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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杀死omega男主[gb]》 第21章
挂了鱼管的通讯, 乔雾打开了另外几个对话框。
其一是乔思月的观察记录和追杀视频,一如上次般诡异。
其二是关于昨晚路星辰的落脚地,对面说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把那块区域进行封锁, 安排了足够的看守人员,清理队也已经入场并动工, 不日后就可以同步推进爆破计划。
其三是蝶语酒吧,对面回复已经将所有手续办理好,取消了其中一些不合理制度,敲打了里面的工作人员和管理人员,今天晚上照常营业。
这些消息都没有回复的必要,乔雾关闭副脑。
她想去一趟实验室, 让宋亦宛再给她检查检查脑子。
从系统侵入她的意识开始,近二十年的时间,年年检查好几十次,从来都检查不出什么东西,这次居然系统一醒就检查出来了。
还是可触碰的实物……
乔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需要再多检查两次,重新看一看脑子里那个瘤子, 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仪器出了故障?还是她身体自身的问题?
不过仪器都是最先进的, 她是alpha, 定期训练体检,除了有个信息素失调症之外, 身体也从来没有其他问题。后两个问题基本可以排除。
那还是得从系统身上考虑。
她需要好好验证一下,瘤子大小到底和系统的能量,和乔思月的诡异程度有没有关系?
或许是有的。乔雾猜测。
在恶意害死她父亲之后,系统陷入长久的沉眠,直到路星辰出现,系统让她做任务,并且在她反抗着想要杀死路星辰时,现身对她进行电击惩罚。
仔细想想,也就第一个晚上,那个雨夜里,她受的惩罚比较重,系统一共电击了她三次。
第二个晚上,她站在路星辰床头,系统虽然也用电击惩罚了她,但明显收着力,她也很快就恢复。
为什么呢?
尤其是这两次惩罚之后,她脑子里便检查出了生理学上的良性肿瘤。
到底为什么?
系统进行电击惩罚后,会损失自身能量t 。可同样的损失能量,为什么十几年前检查不出来,现在就可以?
难道……
系统的沉眠并不会恢复能量吗?
假设它的能量是有限的,不可用类似于沉眠这种常规手段恢复的,那么能量用一点儿少一点儿,它肯定就会节约使用。
而能量少到一定程度时,它是不是就能被捕捉,就像这次检查出来的瘤子一样,被看见,甚至可以被彻底清除?
乔雾想着,如此推理了好几次。
她觉得自己的推理没有问题,可是又总觉得,自己还是漏了一些东西,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乔思月。
昨夜凌晨她回来后,把乔思月这段时间的诡异一一查看了一遍,发现乔思月诡异程度出现明显加深的情况,也就在这一年。
是因为路星辰即将出现吗?
他的出现能给她带来力量上的提升,还是说,他的苦难能给她带来更强大、更诡异的力量?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找人来刻意伤害路星辰?
乔思月知道系统的存在吗?
兜兜转转间,又回到了系统身上,乔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是决定先把重点放在系统身上,放在那份检查报告单身上。
新的问题又来了。
她只能在系统沉眠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宋亦宛那里,她不能让系统知道她的打算和目的。
为了让自己的目的顺利达成,她今晚果然还是必须得“杀”了路星辰吧?
……
两个小时匆匆过去。
把三生花堆的一系列事务处理完,乔雾抬头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她真的饿了。
或者说,路星辰做的药膳糕。
管叔还带着人在外面,暂时没有回家,他在半个小时之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不知道路星辰做的药膳糕是什么情况,后者没有回复他,还问她想要吃哪家的菜,他等会儿一起带回来。
乔雾选了自己平时最爱吃的一家。
没办法,药膳糕只是甜品,且路星辰做的药膳糕注定是不能吃的,她总不能让自己饿着,站起身,她决定下楼去验收自己的成果。
打开书房门,从楼梯下去,却意外看见路星辰就窝在餐椅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脑袋就埋在自己的臂弯处,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侧脸。
嗯?睡着了?
乔雾不由挑眉。
他看起来还睡得挺沉的,从书房出来走到楼梯上的脚步声都没能吵醒他。
无声勾唇笑了笑,乔雾直接走到了路星辰旁边去,她轻轻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正对着他露出来的那一半睡颜。
他还在睡。
睡眠质量真好,这都不醒,乔雾都有些高看他了。
但她也没想过把人弄醒。
路星辰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现在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免得因为他个人原因,把她的计划给破坏,再者说……
一想到等会儿要发生什么,乔雾就觉得自己耐心十分充足。
只是路星辰睡得沉,家里管叔等人没回来,小鱼也不在,乔雾一个人干坐着,确实有些无聊。
无聊至极的她把目光投向了路星辰。
这是乔雾第三次仔细打量他的脸,也是她忍不住感慨的第三次。
脸长得真好。
不过脸看久了,难免有些腻味,少了一点儿吸引力,乔雾开始观察他的耳朵,意外发现,路星辰的左耳耳垂下方,竟然还有一颗痣。
小小的一颗痣。
这颗痣位于耳垂游离缘下方与面部皮肤的交接处,平日里是藏着的,根本看不见,也就恰好他把自己的脸半埋进臂弯里,才让这颗小痣短暂地显露。
路星辰皮肤白,脸上手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痣和痘,显得这颗深色小痣别有特色,倒像是有人拿笔特意给他点上去的。
看起来挺不错。
乔雾伸手想要摸一摸,指腹还没碰到,她就敏锐察觉到了某人的视线。
目光稍稍偏转,她和一双干净漂亮却发懵的眸子对上,后者才睡醒,整个人都是柔软的,看了她好几秒,才反应慢半拍地把视线转向她靠近的指尖。
“你醒了?”乔雾自然收回手,温和地笑了笑。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开关,成功把还处于恍惚中路星辰给拉回现实世界。
“小姐……”他坐直身体,喉咙有些干,额头上还有睡觉时候被压出来的浅浅红印。
“小姐,您刚才?”他没有回复乔雾的问题,反而盯着她缩回去的手看,眉头微蹙,脸上带着缓来的疑惑。
乔雾笑了笑,神情坦荡,“刚才看见你耳朵下面有颗痣,觉得很特别,想仔细看一看,摸一下,没想到你就醒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吗?”她语气有些自责。
“不,不是。”路星辰立马反驳,“是我……我自己睡醒了。”
“睡醒”两个字说出口,他自己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忽然慌乱站起身解释,“对不起小姐,我、我不是故意想睡觉的,我……”
“没关系。”
乔雾看着他的神情,心情很不错,“我只是想看看药膳糕做好没有?”
她紧紧盯着路星辰,想要捕捉他制作药膳糕失败的信息,不曾想后者反而弯起了眉眼。
“已经做好了小姐。”
“不过还在冷冻,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拿出来进模具和摆盘,刚好可以作为您的饭后甜点……”
乔雾唇角扬起的弧度落下来些,她垂下眼,掩下自己的不悦,缓慢道,“……做好了?”
“对。已经做好了。”
路星辰重重点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脸上的笑容被紧张和不安所冲散,小心翼翼道,“小姐,您不希望它……被做好吗?”
乔雾挑眉,再抬眼时,已经藏好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当然不是。”她说,“管叔说他还没回家,后续让你看着处理,我还以为你不会,结果……你居然这么厉害啊?”
