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观念太重了。


    男娃娃被高高捧起在手掌心，女娃娃像是随风飘扬的野草。


    就连生出女娃娃的妈妈，也不爱惜自己。


    电影在一群小子的欢呼声中落幕，孩子们模仿杨子荣和解放军的英雄形象，一路上奔跑打闹。


    还不时传出几句电影台词：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一番热闹独特的氛围。


    趁着月色到家后，林夏问出看电影时候想到的问题。


    虽说她的心底大概有答案，但还是想要听陈挺再讲一遍。


    “陈挺，咱们以后有了孩子的话，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手电筒光亮的照耀下，林夏眨也不眨的看向陈挺。


    对方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男孩女孩都好，你生的我都喜欢，爸妈也会喜欢的。”


    “咱们只生一个。”


    一个不生都可以。


    这句话陈挺默默在心里补充着。


    说出来他又怕林夏觉得他不喜欢孩子，不期待他们两人孩子的到来。


    孩子多了林夏看着累，男孩更是调皮。


    他职业的特殊性，无法让他能长久陪伴在妻子身旁。


    有了孩子后，孕期难受他不在，生孩子的痛苦他无法分担，孩子生病他不在，孩子喂饭艰难他还不在。


    现在还算好的，以后他要是出任务了，十天半个月不在家里，林夏一个人的负担太大了。


    孩子生的多了只会增加林夏的痛苦，他结婚也不是为了生孩子的。是要和心爱的姑娘一起相守慢慢变老的。


    如果孩子的性别他可以选择的话，生个女孩就好，像林夏一样的女孩子。


    林夏的睫毛倏地一颤，神色有些恍惚。


    在重男轻女的年代，嘴上能说出男娃女娃都一样已经少见，更遑论说出只要一个孩子。


    亲口听到陈挺坚定的话语，林夏晚上被大丫小宝带来的冲击减轻了些。


    陈挺知道林夏今晚上的反常，他拥着妻子不安的肩膀入怀中，还是略有骨感，说：“夏夏，不要害怕，田营长家里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咱家，男女都一样，咱爸妈也是同样的想法。”


    就算不是，他也会让假的变成真的。


    他懂妻子今晚的不安，作为从小不被喜欢的女孩，她的心一定很疼。


    陈挺用力抱紧妻子，他紧紧环绕贴合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都在告诉林夏，不要怕。


    什么传宗接代都是屁话。


    人死后有什么好传的。


    男娃女娃都一样，都要好好养活，一视同仁。


    他也绝对做不出把儿子当宝把女儿当草的事情。


    这一点在他们家都是公认的。


    家里都是男孩，父母也从来没有说偏爱承担养老问题的老大，也不偏宠生得最晚的老小。


    陈父陈母公平合理，一视同仁。


    从不来不因为大与小区别对待他们兄弟三个，哥哥有的他也有，同样他有的哥哥们也有。


    不管什么时候，爸爸妈妈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好的榜样在身边，陈挺自然也是如此。


    男娃女娃这个就更无所谓了。


    大嫂进门的时候，陈挺还没有参军。


    当时怀孕的打扫还争抢着下地，生怕在家好好养胎最后生出来女娃娃落埋怨。


    陈母召开了家庭会议才解决，会议早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孩子生出来都是姓陈，不会有任何歧视。


    会议长达两小时，主要是陈母对大嫂进行思想教育。


    那些话始终深深印刻在陈挺的脑海中，一直记到了现在。


    陈挺把这些全部讲给了林夏听。


    林夏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原来，在这个年代，不是所有人都是思想封建的，也有少数思想开朗的。


    结合她与陈母见的短短一面，再看陈挺平日的作为，处处透露着言传身教。


    她不相信没有爱的家庭会养育出有爱的花。


    陈挺一定是在父母公正平等的爱之下长大的，所以长大后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黑夜中，林夏双手环绕在男人紧实的腰间，仰起头目光寸寸拂过男人优越的眉眼鼻梁，颊边漾起熟悉的酒窝：“遇见你真好。”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谢谢你，夏夏，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陈挺垂眸，喉结滚动，口干舌燥的。


    他双手用力一提，纤细的双腿顺势盘绕在他腰间，柔软的手臂攀附在脖间。


    做不了多余的事情，至少能够缓解缓解不是，天知道他石更的呼吸都艰难了。


    爱的人在身旁，他能沉稳算有鬼了。


    不做最后一步，但是还能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能做……


    ＊


    许钟灵一路沉默回到家，高卫东拎着垃圾袋和水壶在后边打手电筒，始终保证许钟灵前方有一束强光照亮前行的路。


    “你会不会怪我，没能给你生个孩子。”沉默很久的许钟灵刷完牙说。


    高卫东马上就要四十岁了，三十五岁的男人也不小了。


    人家三十五岁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还是头婚就有那么几个娃。


    高卫东都二婚了，还是没有一个孩子，年龄又那么大，许钟灵想怎么会不着急要个孩子。


    可是他们都结婚很多年了，夫妻那档子事情也没少做，孩子就是没来。


    她和高卫东都去医院检查过，双方身体健康，就是没有孩子。


    “没有。”高卫东举起双手保证，“钟灵，我永远不会怪你。”


