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好像是我们厂隔壁新开的饭馆。”海棠回想了一下何欢跟她说的地方，随口说道。


    “这两天有点忙，你知道的，我家里口粮不太够。”海棠说道。


    就今天吃的这碗鸡蛋，本来是赵兰芳攒着给孙子们补身体的。鸡蛋是她娘家的妹妹托人给送来的，乡下老母鸡下的，拢共也就三四十个。


    本就打算今天领完证了喊秦牧上家里来吃饭，又担心桌上没啥大菜，赵兰芳这才咬咬牙让海棠做了一碗茶叶蛋，拢共就十个。这可多金贵啊。


    “知道了，那我走了。”秦牧状似漫不经心回道。


    “等摆完酒，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海棠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脸，忍不住补了一句。


    送走了秦牧，海棠走回院子。


    赵兰芳问她：“小秦走了？”


    海棠点点头。


    只剩施礼国一人端坐着桌旁，正盯着桌上剩的那几个茶叶蛋，喃喃道：“老婆子，我们尝一个海棠丫头做的茶蛋吧？这还剩五个呢。”


    其实一碗鸡蛋，也就是客人和孩子吃一些，海棠吃了一个，大人们都没吃。这算是用来待客的菜，家里人是不会主动吃的。


    只是方才听海棠和秦牧饭桌上说的，施礼国被说动了，很想尝尝这新式做法的茶叶蛋到底能有多好吃。


    赵兰芳过来擦了桌子，说道：“你吃一个吧，我就不吃了。”


    施礼国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勉强，他拿起一个鸡蛋剥开吃了，滋味果然不同凡响，比之前吃过的茶叶蛋好吃多了。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连连称叹：“海棠，你现在厨艺真是可以。我看比你妈都要强多了。”


    施海棠盯着在她眼前忙碌的赵兰芳和坐在板凳上吃鸡蛋的施礼国。她感到一种无奈。


    赵兰芳是那种传统女性的缩影，结婚生子之后，她们是母亲，是妻子，操劳着家中的一切，唯独不是她们自己。


    脏活累活都是她们干，男人们在家里一个油瓶子倒了也不会扶起来。相处这么久，施礼国也是这么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从来不会帮妻子忙一把。


    有什么好事和好吃的，这些女姓也会主动退让，让家里人先享受。


    但是，凭什么呢！施海棠径直上前去，从碗里拿起一个鸡蛋，一边大声说道：“妈，你忙了一晚上，太辛苦了，我给你剥一个鸡蛋。以前你总把好的紧着我们吃，以后也要想想自己了。今天你必须把这个鸡蛋吃了。”


    赵兰芳连连摆手：“我不吃了，留给定泽和光旭明天吃吧，正好他们一人早晚餐一人两个。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落下了。”


    海棠可不管她妈再说些什么，飞快剥了个蛋就送去赵兰芳嘴边，硬塞了进去。


    施礼国在边上看着，也只能说道：“老婆子你就吃一个鸡蛋吧。也不是天天能吃到。”


    赵兰芳听完，这才勉强张开了嘴巴，一口咬了下去。喷香四溢，这可太好吃了。


    她放下手中的活，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两下，继续将剩下的鸡蛋慢慢品尝完。


    赵兰芳同施礼国的感受是一样的，要不是海棠坚持让她吃一个，她都不知道这个茶叶蛋能有多好吃。


    吃着吃着，赵兰芳忍不住眼眶湿润了。她背过头去，吸了一下鼻子。这酸涩也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在施家操持，却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吃的好不好。


    这感受酸溜溜的，女儿现在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


    “妈，你怎么了，鸡蛋好吃么。”海棠见赵兰芳神情有异，担心的问道。


    她知道这个家里真正对她毫无保留的是赵兰芳，她给了海棠久违的母爱的温暖。只是赵兰芳能力有限，家中资源匮乏，她已经给了海棠最好的。


    海棠知道赵兰芳还是偷偷摸摸背着施礼国的意愿，借钱给她备了四床被子作为陪嫁。


    她觉得两床还是寒酸了些，县城里嫁女儿一般是陪四床被子。赵兰芳不想让女儿被看轻了去。


    这四床喜被就是一个母亲所能为女儿做的最大的关爱了。


    赵兰芳稳定了一下心绪，转过头来：“没事，刚刚被灶台油烟迷了眼睛。这鸡蛋真好吃，妈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蛋。”


    “那我以后还给你做。”海棠拍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道。


    这话其实是一种安慰。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因为两个哥哥都要成家过日子，这家里早已没了她一席之地。