语气惊讶中带着欣赏。
路星辰脸上重新绽开笑容,他似乎在很努力控制,但唇侧酒窝还是隐隐显示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大门就被人从外打开。
“小姐。”
鱼管带着人大包小包地回来了,一边招呼着身后的人把全部东西搬回仓库,分门别类地放好,一边对着乔雾笑呵呵开口,“小姐您饿了吗?稍等,马上就可以开饭。”
原本站在她旁边的路星辰很有眼力见儿,立马上前帮忙。
就连乔雾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
她看着被搬进来的东西,一箱箱,一件件,各种各样的都有,没忍住皱眉道,“管叔,这些东西……”
鱼管回头,开始给她挨个介绍。
“小姐,这一箱是用来装饰院墙的。”
“这一箱是用来装饰前院树冠的。”
“这一箱是用来妆点后花园的。”
“还预约了秋千的上门安装服务,就在明天,还定制了……”
温和的声音响起,滔滔不绝,任谁听了都能察觉出发言人的喜悦。
路星辰跟进厨房帮忙,手脚麻利地处理各类菜品,进行摆盘妆点,竖着耳朵听外面鱼管说话,视线忍不住往门外飘。
“别看了小路,”旁边的人催促他,“赶紧的,小姐中午没吃饭,现在该饿了。”
路星辰登时回头,不好意思地抿唇,他有些好奇,“徐叔,家里这么大阵仗,来的客人是不是特别重要啊?”
老徐神秘一笑,小声开口,“没错。”
“咱们小姐到了适配婚龄,却一直没谈恋爱,家主就给小姐好好挑了些,让小姐选个合适的当伴侣。”
“伴侣?”路星辰微愣,手中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所以,来的客人不止一位,都是小姐的相亲对象吗?”
“可以这么说。”老徐答。
手里动作慢下来,路星辰试探着问,“小姐现在还这么年轻,就要开始相亲了吗?”
老徐却摇了摇头,叹口气,“小姐年轻,但身体不太好,早一点结婚,有个omega伴侣陪着,可以很大程度缓解病情。”
路星辰认真听着,睫毛微颤,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好了,不闲聊了,这些事都是咱们私底下说一说,你可不要传到外面去了。”
“上菜吧。”
……
乔雾坐在餐桌边,听着鱼管一句又一句介绍,眉头始终没能松解开,等鱼管发言完毕,她才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管叔,”她开口,有些苦恼,“家里真的快放不下了,别买了。”知道的只说她是相亲,不知道的恐怕以为她要结婚。
鱼管点头笑着应好,眼角的褶皱都舒展开来,“小姐请放t心,不会再买了,今天已经把所有东西都买好了。”
乔雾:“……”
“速度真快。”她只得如此称赞一句。
东西还没完全搬到仓库里,饭菜就已经被精致摆盘,一一端到了餐桌上。
吃完饭,乔雾想起了路星辰。
“管叔,时间差不多了,你去看看药膳糕。”她说,心里其实并没有完全把路星辰的话当一回事。
早上路星辰在厨房的表现她还记得,很重的焦糊味儿,看起来厨艺天赋一般,而药膳糕工艺复杂,老手都偶尔会出错,更别说他。
制作完成和制作完美是两个概念。
最大的可能是,路星辰确实把药膳糕做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掌握好火候,或者没有掌握到精髓,糕点既不晶莹剔透,口感也不嫩滑,没有鲜味。
乔雾保持着合理的怀疑,直到两分钟后,一碟莹润剔透的琥珀冻被放置在她的面前。
药膳香气扑鼻,干净纯粹。
琥珀冻表面光滑,边缘并不利落,微微有些毛糙,颜色上,一两个小地方深浅不均,总体来看色泽达标,够得上良好,旁边没有高级的装饰,只摆放了一枚绿色的薄荷尖。
小心翼翼,还带着些许笨拙。
乔雾愣了一瞬。
她抬头,鱼管站在她面前,身后路星辰规规矩矩站着,眼中带着轻易能察觉的期待。
见乔雾看向自己,他很是紧张,抿了抿唇,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问道,“小姐……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乔雾这次却没急着敷衍他。
垂下眼,她拿起羹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琥珀冻顺利在口中化开,清凉滑嫩,口感软糯,味道也是对的,甚至可以说……是好吃的。
垂下眼,乔雾知道自己输了。
她抬起头看向路星辰,很认真地点评,“做得很好,很不错。”
被她注视着的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唇角的弧度压不住,颊边酒窝若隐若现,却没有邀功,反而道,“谢谢小姐,是鱼叔给我的方子比较仔细,所以……”
乔雾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盯着眼前这盘香糯可口的食物,回想起下午路星辰一点点往下垂的发顶,心脏似乎被什么拨动了。
旁边鱼叔已经离开,只剩下路星辰一个人。
她抬了抬下巴,给他下达命令,“去厨房再拿一个甜品勺。”
后者乖乖拿来了。
乔雾把陶瓷盘往他的方向推过去一点,“坐。”
“小姐,我……”路星辰再不理解也明白了乔雾的想法,但后者只是看着他眼睛,启唇问。
“辛苦了一下午,守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心思,就不想尝一尝自己的成果吗?”
她不给路星辰拒绝机会,补充,“这东西管叔不吃,我也吃不完,虽然是针对我身体的药膳糕,但你吃几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补补气血。”
话说到这份上,路星辰犹豫两秒,最后还是坐下,用勺子小心地给自己舀了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吗?”乔雾问,她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路星辰点点头,像是被甜品治愈了,抿唇答,“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毕竟是你的劳动成果。”乔雾说着,忽然轻笑出声。
她被自己气笑了。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让他做甜品,直接让他去前院爬树上修剪枝丫不好吗?
但她的笑容好像被路星辰错误解读,他不敢多吃,已经放下了勺子,见乔雾笑,自己也扬起唇。
话匣子突然打开,他说。
“小姐,我昨晚回家,碰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乔雾很佩服他随时随地撒谎的能力,配合着问,“有多像,哪里像?”
“身型很像。”路星辰答得很快,似乎已经提前在心中预设过答案。
乔雾又笑了。
当然很像,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是她啊。
路星辰为什么会提到这个,乔雾并不好奇,不过她能绝对确认一点,那就是路星辰绝对没有认出是她,也没有真的怀疑过她的身份。
思及此,她也眉眼柔和着问出自己的问题。
“那你今晚还回家吗?”
第22章
路星辰出门半小时, 乔雾也做好乔装,一脚油门来到了蝶语酒吧。
酒吧门面焕然一新,内里的工作人员穿着得体,昨晚那几个话多的熟面孔都被换了,多了几个生面孔。
乔雾走进去,同样随意点了杯酒坐角落,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等来想见的身影。
她出了酒吧门,拨通负责人的通讯, “路星辰人呢?”昨晚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
对面回, “老板, 路星辰今晚请了假, 没来。”
请假?
她特意过来看改头换面后的酒吧, 看他穿正常工作服工作的样子,他却请假?
