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歇洛克·福尔摩斯走出室内时，天还黑着。


    尽管手提煤油灯，可伦敦多霾多雾，因工业污染，整个院落都灰蒙蒙的，能照亮的地方并不多。


    他停在了贝特莱姆精神病院的入口前，从胸前口袋拎出了布娃娃。


    巴掌大小的布艺娃娃，头大身子小，两枚纽扣缝上去当做眼睛，衣物和头发完全是南希的模样。她趴在福尔摩斯的手掌心内晕晕乎乎：“比坐车还晕，我好想吐。”


    侦探挑眉：“倒也是一桩新奇之事。”


    他也很想知道布娃娃会吐出什么来。


    “少贫嘴！”


    南希娃娃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撑着站起来：“纸条呢？”


    福尔摩斯将准备好的纸条塞到布娃娃的掌心里。


    “之前我尝试过数次，但一旦跨过精神病院的大门，雾霾就会越来越浓，”他说，“我总会在走上一段时间后回到大门前。”


    听起来和噩梦中的封闭结构大差不离。


    南希接过纸条，只写了两行字的字条对布娃娃来说也是相当巨大，她只能牢牢抓住手中，像抓着卷轴。


    “如果你能离开这里，南希女士，”歇洛克·福尔摩斯蹲下（）身，将布娃娃放到地面，“请将纸条放到贝克街221B楼梯口的摇椅边即可，哈德森太太每天清晨起床，都会坐在椅子上喝茶。”


    福尔摩斯开口时，完全是提及自家长辈的态度。


    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大侦探可没这么人情味。想来也是，推理小说的重点在于案件，故事只能展现出他侦破案件时的样子。而活人却是多面的，如今单膝跪地的青年侦探不再是小说人物，他是活生生的人。


    会怜悯弱小、认可道德正义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又怎会不尊重宽容又善良的哈德森太太。


    “听起来你很爱戴她。”南希说。


    “当然。”


    甚至，这位歇洛克·福尔摩斯都不会傲娇否定，他认真颔首，“完美的房东太太，我对她心存感激。所以南希女士，请尽量小心行事，不要吓到她。”


    意思就是，别让哈德森太太看见她这幅玩偶模样，再给老太太吓晕过去。


    南希眼前的系统字幕还在闪烁。


    【主线任务：自我身世之谜之一，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请求。】


    【是否承接？】


    没有不承接的道理！


    “包在我身上。”南希娃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去试试看。”


    福尔摩斯勾起嘴角。


    侦探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对迷你娃娃来说过分巨大。像雨伞般的掌心落在她头顶，狠狠拍了拍。


    “请务必小心，南希女士。”


    “……别拍了，我的棉花！”


    就算布艺娃娃没有大脑，给棉花拍扁了，也很影响走路平衡的！


    南希在歇洛克·福尔摩斯忍俊不禁地注视下，一面揉着脑袋整理棉花，一面迈开小短腿，直接跑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如福尔摩斯所言，门外的雾霾更为严重。


    不会连布娃娃也出不去吧？


    穿过一层层浓雾，南希心情越发紧张。而布娃娃身子小腿还短，更是拉长了这段路程，直到——


    清晰的马车响铃穿过雾霾，落入南希耳膜。


    眼前的霾在步入街道后，散去大半。


    太……太好了！


    南希停在路边的邮筒后方，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虽然本体还在精神病院里，但她终于在接连两个噩梦后，呼吸到了新鲜……呃不，十九世纪伦敦特有的重污染空气！


    天还没亮，伦敦城却已经活跃了起来。


    早起的工人来来往往，报童在街道之间穿梭跑动。时不时有马车穿梭而过，街道两边的杂货店、餐饮店，也在筹备开张。


    灰蒙蒙的街道肮脏潮湿，可这喧嚣热闹的场面，是属于活人的人间烟火。


    南希顿时有一种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感受。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系统字幕也开始滚动。


    【用户：南希，已承接主线任务。】


    【任务需求：请您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字条转交给哈德森太太，并解决哈德森太太当下的困境。】


    嗯？


    困境是什么意思，难道哈德森太太碰到了麻烦？


    南希不禁犯嘀咕了，而且，这主线名称是“自我身世之谜之一”，要求却是解决哈德森太太的困境。


    难道房东太太碰到的麻烦和她也有关吗？


    不管了，先去看看。


    虽然想不起来关于自己任何事，但她至少还有孤女南希的记忆。


    贝特莱姆精神病院位于伦敦利物浦街，距离贝克街221B大约六公里的距离。在十九世纪，步行就很成问题，更别说她现在是个布艺玩偶了。


    该怎么过去呢？


    南希环绕四周，而后小胳膊小腿狂甩，跑到了几辆马车附近。


    她运气还算不错。


    布艺娃娃刚到，就看到有位穿着干净的绅士急匆匆走了过来。


    “快，”他直接把零钱丢给车夫，“我要去克劳福德街，赶快！”