    等她离开了这个家，赵兰芳的处境怕是会更艰难。


    但目前来看，她也只能先顾着自己的前途，改变这样缺吃少穿的境遇了。一个人只有自己能力足够强大了，才能去改变他人的境遇，否则也只是将自己也搭进去。


    她就快要离开这样的原生家庭了。一切会有新的转机。


    次日傍晚。棉纺厂后勤部。


    同部门但不同办公室的何欢又来找海棠了，还给海棠带来了一瓶雪碧汽水。


    “哪里买的？”海棠眼前一亮，这种老式玻璃瓶的汽水儿，有点子新鲜。


    “其他部门同事出门，我让他给带了两瓶。刚刚找了扳手给拧开就给送过来了，赶紧喝，不然没汽了不好喝。”说罢，何欢又给她递了一根吸管。


    海棠闻言接过来，插上吸管便喝了一口，根本不疑有他。


    “多少钱一瓶啊？我给你。”海棠打了一个嗝，这年代的雪碧味更浓一些。


    “唉，就四毛钱，没多少，不用给了。都一个部门的同事，请你喝的。”何欢推辞道。


    海棠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况且她记忆中，跟这个何欢关系很一般。


    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花布钱包，从里面摸出来四枚硬币坚持塞给何欢。


    何欢见状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临走时，她对海棠说道：“下班了咱俩一起过去啊。有人要请我们晚上去歌厅唱歌呢。”


    海棠平时去的地方不多，生活几乎两点一线打转。她也有些好奇这八十年代的娱乐场所到底长啥样，是不是跟电视里看过的一样，充满了那个年代的新潮与时髦。今天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了。


    下班后，加了会儿班。何欢就领着海棠一起走了。


    棉纺厂隔壁新开了一家小饭馆。近来县城里的饭馆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


    海棠刚到场，发现现场除了她跟何欢两个女孩，还有一个棉纺厂的女孩秀秀，其他两个是男的。


    何欢给她介绍道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男人：“这是隔壁钢铁厂的李哥，是三车间秀秀她男朋友。感谢李哥跟秀秀做东今晚请客，主要是为了庆祝李哥升了车间主管。”


    “这个是李哥同事，方玉柱。”何欢继续对着另外一个精瘦，皮肤黝黑的男人介绍道。


    海棠点点头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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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目的只是来蹭饭的。反正有人请客。


    何欢起身跟柱子换了个位子，笑着对他说道：“柱子，你坐海棠边上，多照顾照顾人家姑娘。她可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海棠坐着正好，突然感觉一种压迫感袭面而来，身上一股烟味是从方玉柱身上传来的。这人是个老烟枪，身上都腌出味儿来了。


    她往边上不留痕迹的挪动了一点点，这才看清了方玉柱的长相。这人看着年纪不大，眼角却炸开了一堆鱼尾纹，不是善类。


    海棠打算今晚只老实吃饭就好。


    等菜都上齐了，海棠瞅准了时机正要对桌上的红烧排骨下手。啪的一下，她碗里已经多出了一块排骨。


    海棠皱了眉头。方玉柱正看着她，笑道：“海棠，你多吃点肉，看你可太瘦了。我用的公筷给你夹的，放心吃。”


    “谢谢，后面我自己来就好。”这海棠的筷子只好灰溜溜伸了回来，默不作声吃碗里的那块肉。


    她心里泛起了嘀咕，为着这方玉柱的体贴周到劲儿。


    何欢看了一眼海棠，说道：“柱子人可好了，对姑娘啊尤其好。海棠啊你尽管吃，反正今晚李哥买单。”


    她今夜是受人所托，给海棠的饮料里下了药。


    做出这一桌鸿门宴来，也不是她的本来所想。何欢的弟弟托人想进供销社，她只能答应了那人一件事。


    这事办好了，她弟弟进供销社的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何欢跟三车间的秀秀关系很好，知道她对象有个同事是个情场老手，这女孩子就像一个个扑棱蛾子一般没有一个不掉进他的情网里去的。


    等下吃完饭再去歌厅，整点啤酒，到时候药效上来，她再给海棠和方玉柱单独开个包厢整点私人空间，到时候这事情就成了。


    反正事后追究说起来，双方都认识，一起吃过饭，男女之间吗搞搞暧昧喝点小酒，气氛烘托到位了，半推半就的事情，也都是你情我愿。


    海棠并不知道何欢脑子想的一切，只知道自己今天就是个工具人，吃完饭还得去打卡一个K厅见见世面。


    只是比较烦的是，席间柱子一直在跟她攀谈，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十分关照。


    海棠只能客套笑笑，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话。那股若有似无的烟味还真是让她有些反感。


    何欢在对面看到海棠跟方玉柱吃了一阵有说有笑的，便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转战二场？”


    海棠点点头赶紧拿起包就往外走，她得换换气了。等下去K厅，她一定不要在这个柱子边上了。


    趁李哥结账的功夫，何欢跟着海棠一起出去站在饭馆门口候着了。


    “歌厅就在这楼上，近的很，也是新开的。”何欢指指楼上。


    海棠一抬头，看到了楼顶上霓虹灯箱闪烁，确实很有蓬勃的热情，是八十年代的味道。一切都欣欣向荣，人们的精神面貌也慢慢新式了起来。


    “我说，你对方玉柱有好感不？我看他对你怪上心的，他人不错，又有正式工作，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他。”何欢适时小声问了一句。


    海棠被楼上的灯光闪的有些眼花，甚至有些头晕了。她晃晃脑袋，眼前人怎么变成了两个头？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这眩晕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更严重了。


    下一秒，她腿一软，朝地上直直的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