好,好得很。
强忍住心头涌出的不爽,她回到车上,车头调转,猛地蹿出,朝着那个她早已查清的方向疾驰而去。
……
城北, 有名的贫民窟。
这里和城中心夜晚的纸醉金迷不一样,天什么时候黑,这里就什么时候安静,偶尔传来一些喝醉了酒的小年轻的声音,吵吵嚷嚷,又很快沉寂。
站在泥泞的巷口, 乔雾的视线缓慢扫过。
路灯昏暗,间隔很远,破旧的握手楼墙皮剥落,电线杆上挂着老旧的配电箱,密密麻麻的电线歪曲缠绕。
……很少见了。
现在的时代,哪怕是十八星,也基本没有多少地方用这种老式的电力传输方式了。
乔雾的目光顿了顿,抬脚往里走。
比起昨晚那个落脚点,这里还算不错,道路脏污但不至于垃圾遍地,她很快找到了目标楼栋,构造和昨晚那栋楼类似,只是门间距稍宽,中间多了两个窗户。大概意味着,眼前的房屋面积要大上几十个平方。
路星辰的家在二楼,上楼右转第二户。
门外一片死寂,窗户漆黑,她抬手,副脑上面显示晚上九点。
九点……路星辰晚上七点半吃了饭走的,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还没回来?或者已经睡着了?
乔雾上前一步,指腹掠过锁孔,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
拧着门把手,把钥匙对着锁孔放入,微微转动,连咔哒声都没有,房门便滑开了一条缝。
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儿瞬间蹿入乔雾鼻尖,将她整个完全包围。
乔雾脚步放轻,侧身进入。
客厅侧对着她,一张灰布沙发,一张木茶几,还有一个嗡嗡响的冰柜,几乎就是全部的家具家电,其左右各有两个卧室,其中一间只搭了块旧布作为门帘,正前方则是厨房和卫生间。
环境逼仄,除了面积略大,乔雾找不出第二个优点。
甚至面积大这个优点都很牵强,因为这个房子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问题。
东西太多。
客厅里没几个大件,全被各种零碎物件堆放填满,虽然从东西摆放来看,屋主人已经尽可能堆叠整齐,但数量太多,还是把这个空间给挤压得让人难以呼吸。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除了角落里的冰柜之外,就只有一个小巧的手提医疗箱,两者表面都刻着一朵三生花。
视线在医疗箱上停留两秒,乔雾小心避过脚边东西来到冰柜旁边。
这个冰柜是医疗专用,三生花出品,比较贵,型号有些老了,至少是三年前的。
一打开,里面果然都是药。
各种各样的药都有,大部分是市面上常见药品,不怎么值钱,只有一小部分,被特意固定在透明亚克力箱子里的药剂,才算值钱。
因为上面同样刻着三生花的图案。
这种药剂不能见光,对稳定的低温环境也有很高的要求,乔雾只扫视了一眼便立马关上冰柜的盖子。
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哪怕在黑夜里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力。
在原地静默几秒,乔雾选择往挂着门帘的房间去。
药味儿更浓。
两片式门帘被掀开,药味儿几乎重得冲鼻,乔雾一眼瞧见了房间病床上熟睡的男人。
男人躺得平整,两只手瘦如柴,几乎是只有一层皮挂在上面,头皮上没有头发,脸上还戴着吸氧面罩。
病情很严重。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椅子,一张床上桌,就只剩下一个吸氧机和一个木柜,木柜里放的全部都是帮助保持肌肉活性的医疗工具。浓浓的死气充斥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乔雾看得皱眉,她一早就知道,路星辰在十八星只有两个亲人。
父亲病重,弟弟年幼,作为家里的唯一劳动力,他负责努力工作挣钱给父亲买药,供养他们生活,而弟弟好几岁,没有钱去上学,主要在家照顾父t亲。
资料里还有其他一些信息,比如,路星辰因为父亲的病欠了很多钱,债主每个月都会过来收钱,再比如,听说路星辰不仅在赚钱给自己家人更好的生活,还在攒钱,想把弟弟送进学校。
但所有的语言和文字,都不及亲眼看见来得更震撼和真实。
看着床上人的状态和吸氧机上面的品牌图案,乔雾也有些迷惑。
三生花是她开设的公益医疗机构,主要作用是挡下外界对实验室的隐秘猜忌,次要作用则是履行它的公益职责,机构里有很多项目,在很多星球都有落脚点,尤其是十八星。
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申请免费的专用医疗药剂,无论药剂本身多难得,多昂贵,但凡通过申请了,每个月、每个季度就能稳定地按时按量地取用,且是三生花统一到达区域中心来进行发放。
看路星辰家里这么多带三生花标志的医疗用品,想来他是去申请了的,冰柜里的那些药剂,应该也是囤下来的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量。
三生花一向不会给次品,给的都是市面上品质最好的药剂。
这种情况下,病情还是这么严重吗?
他父亲生病很久了吗?一开始不知道三生花的药剂申领服务,所以没去申请一拖再拖?
种种问题,当事人不在,乔雾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说,既然已经申请了三生花的帮助,那无论她介不介入,他父亲的身体状况都不会得到太大改变,除非医学上有进一步突破。
就是不知道他大部分时间打两份工,有没有把债务还清?
算了,这是路星辰的事,和她无关。
从思绪中回神,乔雾正要放下手里的门帘出去,客厅冰柜的压缩电机却忽然启动,从微弱的嗡嗡声变为很突兀的一声响。
“星辰?”男人醒了,声音像埋在雪里般细微模糊,一点儿也不清晰,“你回家了吗?”
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家里进了人的。不过听这话的意思,路星辰现在也还没回家?
乔雾自顾自放下手中门帘,门帘才一放下,她就听见另一个房间里也传来了下床的声音,很稚嫩地在喊父亲,应该就是路星辰的弟弟。
在后者拉开门之前,乔雾从入户门侧身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扉。
屋外的空气浑浊带着嘲意,把乔雾身上的药味儿都吹散了,右手边的窗户里亮起暖黄灯光,稚嫩嗓音近了又远。
“……爸爸,哥哥没有回家。”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还好吗……”
房子不隔音,乔雾下楼,主动把轻柔的说话声甩在身后。
惊喜出现了。
她等了这么久的人,正裹着宽大的外套埋头向上走。
握紧冰冷的匕首,擦肩而过时,乔雾一把攥住了路星辰的肩膀,在后者猛然抬头,目露惊恐想要呼救和反抗时,她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唇,轻声开口,几乎是用气音在他耳边说。
“跟我走。”
“如果不想你父亲弟弟被连累的话……”
但乔雾其实没想带他走,话音没落,她的匕首就现了身,刀尖向上,带着她所有的力气,朝着路星辰心脏部位狠狠戳刺下去,半点不留余地。
结局当然是失败。
她握着刀把的手被外力定在空中,在距离路星辰胸口仅仅几毫米的位置动弹不得,两股力气相抵抗,她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系统诈尸,气急败坏地在她脑中崩溃尖叫。
【宿主宿主宿主!你不可以对男主下手! ! ! 】
声音尖锐,乔雾又开始头疼,手里一时松了力,差点儿真的被路星辰挣脱出去。
对于系统的废话,乔雾不置可否,只单单冷笑一声。
右手被定住?
