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和许钟灵互相商量着，把篱笆周围的土都松了松。


    接下来是种牵牛花最难的一步


    ————催芽。


    牵牛花的种子外壳有一层坚硬的黑色外壳，人工不辅助干预催芽的话，出芽率会特别低。


    而且江州的天气冷的早，不比老家，过了最近几天，种子怕是彻底无法发芽。


    林夏要催发的种子多，她找王秀兰借来簸箕，刷洗干净后铺上纸巾。


    她一手端碗，一手蘸水洒在纸巾上，湿润表面。


    许钟灵依次把种子平铺在纸巾上。


    摆好后，三人各拿一把剪刀，开始给种子剪个小口，更好的辅助发芽。


    “我这是不是剪的太大了。”王秀兰连续下了四次剪刀后，忧心忡忡说：“不会坏死吧。”


    牵牛花不会是想讹她吧。


    王秀兰在心中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


    怎么种子在林夏和许钟灵手里边，乖巧又听话，剪开的小口精致对称，怎么到了她手中，开的有她们三倍大。


    她眼睛看向的是林夏，却是在许钟灵回答。


    三人中只有许钟灵懂得种花催芽这些资本家的东西。


    许钟灵抬头看一眼王秀兰手中开超大口的牵牛花种子，无声笑了下，而后敛眉安慰：“不会坏死，只是最后会得到两片缺口对称的叶子。”


    担心王秀兰会多想，许钟灵又补充说道：“怎样开花都是漂亮的。”


    林夏停手附和：“对，只要突破了重重黑暗，就算是残缺也是一种美，世界也正是因为不同而美丽。”


    王秀兰听不懂那么高深的话，什么残缺也是一种美，她不懂。


    乡下瘸子都娶不起媳妇儿，怎么还美了。


    不过她听懂了这样子剪开没问题，不是牵牛花故意讹她，那也就放心了。


    许钟灵听完却是心下更惊讶。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口中听到别样鼓励的话。


    许钟灵忍不住想，她也能突破重重黑暗吗？


    牵牛花的种子有她们辅助发芽，那她一滩烂泥的人生呢？谁来帮帮她！


    曾经她的人生光鲜亮丽，可是现在呢，只能在这一片天地苟且偷生。


    还要忍受诸多风言风语，甚至是给她提供过帮助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连累。


    其中连累最大的是她的丈夫高卫东，本应该升职调任前途无限的团长，却被困在江州这一片区域。


    四年来，许钟灵以为自己的心绪足够平稳，不会再想过去的事情。


    可是今天林夏的一番话，还是将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情绪引了出来。


    全部处理完种子后，王秀兰被田奶奶叫了回去。


    院子里只剩林夏和许钟灵两人。


    进了屋里，许钟灵看向忙着给她倒茶的林夏，正要开口问出心底深埋的问题，看到林夏倒水露出过于纤细的手腕时，话锋陡然一转：“夏夏，你为什么都不抱怨一下不公平呢？”


    没有人帮助她，又何尝有人帮助过林夏呢。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见过太多的人性，不再是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许家女，她明白林夏单薄瘦弱的身体是如何来的。


    家属院的女娃娃都有很多不能得到公平对待，不被家里重视，更何况是农村的女娃娃。


    不知道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许钟灵，情绪突如其来低落，林夏双手握住许钟灵的手，试图给她温暖：“嫂子，抱怨有用吗？”


    林夏纤细柔弱的手上是茧子，那不是一天两天的劳动留下的。


    手掌传来茧子磨砺的粗糙感，许钟灵一时忘记了反应。


    养了那么久，经年累月的劳动还是在林夏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许钟灵不敢想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过去经历过什么。


    曾经的林夏对于这个年代的描述都是在书中看到的，如今切切实实身处这个时代，她觉得许钟灵经受的比轻描淡写的文字概括的更多。


    许钟灵嫁给了团长，又在扫盲班教学，她大方和善，这些却不能得到大家的公平对待。


    这些还不说，至少都在家属院，她们的丈夫是军人，再怎么过分也要看着高卫东的面子，会适可而止。


    可是当初许家被抄家定义为资本家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适可而止。


    路过的风都会上前踩一脚。


    身体心灵上双重的打击，很难让人承受住的。


    林夏不能说出未来的事情，太奇怪了。


    她只能用有限的话语安慰许钟灵：“嫂子，抱怨没有用的，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不抱怨，积极努力，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呀。”


