相比,都不值一提。
同样,裴景不想让长荣说的,他半个字也不会泄露。
见他这么说,沈清辞便已知道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就只能满腹狐疑地跟着长荣走,看着宫道延伸的方向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妙。
直到长荣在灵泉宫前停步时,沈清辞眉头登时蹙起,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长荣躬身朝灵泉宫内伸出手,示意沈清辞自行入内。
黄昏的暖光打在沈清辞脸上,晚风拂来,他蓦地觉得有些凉。
犹豫了片刻,沈清辞觉得还是不管长荣直接离去为妙,脚步刚抬起,便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怎么不进来?”
沈清辞忍不住叹了口气,最终仍是硬着头皮进去。
灵泉宫内的侍从已经被驱退,沈清辞绕过石屏,一路行到内间,便见到温泉池水里被白雾拢着的裴景。
裴景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开襟玄色绸衣,半身都浸在温泉池中,两手敞开搭在池壁,半湿的头发披散着。
绸衣已经湿透,湿淋淋的紧贴在身上,连皮肤的纹理都几乎可以看清,大半个胸膛都裸露在外,紧实的肌肉上有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刚一入内,沈清辞就被灵泉宫内氤氲的水汽熏得面满面绯红,他在池水几尺外停了下来。
裴景眯起眼睛看他。
“过来。”
“我才好呢,你……别闹。”
沈清辞仍是不动。
“胡说,温泉水驱寒解乏,此时正适合你。”
裴景朝他勾了勾手指,见他仍是踌躇不前,便直接从池水中站了起来,向他走去,沈清辞面上更红了。
因为裴景下身什么也没穿。
他站起来时,扬起数股水流,修长的两腿交错移动,水柱顺流而下,其间的东西已傲然仰起头,毫不顾忌地晃来晃去。
沈清辞脑中轰然一声。
这个人……这个人似乎总是这么荒唐,不论是做信王,还是做天子。
裴景就这么走到池水另一侧,带起一路哗哗水声,离沈清辞仅几尺的距离,微微倾身,半仰起脸,盯着沈清辞微颤的眼睫。
大约是在池中泡得久了,裴景脸上也带着些类似醉酒的微红,壁上烛火闪烁,跃动的火光落在裴景的眼中,暗色的眼瞳闪着金色的微光。
裴景的眼瞳并不是纯净的黑色,而是带着些微暗的深琥珀色,像是撒了金粉。
不笑时,便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笑起来时,眼底的暗金流动,又显得轻佻。
现在他便只是微微眯起眼睫,眼睛弯起一个弧度,并不是他惯常用的居高临下的角度,而是微微仰起头,眸中的暗光便清晰可见,有幽深的笑意充斥期间。
轻佻之外,更有几分危险。
沈清辞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漏了一瞬。
“是你自己过来,还是等着朕过去寻你?”
……沈清辞还是决定自己过去。
他蜕下外衫,扔在一旁的石架上,跟裴景的衣服交叠在一起,又脱去鞋袜,赤足向前,地上虽潮湿却并不阴冷,即使是他这样畏寒的体质也未感觉不适。
沈清辞在池边停步,伸出一只脚去试探池水的温度。
宜人的暖泉水瞬间将足底包裹,舒服的酸麻感顺着血液爬上来,沈清辞也不禁喟叹一声。
池边湿滑,沈清辞担心站立不稳,便扶住了裴景的左肩,摸了一手湿淋淋的热意。
转瞬便被人揽住腰,接着整个人都浸入水中,然后被一个比温泉水更加温热的怀抱圈住。
饶是沈清辞也不得不承认,灵泉宫的池水当真是个销魂的所在,泡在这样的池水中,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酥软了。
难怪历代帝王宠妃都爱在此挥霍光阴。
裴景虽并不常往,但每次幸驾灵泉宫,都一定会屏退所有内侍,只让沈清辞随侍左右。
很快,沈清辞就没有心思去管池水的温度是否宜人了。
裴景扯下他的发冠随手扔在岸边,千万青丝倾泻水中,在泛着雾气的池面上铺开细密的一层,很快又与另一片早已湿透的发丝交缠在一处。
喧哗水声澎湃而有节奏,盖住了更为细密的其他声响。水浪一层接着一层,细软的发丝与更为坚韧的发丝随着浪涌不停翻滚缠绵,形成一片乌黑的海潮,难分彼此。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