没关系,她还可以用左手。
于是下一秒,她的左手就从路星辰的嘴唇上,挪到了路星辰的喉咙上,恶狠狠地用力收紧。
alpha和omega具有天生的鸿沟,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后者都很难拼得过前者,乔雾常年进行各种体能训练,手里用的力气又大,路星辰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甚至在她挪手的时候,他都没能从嘴里溢出一句呼救,十指奋力去拽、去扣,也不能让脖子上强有力的手松动分毫,只能被动发出窒息的“嗬嗬”声。
手背青筋浮动间,路星辰就已经被掐得难以呼吸。
乔雾兀自在心里倒数。
三。
二。
还没数到最后一个数,熟悉的电流就瞬间袭来,疯狂和愤恨在其中交织纠缠,让乔雾痛得难以抵挡,她顺着系统的心意松了路星辰脖颈上的那只手,任凭自己失力往身后的阶梯上跌。
而后者也跌在她的身边。
乍然间呼吸到新鲜空气,他近乎是本能般撑在阶梯上,干呕,咳嗽,再大口大口地喘息,几秒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还处在危险境地,他又手脚并用往楼上爬,跌跌撞撞着扶着栏杆站起身,没有在二楼停留,而是直接上了四楼。
半分钟不到,乔雾就听见他的声音在楼道里隐隐响起。
话语很快,喘得很急。
“……城北胡黄街道……有人持刀行凶,她还在这里……求你们快来……”
乔雾也脑子发昏,只听见里面几个词语。
空气安静了几秒。
但很快地,路星辰又开口了,他带着哭腔地大声质问。
“为什么不可以出警!?”
“我们不是公民吗?我们也纳税!不是公民吗?贫民窟就没有人权吗!?”
他好像也崩溃了,比系统还崩溃,可怜的哭声传进了乔雾耳朵里。
乔雾艰难地扯动唇角。
她忍不住想,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已经在他家里慢悠悠逛了一圈,他是不是得带着家里人连夜搬家?
是个笑话,但这个笑话不好笑。
乔雾一手撑着墙,一手撑着地,艰难地起身,一步一步挪着往楼下走,她最后抬头,从楼道栏杆的缝隙里往上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该死的,十八星的监管部门也得好好整改整改。
……
回到车里,后座。
乔雾把身上的外套一把脱了下来,扔到一边,上面沾上了恐惧的味道,她闻着不喜欢。
连带着身上的其他乔装,她也通通卸了下来,无论是变音器,还是脸上的妆。
她没开车,车交给了别人开,后窗被乔雾一口气滑到底,车子稳速滑行间,冷冽的风扑到她脸上,让她脸上的温度降低了些。
外套下是一件短袖,寒风直吹,她手臂上很快跳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老旧的建筑物匀速往后退,乔雾也是这时候才觉察到身体细密的疼痛,她垂眼,左手的手背和手腕上尽数是伤口,细细小小的不严重,但很密,都是路星辰刚才抓挠出来的。
车子已经行驶到贫民窟外,霓虹大厦逐渐进入视野,路灯一盏挨着一盏,视野内明亮如昼。
借着车窗外投射进来的变幻光线,乔雾抬起手,眼中晦暗难辨。
脑子里的电子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驾驶位的人小心翼翼开口,“小姐,回家还是……”
“三生花。”
她收回手,阖眼休息,任凭凛冽的风吹乱头发。
……
贫民窟,六楼走廊。
直到巷子里那人的背影缓慢地消失在眼中,路星辰终于放任自己脱力,背靠着围栏墙体,缓缓滑落到地上。
副脑上表示正在录制的红光一闪一闪的,他抬手点击停止录制,脱力后的指尖却还在颤抖,他点了好几次,才把停止键按下去。
喉咙溢出一声呜咽,脖子上的刺痛还带着强烈存在感,一刻不停地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路星辰缩起膝盖,环抱着自己,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咬着唇,艰难地把哭声重新压进去,温热液体无声滑落,在裤子上洇出不起眼痕迹,只留颤动的双肩来发泄。
沉默而隐忍地哭了几分钟,他抬起头,两只手在脸上随意抹了两下,深呼吸几口,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多天的追杀。
两拨人、或者说三拨人,除了双胞胎之外,路星辰都没有一点儿头绪。
他不知道山下那三个冷酷的alpha到底为什么想要杀他,不明白今天这个强大而又t出手狠辣的女人为什么想要杀他,更不清楚这拨人到底是不是受任于同一个命令。
前几次被追杀,他疲于奔命,手里连副脑都是坏的,只有今天,今天的这个视频……
它或许能给他带来一点儿线索。
把眼泪完全擦干,他点开刚才录制的视频。
视频背景很暗,哪怕自动匹配了夜光模式,能看清的东西也不多,先是镜头剧烈的晃动,随后视频里出现了走廊围墙,最后才是他想要记录的主角,方才想要杀她beta女人。
准确一点儿来说,是那个女人的背影。
她走得很慢,像是经历了什么剧烈的痛苦一般,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一点点扶着巷子的墙面,极其缓慢地往外挪……
路星辰看着,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很熟悉。
直到视频走向末尾,他忍不住开始回忆刚才那段痛苦的经历,回忆方才和那个女人近距离接触时自己捕捉到的一切信息。
她很高,体型很匀称,长发及腰,身上穿着宽松外套,但她的手臂、身体,爆发出来的力量却很强,强得不像一个beta ,倒像是一个……
alpha。
但路星辰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判断。
这个女人声音嘶哑,很陌生,他没有在生活中听到过,面容也很陌生,很普通,放在人群里不会被人第一眼注意到的类型。
倒是她的体型、她周身的气质,都很常见,很熟悉。
……像酒吧里那个女人。
路星辰脸色一白,却不敢肯定,酒吧里那个omega女人虽然言语比较自我,但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周身气质温婉平和,那天还给了他好几张大额小费。
但是……
她和今天这个beta相比,身型真的很像,气质好像也有一点儿相似。
愣愣地思考着,路星辰匆匆把视频拖回第一秒,又来回看了好几遍。
越看,越比对。
两个人背影重合度就越高,就越让人心惊。
他的小姐。
乔雾。
可能吗?这是有可能的吗?是真的还是他现在太紧张所以把每个人都在往里面代入?
路星辰脑子发懵。
没有让这个恐怖的思绪在脑子里持续发酵和狂奔,他立马关了眼前的视频,手里的副脑,强行把这个怀疑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雨夜到第二个晚上,再到云巡上门,小姐一直在帮助他,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如果她真的想杀他,她不会在雨夜放任湿透的他进屋,洗一个干净温暖的热水澡,不会在巡逻队上门时,对他的来历沉默不发,再给他一个安静安全的房间休息。
如果她真的想杀他,她不会在第二个晚上给他送匕首,不会在被他恨咬一口时不反抗。
如果她真的想杀他,她不会在云巡上门时候维护他,甚至用云巡吴终岫的黑历史威胁对方。
如果真的想杀他,她也不会鼓励他以新手的身份做药膳糕……
不管怎么样,他受到的好处是真的,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小姐有时候脾气不太好,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但论迹不论心,她至少是个好人。
路星辰又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他脑子里好乱。
……
“哥哥?”
“是你吗哥哥?”
不知在冰冷带着润气的地上埋首想了多久,路星辰最终被一道小心谨慎的声音拉回到现实。
声音很稚嫩,带着满满的期待和不确定。
是小贝,他的弟弟小贝。
立马抬起头,路星辰从地上爬起来,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看不清黑暗楼道里的人,于是轻声回应,“小贝?”