    克劳福德街就在贝克街隔壁，那就别怪南希搭个顺风车了！


    她手脚并用，先行一步，爬到了马车之上。


    没人会在黑漆漆的环境下注意到车厢内多个娃娃的。过往南希不过是个街头小偷，她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免费乘坐马车的一天。


    当然了，她更没想到，自己还有能亲临贝克街221B的时候！


    跟着乘客下了马车，南希跑到221B时，头顶的天空刚蒙蒙亮。


    街头的人更多了，趁着天大亮之前，南希直接钻进了221B的邮箱投递口，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布娃娃抬起头，就看到了楼梯口边的摇椅。


    她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摇椅，将手中的字条展开，放在了摇椅边的桌子上，末了还不忘记用水杯压下。


    福尔摩斯的字条写的非常简单：“与华生有案件，前往外地，请不要挂念。”


    做好这一切后，南希眼前的系统字幕岿然不动。也就是说，只把纸条放在桌上是不算完成任务的。


    南希想了想，跳下桌子，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走廊上的挂钟“铛铛铛”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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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下。


    片刻过后，楼上的房门开了。


    一个轻缓的脚步声从楼上踱步下来，是位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夫人，面容慈祥温柔，身上还拢着披风。想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哈德森太太了。


    和福尔摩斯说的一样，哈德森太太走下楼，先是去厨房给自己煮了杯茶，然后将茶壶放在了桌面，坐在了摇椅上。


    她侧过头，刚想拿起茶壶倒茶，就看到了水杯下压着的字条。


    哈德森太太动作一顿。


    老夫人捧起字条，飞快一扫，而后原本还略带愁容的面孔骤然放晴。


    哪怕在南希低矮的视角中，也能看到哈德森太太长舒口气。


    “年轻人，真是的，”她连连抚摸胸口，“惦念这么久，才想到送张纸条来。”


    完全是一副自家老人挂念后辈的语气。


    躲在一旁的南希心都快化了！


    哈德森太太似乎对凭空出现的纸条见怪不怪——可见她早就习惯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作风。老夫人将字条郑重收起来，她紧张地看了一眼挂钟。


    指针指向六点零五。


    下一刻，房门响了。


    “咚咚咚”三声敲门，让摇椅上的哈德森太太蓦然攥紧了披风。


    她的反常叫坐在角落的布娃娃南希也立刻站了起来。


    “谁呀？”哈德森太太问。


    “邮差杰森。”门外人说，“是报纸和一封加急信件。”


    “杰森，你投递进来就好。”


    “哈德森太太，信件需要签字。”


    哈德森太太刚刚舒缓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这会是系统指引中提及的“困境”吗？南希有点摸不到头脑：但听这对话，门外的邮差应该与哈德森太太很熟悉才对。


    南希悄声靠近，藏在了摇椅边的桌后。


    好在哈德森太太很是紧张，她并没有注意到布娃娃的存在。老夫人迟疑片刻后，还是从摇椅上起身，走到了门边。


    她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态度不像是对待邮差，好像来敲门的是强盗。


    可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一名普通邮差。


    二十岁左右，其貌不扬，还很客气。他和哈德森太太打了声招呼，将报纸和需要签字的加急信递了过来。只是哈德森太太全程心不在焉，拿出笔签名时，右手还在不自觉地颤抖。


    哈德森太太签收后，邮差就走了。


    老夫人僵硬地送邮差离开，关上房门。她拿起报纸，而后无声地倒吸口气。


    “怎么又是……”


    什么？


    南希忍不住探出头。


    哈德森太太似乎被吓坏了，她一个哆嗦，报纸和加急信统统掉在地上。老夫人倚靠着房门，捂住脸：“怎么又是这一天，已经连续送了整整两个星期了！”


    报纸在地上散落摊开，南希看过去。


    头版页面上，分明写着日期：3月15日。


    但今天是30日。


    歇洛克·福尔摩斯刚刚才说过，半个月前，华生医生深夜前往贝特莱姆，再没能回来。


    而且听哈德森太太的语气，两个星期以来，邮差送的都是华生医生失踪当天的信件和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