    林夏从许钟灵的眼神中，读出来太多太多沉重的信息。


    她能告诉许钟灵的是，未来会好的，所有情况都会好转。


    “嫂子，日子还要继续过的，一直沉溺于过去解决不了问题，抱怨也无法解决问题。”林夏抱了抱情绪低落的许钟灵，“怎样咱们都要活下去的，现在也挺好了，有个地方能够生存，吃穿不愁，也很好啦。”


    林夏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生活挺好的，和过去比一比，现在的她不需要担心一觉醒来被卖掉，不需要担心睁眼看到陌生的男人，更没有无休止的劳动，也没有恶毒的打骂。


    现在的生活好太多太多，没什么需要抱怨的。


    她要做的是努力向上走，这样才能拥有更多的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林夏不喜欢讲述过去，人都是向前看的。


    她信命，人的嘴巴掌管着自己的风水。


    一味讲述自己过往的苦难，抱怨这不好，那也很坏的，总有一天会反馈到自己身上的。


    林夏给许钟灵讲了很多很多，讲了给她开证明信的振兴伯伯，讲他一直对她很好，是个负责有担当的村长，还讲他心底始终因为没能保护好她而埋怨自己，甚至是愧对于她。


    讲把她从地里救回来的王大妈，留她吃饭，给她介绍对象脱离苦难，借她衣服相亲，临走还给她蒸了包子带走。


    讲住在她家隔壁的嬢嬢婶婶，她们在她吃不上饭的时候，都帮助过她。


    林夏讲了过去，也讲了现在。


    讲家属院热情爽朗的嫂子王秀兰，在她招待客人的时候，在厨房忙前忙后帮助她。


    讲认识了耐心教她识字认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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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扫盲班老师。


    讲家属院的环境、人和物。


    还讲了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林夏也希望许钟灵不要过多沉溺于痛苦，尽快走出来，更要珍惜现在。


    “夏夏，你看的比我通透。”许钟灵擦擦眼角滑落的眼泪，原来不止有她这么苦。


    甚至是她的苦难和林夏一比不值一提。


    她都顺风顺水的活了二十多年，林夏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许钟灵也从林夏的话中得到了启发，或许她在看王秀兰的时候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两个人说不定有一天能化干戈为玉帛。


    不过那是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到来的事情，眼下她要做的是继续好好生活，向前看。


    更要相信终有一天，她也会突破重重黑暗见到阳光。


    林夏和许钟灵谈话的时间太长，许钟灵前脚走，陈挺后脚回来。


    陈挺进屋直接挽了挽袖子，拿起门后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在院子里给牵牛花催芽的时候，脚上沾染了很多泥土，来来回回在屋里过留下很多土脚印，林夏没来得及打扫。


    “你坐着，我来做饭。”陈挺扫完地，洗干净手把林夏从厨房推了出去。


    晚饭又不是午饭，做一锅稀饭或者煮一锅粥这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他简单做点儿。


    每次他回来，锅里都有热饭热菜，屋里也有人等，他体会到了那群小子们说的期待的感觉。


    有人给他做饭，等他回家，他也不能一直让人受累。


    本来让林夏千里迢迢随军来就够对不起她了，还没能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再不能在这些小事儿上让人受委屈。


    “不累什么的。”林夏笑着又走进厨房，她没争抢做饭，而是倚靠在门旁，“今天秀兰嫂子和钟灵嫂子都帮我一起给种子催芽，钟灵嫂子真的懂得好多，催芽的方法都是她教的。”


    不是许钟灵指导，林夏肯定直接挖坑种进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看到牵牛花盛开。


    催芽的过程没有很麻烦，但是需要很多的耐心。


    要小心翼翼去给种子剪口，很耗费眼睛和腰。


    林夏还要好好感谢两人帮助她做了那么多。


    一时没想好怎么感谢，不能白白使用劳动力，有来有往才能处出来感情。


    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是需要经营维护的。


    林夏询问陈挺可以做些什么，她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


    可是她每次做新菜品，都会送给两人尝尝，她们也是如此。


    这次林夏想送点儿别的。


    “送点头绳，你上次不是说要把碎布留下做成发圈啥的吗？”陈挺翻搅两下稀饭，盖上锅盖。


    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些，都是女同志，肯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等到发工资他再找人换几张布票，再给林夏买些布料做衣服，发圈头绳啥的也都买一些。


    林夏斜斜倚靠的身体登时挺正：“对啊，我都忘了，现在就去找出来。”


    “先洗手吃饭，吃完饭明天再说，天黑了对眼睛不好。”陈挺看着林夏迅速走入卧室的背影说。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