黑暗那头忽地亮起副脑的灯光,一个身型瘦弱的小男孩拉着栏杆往上探头,脸上带着开心的笑,眼睛水润发亮,里面是藏不住的高兴,清脆的声音喊他,“哥哥!”
路星辰心头一软。
他快步下楼,走到自己弟弟身边去,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头发,扬唇问,“小贝,你怎么大半夜出门了?”
“爸爸睡觉了吗?”
“现在这么晚了,你也该睡觉了。”
路海贝乖乖地挨个回答问题,“我和爸爸都睡觉了,但是刚才爸爸突然醒了,他说做梦梦到家里有一个人,以为是你回来了,他还喊了你,结果你没回答他,他就醒了。”
路星辰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语气中的惊颤,“你说……爸爸刚才梦到家里进来了一个人?”
“对,”路海贝说,“然后刚才还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爸爸说心里闷闷的,让我出来看看,是不是你回家了……”
短短的几句话,勾起路星辰心头一片寒意,他煞白着脸,已经听不见自己弟弟接下来的话,满脑子里只有刚才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进过他家里了。
对,他早该知道的,她威胁过他,用他的父亲弟弟来威胁过他……
“哥哥,我好想你啊!”路星辰突然被抱住,温热体温将他从寒冰中拖回,听着自己弟弟欣喜又软糯的声音,他回神,强打精神地伸手将后者抱住。
“哥哥也好想你呀小贝。”
路星辰轻轻叹了口气,他刚才还觉得好累,可把下巴放在自己弟弟肩膀上,他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一瞬间充满力气和希望。
指尖悄然把眼角泪水抹去,他起身,“走了小贝,我们先回家。”——
作者有话说:晚了几分钟,但是二合一[让我康康]
第23章
房内光线明亮。
才从入户门进到客厅, 父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辰?”
路星辰答应一声,却又在掀门帘时不自在地收回手,他拢了拢衣领,弯腰对弟弟说, “小贝,你先进去陪着爸爸聊聊天,哥哥去趟洗手间。”
“好。”
看着小贝从门帘下钻进去,路星辰转身快步往洗手间去,站在浴室镜面前,他微微仰头打量自己自己脖子上的指痕印。
还好,虽然是有点儿红,但不算特别明显和严重……要么说明那个人手里收着力,要么说明那个人确实是个beta 。
如果是前者, 路星辰也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但如果是后者,就说明对方不可能是小姐。
因为小姐是alpha。
alpha的力道很重,如果真是alpha掐着他想让他死,他脖子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痕迹。
叹了口气,路星辰回到自己的房间, 拿出一件高领上衣换上, 脖颈红痕被遮掩了个彻底。
换好衣服进到父亲房间里,路海贝早已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个板凳。
路星辰走过去揉了揉弟弟的头, “小贝,很晚了,哥哥和爸爸说说话,你先回房间睡觉, 好吗?”
“知道了哥哥。”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路星辰没有闲着,先是把一旁被取下的吸氧面罩放好,再去检查旁边仪器有没有问题,最后拿出一个按摩锤,轻轻地掀开被子,给父亲敲打松解着腿上肌肉。
“小辰,”床上的辛相明看着他的高领上衣,拧着眉头开口,嗓音嘶哑,“你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啊。”
路星辰垂着眼,闻言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别担心了爸,我好端端的,哪能有什么事儿啊。”
“倒是你,刚才我在楼上吹风,没想到你居然把小贝叫出来,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吹风?”
辛相明捕捉到这个词,疑惑着重复,眸中忧思不减,到底没有多问。
他换了个话题,“上次下雨,你说好要回家,结果没回,小贝问了我好多次,还想拿伞去公交站接你。”
“上次的雨真的很大。”路星辰笑了笑,没有多说。
“小辰,”空气沉默几秒,辛相明终是没忍住,“倪家那孩子和我说,你们别墅区死了人,是真的吗?”
贫民窟的人多,住久了大家多多少少也熟悉,除了路星辰之外,还有好几个年轻人也在山上富人区工作,消息偶有流通。
因为辛相明一家情况不好,家里只有一个未婚的omega儿子是劳动力,附近邻居平时都会在能力范围内照看一些,有能力的,会常常带回一些关于路星辰的消息。
手中动作微顿,路星辰抬眼好奇,“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死的就是你的雇主。”
辛相明皱着眉,视线落在一旁,语气中的担忧紧张怎么也藏不住。
“小辰,”他t又开口,“你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一份工作没了也没关系,可以重新换一份轻松点儿的,安全点儿的,我和你弟弟饿不死。我也去问了倪家那孩子,他说他们那边刚好也缺人,如果吴家你实在待不下去,我们就换,好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路星辰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担心这个。
放下手里东西,路星辰转而握住了父亲的手,嶙峋的骨节硌得他心上泛酸,他直白承认,“雇主家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找了一份更好的工作。”
“上次下雨没回家,也是这个原因。”
他慢慢开口讲述。
“吴家福利就一般,工作时间长,还拖欠工资,我早就不想干了。那天下雨,我本来想回来,结果有个朋友问我要不要换工作,也在别墅区,工作内容是打理庭院花草,薪水高,面试很容易通过,我就去了。”
“面试通过后,雨太大,我想着时间太晚,就直接留下了,不过那天晚上副脑出故障,没来得及联系你们。”
“第二天我回吴家,想要辞职,就发现吴家出了命案,房子被封了。”
……
路星辰把早就打好的腹稿一句句讲出口。
“原来是这样,”辛相明神色恍然,他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那你新雇主怎么样,对你们好吗?”他又问。
“好!很好!”路星辰笑着猛点头。
“新雇主家条件什么的都很好,薪资高,我们每个佣人都有住宿,最差也是两人一间,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留下的可以提前说明,都是允许住的,伙食也好,每顿都有菜有肉,营养很均衡。”
“同事们人好,管家人也好,都很温柔,还会教我做饭做菜学习新东西,有不会的直接问就行,不会挨骂,速度慢点儿也没关系,包括请假、预支薪水,只要你说明情况,管家都会同意。”
“……”
路星辰念叨着新雇主家的工作环境,脸上始终挂着笑,语气轻松,听得辛相明也扬起唇,一颗心彻彻底底落回肚子里。
虽然自己孩子从来报喜不报忧,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再无能,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自己骨肉的真实心情。
以前小辰回家,被磋磨得眉眼郁郁,整个人疲惫不堪,少有这样眉飞色舞又话唠的时候。
他也忍不住感慨,“那你们雇主一定也非常好吧?”
一个环境的总体情况,基本都是由最顶层的人决定,如果雇主性格脾气不好,那么底下的人也很难好过。
路星辰轻轻点头,“嗯。”
“雇主很好。”
“她很年轻,我们都跟着管家叫她小姐。”
“小姐是个alpha,长得很好看,每天都很忙,除了脸色冷了点儿,找不出任何缺点,她很体谅我们,还会鼓励我们勇敢尝试,会主动分享她的甜点……她和管家是家里最好的人。”
“小姐还养了只猫,白色的,异瞳,很可爱,就是……脾气也不太好,还凶过我两次,它只喜欢跟着管家和小姐。”
“……”
聊天结束,给父亲戴上吸氧面罩,关了灯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路星辰还不敢松懈,他缓慢往洗手间走,思考着方才最后从父亲那得到的信息。
“……倪家那孩子没和我说太多,只说你前雇主家打探过你具体消息,还说凶杀案已经有结果,是逃窜流犯作的案,没抓到人,很危险……”
路星辰很疑惑。
为了避嫌,他在小姐家工作时从来不敢打探这些消息,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发展。
他的谎言听起来很真,但其实根本立不住脚,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了解情况的。
案发现场那么多他的痕迹,刀把上和门锁上还有他的指纹,警方怎么会找不到他,反而轻飘飘地定性为逃窜流犯作案?