    他眉头紧锁，长长叹了口气安慰道：“没有孩子是咱们没有当父母的缘分，别想了钟灵，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的。”


    私底下他也去问过了医生，他和钟灵两人身体都健健康康的，怎么就是没有孩子。


    医生也解释不上来，只说让两人不要思虑太深，等到孩子缘分到了就来了。


    这么多年来，他和钟灵两人过日子也挺好，有没有孩子他都看开了。


    许钟灵紧紧咬着下唇，无声落泪。


    “可是我想要个孩子，想和你有个孩子。”她的声音中带着痛苦的颤抖。


    许钟灵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地上。


    上天真的很不公平，不配当父母的人却有那么多孩子，她满心欢喜期待孩子的到来，却没能有一个孩子。


    她真的对天发誓，男娃女娃都一样，只要给她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就好。


    就像大丫，如果生在她家里，她发誓，一定会把大丫疼到骨子里，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


    “钟灵，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高卫东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收拾不了女人，还不能对付她家男人了，欺负他老婆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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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卫东忘不了前些年许钟灵哭红着双眼，说要和他离婚。


    离了婚的钟灵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被下放到牛棚，还不知道会在偏远陌生的地方遇到什么。


    他哄了很久才问出来，家属院都在传他是因为娶了资本家的女儿，造孽才生不出孩子，离开倒霉星孩子立刻会有的。


    高卫东那次发了狠收拾背后传谣的那几家，源头那家他直接撸了人送进了农场改造。


    把柄都是现成的。


    也是那次过后，再没人敢当面对许钟灵说三道四。


    有了惨痛的教训在前，家属院也没有人敢在传出过分的话。


    高卫东想，是不是这两年他没搭理家属院的长舌妇们，她们又造谣是非了。


    “没有。”许钟灵吸吸鼻子，“没人敢再说什么？”


    “只是……卫东，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许钟灵泣不成声。


    她就是块冷冰冰的石头也被高卫东暖化了，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人呢。


    这么多年来，高卫东为她的遮风挡雨和呵护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已经爱上这个曾经瞧不上的二婚老男人了。


    孩子是她想生的，不是别人催的。


    明白了事情的因由，高卫东长长舒了口气，他低下头，捧起妻子的脸，拇指拭去脸上的泪珠，说：“钟灵，你怎么那么傻？”


    “咱们一直都是一个完整的家啊，不是有孩子才叫有完整的家，是有你的地方才叫家……”


    高卫东抱紧了许钟灵，家不是非要有孩子才算完整，从许钟灵嫁给他的那刻起，他们就组成了完整的家。


    孩子是他们夫妻生命的延续，有了他就好好照顾，没有她也不强求，重要的是相守一生的妻子要平安健康。


    世间百态，有的人一直被爱环抱，有的人天生就拥有爱人的能力，也有的人才刚刚触摸到爱自己的门槛，还未到达起步线，不过女性觉醒，已经有了前兆。


    ＊


    王秀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摸自己的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泪浸湿了大片。


    从小像眼珠子般疼爱的儿子，怎么一个猫耳朵都不给她尝尝呢？


    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紧着儿子，她也从来没有打过儿子，怎么就不让她吃一个呢？


    “你睡不睡，不睡出去。”田营长烦躁地出声，他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卷走了所有被褥。


    “我不睡。”王秀兰顶嘴回道。


    “不睡就出去，你一天天在家里啥都不干，明天我还要早起出操，儿子还要上学，不睡就滚出去。”田营长伸脚踢了踢身后的人。


    王秀兰猛然被蹬，险些掉下床去。


    她伸手扶住床帮稳住身形，身体定格在那里，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这就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同床多年的枕边人。


    白日里林夏的话语重复出现在王秀兰脑海中。


    “咱们也辛苦，洗衣做饭照顾孩子的”和“你一天天在家里啥也不干”这两句话，像是驻扎在她大脑中，循环播放。


    是啊，她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婆婆孩子，怎么林夏看得到丈夫看不到？


    王秀兰手背一抹双眼的泪，起身狠狠拽过男人裹在身上的被子，头也不回抱着被子出了卧室，留下满脸愤怒不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