是小姐帮的他吧?
除了她,路星辰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走进卫生间,反锁门,他打开和鱼管的聊天框,敲敲打打发出一句消息。
【鱼叔,您睡了吗,方便接个通讯吗? 】
对方很快把通讯打来。
“有什么事吗?”鱼管问。
斟酌了下,路星辰低声问,“鱼叔,小姐在家吗?我有个事儿想求她……”
通讯对面,听着路星辰的问话,鱼管脑中闪现方才乔雾给他发的“今晚不回家”的消息,顿了两秒,语气正常回复。
“小姐已经休息,你和我说也可以。”
“我、我还想明天上午请个假,家里有些事……”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除了请假还有不可明说的目的,但路星辰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才工作几天,就已经请第二次假了。
鱼管失笑,“可以。”
上次路星辰请假是直接找他请假,怎么这次还想要问小姐的意见,是在打探小姐的行踪吗?
……
挂断通讯,路星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怀疑减轻了不少,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小姐已经休息了。
鱼叔人很好,不会骗他的。
拿起牙刷洗漱,路星辰脑中思索着其他可能性,却突兀地想起什么。
他往镜子前凑近了些,微微偏头,指尖把左耳耳垂往上拨,果然瞧见那里有一颗痣,他自己以前都没发现。
手放下,痣就被挡住,把耳垂抬起,才能再看见那颗小痣。
乔雾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刚才看见你耳朵下面有颗痣,觉得很特别……”
很特别。
真的很特别吗?
路星辰掀起耳垂,把这颗痣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也没觉得哪里特别,他摸上去,触感也很正常。
哪里特别呢?
他从前听过很多人夸他,夸他勤快、孝顺、能干、气质干净,以及脸长得漂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耳朵下的痣。
是因为痣的位置吗?
镜子里的人一边刷牙,一边抬手在耳垂下方摸了又摸,最终放下手,眉眼弯弯洗漱完离开。
……
凌晨两点,冰冷的白色检查室。
盯着眼前屏幕上又一次变化的图案,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今天的第二次检查了,没想到会和刚才第一次的不一样,甚至和前两天的检查结果不一样。
半晌,把结果消化完毕后,宋亦宛转头看向乔雾,开口点评,语气一言难尽,“情况实在是有些诡异啊,你脑子里的瘤子怎么还带实时变化的?”
乔雾掀起眼皮,“你问我?”
她站累了,拉开旁边椅子坐下,手里的检查单被她打开,目光落到某个方位。
那里显示着她脑中的异物。
三次检查下来,第一次异物最大,第二次最小,第三次又变大,后两次检查都是刚才的,前后不过半小时。
第一次检查前,系统电击过她好几次,所以能量降低,以米粒大小的瘤子为实体被检测出来。第二次检查前,系统电击过她一次,瘤子却反而变小。
说明系统能量是可以恢复的,但绝对不是靠沉睡。
第三次检查,距离第二次仅半个小时,可瘤子又变大了,明明系统都没醒过来,它能量怎么也在掉?
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思考了好几分钟,乔雾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系统能量是随时变化,或者说是可以恢复的,具体方式未知,但不以沉眠的方式恢复,且它沉睡时能量也会掉,具体原因未知。
这两点很可能系在一个人身上,路星辰?还是乔思月?
烦躁从骨子里蔓延出来,乔雾忍不住皱眉,在她思索间,旁边宋亦宛已经整理好了今天的所有检查报告,打包好通通发送到了主星。
回头一看乔雾的低气压状态,她嘶了一声,拧眉道。
“你易感期要到了吧?”见乔雾没理,她也不管,催着前者起身,“走走走,我去给你注射一针抑制剂,别等会儿一回去就发病了。”
……
第二天清晨。
帮助父亲洗漱后,路星辰打开冰柜取药,却发现里面药剂仅剩备用的三支。
他的手一顿,扭头,“这个月的药剂还没发放吗小贝?”按照三生花惯例,昨天就该轮到他们这个地区领药了,可冰柜特制药剂盒里空荡荡的,显然这次延时了。
路海贝正捧着碗吃早餐,闻言抬头,“还没有呢哥哥。”
“昨天那些哥哥姐姐来过一次,但是药剂发到一半,他们就匆匆忙忙走了,好像是接到了什么很重要的消息,要回去开会,很多人都没有领到药剂。”
“我去晚了,排在后面,也没t有领到,不过他们说今天会来补发。”
“这样啊。”路星辰放下了心头的忧虑。
这几年三生花一向都很守时,突然延时一天,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已经在考虑最坏的结果了,不曾想是虚惊一场。
取了一支备用药剂出来给父亲注射,路星辰对弟弟说,“小贝,你等会儿洗一下碗好吗?哥哥出门看看那些大姐姐大哥哥来了没有。”
现在已经近八点了。
听说三生花每天日程安排固定,如果昨天耽误了,那么今天大概会来得早些,他现在去排队,估摸着很快就能领到药剂,然后早点儿回山上。
听见弟弟应好,路星辰把空掉的药剂瓶和营养液袋子扔进垃圾袋里,对父亲嘱咐两句后,拿上药剂箱,把垃圾袋一提就往外走。
换了鞋,才拉开门,路星辰脚步猛然顿住,下意识就想把门摔回去。
眼前是几个熟人。
或倚或站,正堵在他家门前。
尚未抽完的烟蒂被扔在地上,一只脚踩上去,狠狠碾了碾。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哟,这是往哪儿去啊?是不是我们再晚来几分钟,你又要跑得没影儿了?”
见路星辰绷着脸想说什么,他抬手止住,头往前伸,几乎要贴到路星辰脸上,浑浊的烟味扑面而来。
他拧着眉,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顿。
“两个字。”
“还、钱。”
指甲掐进掌心,路星辰一言不发转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昨晚带回来的星币,递过去。
“下个月的。本金和利息一起。”
“这么点儿?”
刀疤脸男人用手颠了颠重量,嗤笑一声,手指一松,任那叠钱散落在地上。
“你打发叫花子呢?”
“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就凑出这么点?”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他凑得更近,手掌搭上路星辰的肩膀,声音压低,目光粘腻阴冷,“下次再来,如果还是这点钱,我就得用别的方式从你身上讨了?”
路星辰猛地偏头甩开他的手,浑身不受控地发冷,胃里一阵翻腾。
“这个月,上个月,上上个月都是正常给了的!我们早就谈好了,每个月还多少,还到今年年底!”
“计划变了!”刀疤脸男人瞬间冷下脸,一把将他攘开,大步流星闯进客厅,鞋底毫不客气地踩过散落的星币。
他环视着这间逼仄的屋子,眼里的嫌弃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要么,现在拿出三倍的钱。”
“要么,”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钉在路星辰苍白的脸上,“就跟我们走一趟。”
“你这张脸和你这身子,总得派上点用场。”
“没有!我真的没钱了!”路星辰气得红了眼,“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我一分都没有了!”
“没有?”刀疤脸男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立马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控制住路星辰的行动。
“你们干什么!?”后者奋力反抗,却挣脱无果。
不等刀疤男回答,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拿着刀冲了出来。
“不许碰我哥哥!”
人影还没近身,一只脚就狠狠踹在他胸口,路星辰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被人踹飞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他浑身颤抖着,“你们是不是疯了!?”
“小屁孩儿吓我一跳。”刀疤男嘁笑一声,没有回答路星辰的问题,只抬脚往外走,神情阴翳,“带走,老子今天就要给他卖个好价钱。”
指甲掐进肉里,路星辰被人粗暴地往楼梯拖拽,听着身后弟弟的哭声和父亲虚弱的呼喊求救,他在疼痛中冷静下来,颤音道,“你们今天不能带我走。”
“三生花会来,如果被她们碰上,你们就死定了!”
在十八星上,三生花的名头很响亮,尤其是在各个贫民窟里,因为她们背景很强,且最讨厌有人干扰药剂的分发。
刀疤男语气不屑,“威胁我?”
“你真当我傻呢,三生花昨天才发放了药剂,今天会来?再说了,现在才几点,等她们来,你等得起吗?”
“她们一定会来,而且会提前过来。”路星辰语速飞快,“不信你就自己去打听!”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刀疤男听得忍不住啐了口。
“你去问。”他随意指使了个人。
后者立马下楼,随机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没开,又敲响另一户房门,还是没开。
路星辰闭上眼,在心里祈祷着。
他知道,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想惹祸上身,可是只需要开门说两句话,只要两句话,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就好!
但很可惜,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祷,被派出去的小弟一连敲了好几户门,没有一扇门打开。
明明是早上,却比深夜还要冷寂。
刀疤男脸色不虞,“你在拖延时间?”
他伸手,黑瘦的手打在路星辰下巴,啪啪两声,毫不留情,“你家那老东西刚才报警了吧?我告诉你。”
“没、用。”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干什么呢!?”
“执法队!别动!”
一队身着蓝黑制度的人几秒内便拿枪冲了上来,不等刀疤男反应,一口气将人逮捕,冰冷的镣铐圈上几人的手。
“哎哟,这不是胡队长嘛,”刀疤男谄媚地笑,却在看清黑黢黢枪口的下一秒安静下去。
身上的禁锢被解开,路星辰站在原地,呆愣愣地,不太能理解眼前的场面。
……执法队。
只有调查凶杀案才会出动的执法队。
他呼吸急促着,转身欲跑,却被人一把拽住手腕。
“别怕,”一个人把他拉住,安抚性地开口,“你已经安全了。”
路星辰惊恐着回头,眼前却是一个衣着得体的男omega ,正拉着他手,冲着他温和地笑。
心脏突突跳着快要冲出胸膛,路星辰没想到会出现眼前的局面。
他听见自己说话,语气极度惊恐,“……我没有犯事。”
“我知道。”男omega说。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的omega有些奇怪,却也只当是他被吓到了,声音放得更轻了,“我们是今天负责这个片区的执法队,刚才接到了报案,应该是你吧,你还好吗?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路星辰强行拂开对方的手,“我家就在楼上。”
“需要我去做笔录吗,我能现在回去了吗?”路星辰一点儿也不想留在这里,语言中枢被恐惧和本能所掌控,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在对面人点了头,“行,你先回去吧。”
路星辰转身便攀着扶手往上奔逃。
但是他被吓到了,控制手脚都有些费劲,身后一群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脊背上,像簇簇鬼火,让他鸡皮疙瘩瞬起。
往上跑了几步,路星辰克制不住地回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
“……为什么你们会出警?”
明明昨天晚上死活不肯还骂他多事的。
底下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都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呃,”还是由那个男omega开口,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负责这个片区的监管部门突然被问责了。”
“我们暂时顶上。”
第24章
回到自己一片狼藉的家,眼前是哭成了泪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哥哥的路海贝。
恐惧和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拥而上。
路星辰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冲上前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弟弟一把搂进怀里,哽咽着安慰, “哥哥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小贝,哥哥回来了。”
“哥哥对不起,”路海贝抽噎着抬头,后知后觉将他抱紧,“是小贝没有用,小贝保护不了你……”
怀里又小又瘦弱的身躯哭得直打哆嗦, 短短的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刀一样, 刺得路星辰泪水直流, 心脏发颤,像被人狠狠揪紧,难以呼吸。
他深呼吸两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手去轻拍弟弟的脊背,小心给他顺气,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贝。”
“你已经很棒了,你很厉害了小贝, 没关系,你已经在很努力保护哥哥了,不用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小贝,你已经很勇敢了。”
“……”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指尖还在无意识颤抖,但路星辰的语气极尽温柔,一点点地把弟弟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抬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路星辰把怀t里的人放开,一边给弟弟擦眼泪,一边查看后者的身体状况,轻声问。
“小贝乖,告诉哥哥,肚子还痛吗?”
十几分钟前,小贝拿刀冲过来却被人踹飞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画面还留在路星辰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冲击着他的神智。
他恨!
恨这些人的贪得无厌,对他的家人下手,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连小贝都保护不了。
感受着眼眶再度涌上来的热流,路星辰死咬着唇,把灼人的恨意生生吞咽下去。
路海贝摇头,声音细弱蚊蝇。
“不痛了哥哥。”
他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让哥哥和父亲为他担心。
“真的不痛了吗?”路星辰皱着眉,目光紧盯着路海贝的脸,他放在弟弟肚子上的手都不敢用力。
想了想,他还是下了决定。
“哥哥今天下午带你去检查一下。”
弟弟几乎是自己带大的,路星辰很清楚前者有多能忍痛。
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却总是担心自己给他添麻烦,不管有什么需求都不肯说出口,全部憋在心里,哪怕身体不舒服,也只会咬牙忍住。
他真的不放心。
把弟弟放开,路星辰环顾四周。椅子被踢倒,柜子被踹翻,原本干净整齐的一叠星币被人掷在地上,散乱无比,上面还带着好多黢黑的脚印。
一片狼藉。
闭上眼,路星辰认命地叹了口气,眼前的场景是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忍不住愤怒的,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生气。
让弟弟去洗手间把脸上泪痕洗干净,路星辰蹲着把地上的星币一张张捡起来,擦干净,再重新整齐堆叠起来。
这里的钱不少,除了预支的薪水外,还有他在酒吧工作时得到的小费。
他原本就不想给的,父亲和小贝生活还需要钱,两个人一个生病,一个正长身体,都很需要营养,如果把钱全部给出去,那他就必须得再重新想办法赚笔快钱。
只是没想到,就算把钱给出去了,那些人也这么贪心。
把钱收好,大概整理了下凌乱的客厅,路星辰起身往里屋走,准备看看自己的父亲。
可一掀开门帘,却看见皮包骨样的男人正趴在房间正中的地板上,因为腿脚使不上力气,只能双手并用,努力支撑着自己,狼狈地朝着床尾爬去。
“父亲!”路星辰大惊失色。
他匆忙过去,双手用力把地上的人扶着坐起来,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又是一愣。
指尖小心抬起,他想给自己的父亲擦干眼泪,可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拦腰把人抱回床上,路星辰给他把被子盖上,一边掖一边冷静着说,“今天是个意外,你别放在心上,那几个人已经被执法队带走了,我没事儿,也不会有事儿……”
眼前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模糊,他听见自己父亲麻木的声音。
“小辰,我对不起你。”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和小贝就终究过不上好日子,不如……”
“不如什么!?”麻木语气在心头泛起一阵酸意,路星辰打断他,近乎冷酷地问,“不如让你去死吗?”
“我没有多的钱再治你一次了爸,你要是再进一次急诊室,我真的只能把自己当成物件儿卖出去了。”
他偏头,任由眼眶再度失守,整个人都精疲力尽。
“爸你不要再想这些了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你和小贝了……”
“人活着就有希望。”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路星辰说不下去,怕自己又不争气地哭出声,他匆忙抹了把眼泪,不敢回头,不敢多说一个字,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用冷水洗了把脸,擦干,叮嘱小贝照顾好父亲后,路星辰重新提着药剂箱出门。
时间不早,已经上午九点出头。
听着楼下热闹又喧嚣的人声,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三生花已经到了,路星辰下楼,果然看见好几个同样拿着药剂箱的人往回走。
他们凑得近,一人手里拿着一张传单,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眉飞色舞,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兴奋。
沉重的压力落在路星辰心头,封闭了他的五感,他什么也没听见,不过别人的事儿他通常也不关心,是以仍旧径直往前走。
可当第三拨人兴致昂扬靠近他,即将从他身边路过时,他终于觉得奇怪。
放慢脚步,他仔细去听。
“……你儿子去吗?”
“去啊!万一选上了呢,一辈子都不愁了!你娃不去?”
“嗨呀,不成不成,他都结婚了,人家可不要二婚。”
“说得也是,人主星来的,二婚可不成……”
路星辰的脚步,在听到其中两个字的时候,彻底顿住。
……主星?
未婚,主星。三生花是在给谁选拔婚配对象吗?
加快脚步,路星辰把疑虑暂时压下去,来到三生花固定的药剂分发广场,人山人海的场景让他有些心惊。
昨天已经有一半人取过药剂了,今天为什么还这么多人?
贫民窟这一片领药的人虽然多,但都很固定,路星辰从没在广场上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
里面熟面孔根本没有几个。
“请大家有序排队!”前面有人拿着喇叭在喊,“领取药剂的在右边三列排队,报名的去左边三列!”好几个工作人员在尽可能地维持着秩序。
路星辰拎着药剂箱挤了进去,好半天才排到右边的队伍上,他视线一直落在左边的队伍上,竖着耳朵听,可惜声音太多太杂,混着刺耳的喇叭声,不能带给他更多信息。
排队领药剂的队伍不长,很快就轮到他。
“是你啊?”眼前一个年轻的,带着婴儿肥的女omega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边梨涡很可爱,她接过路星辰手中的药剂箱打开,“你今天休假呀?”
“嗯。”路星辰同样笑着回应,接过纸笔登记自己的信息。
边写,他边好奇开口,“左边的队伍是在报名什么啊?”
“嗯?”女omega抬头,反应了一秒,她笑着回答,“哦,你说这个啊,是我们大老板给小老板筛选omega伴侣呢。”
“给小老板筛选伴侣?”路星辰忍不住重复一遍。
“对呀,我们昨天才收到大老板的消息,领导们收到消息,还聚在一起开了好几个小时的会呢。”
“我记得你还是单身吧?你也可以来试试啊。”
“还是不了。”
路星辰抿唇笑了笑,把填好的登记表递过去。
他不太能理解,以三生花的钱权势力,为什么会选择在贫民窟来给自己的孩子选择伴侣?大概率是有坑的吧。
而且以三生花本身的口碑和财势来看,坑不在钱,在人,应该还是个超级无敌大巨坑。
或许她们小老板有什么涉及人命的隐疾。
“放心好啦。”
看着路星辰的表情,女omega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几声,再好心给他解释。
“我们大老板不是想给小老板找情人床伴,单纯地给她找结婚对象而已。因为小老板一直不谈恋爱,大老板就很着急,不仅给挑了很多门当户对的少爷,还让我们也给筛选筛选。”
“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和少爷们一起去相亲,如果资料传给小老板,她自个儿也喜欢的话,直接就可以在一起。”
“走匹配登记的正常流程哦。”
话落,她的目光落在路星辰身上,眸子里惊艳明显,发自内心地感慨。
“我觉得你就很合适。”
她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小心凑到路星辰眼前去,抬手挡住嘴型悄声开口。
“不瞒你说,我们老板是主星的,可有钱有势了,哪怕在主星都是能排得上号,数一数二的。”
“而且小老板自己也很厉害,长得也好看。”
“你见过她吗?”路星辰扬唇。
“那倒没有,”女omega立马摇头,思考了下,她眼中冒出星星眼,“但是我有好多同事见到过小老板,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又美又飒的女alpha 。”
“她在你们眼里就没有缺点吗?”路星辰又问。
“有的,”女omega答。
她正色道,语气有些严肃,“听说小老板不怎么爱笑,看起来有点儿性冷淡。”
“不过有一说一,我真的觉得你挺适合报名的,你是单身omega,长得好看又孝顺,整日里为钱奔波,小老板是单身alpha,长得好看但不孝顺,坐拥金山银山,你俩很互补啊!”
见眼前的人垂眼不答,她退了回去。
嘴巴张张合合t ,女omega最后叹了一口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聊天了,我知道你家到底什么情况,也不骗你。”
“我真觉得你很适合,而且很可能会被选上。”
“如果你真被选上,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你父亲的病和你弟弟的学费基本都能解决。就算病不能完全治好,但是你父亲养病的环境肯定能好很多,环境好心情好,指不定活到百八十的,你弟弟上学也不用愁了。”
见路星辰还是不答,女omega不再自讨没趣,认真地把对应药剂装进药剂箱里。
“给。”她合上箱子小心递过去。
路星辰接过,却没急着走,看了眼左边长长的队伍,咬唇,脸上显出万分纠结,“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老板姓什么吗?”
实话实说,他确实心动了。
现在他身后还有不知名的人在追杀他,他的处境很危险,连带着他的父亲弟弟也陷入危险。
而且他也确实很缺钱,他想要给父亲一个更好的养病环境,想要让弟弟心无旁骛地上学。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字又一次跳入他的脑海里。
连别墅区的那些户主们都上赶着巴结,同样来自主星,同样有权有势的那个“祁”。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女omega摸了摸鼻子,虽然对于路星辰的动摇感到欣慰,也特别想给他多一点儿信息作为参考,但她知道的确实不多。
“我只知道大家对小老板的称呼,不确定是不是。”
她扯过一张废纸,拿笔唰唰着写了两个字递过来。
“喏。”
字体清晰映入眼帘的瞬间,路星辰微愣,脑子里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
他接过纸,不由得缓慢念出声。
“祁,奥。”
也姓祁,果然是别墅区里很神秘的那户人家吧。
见到路星辰若有所思的样子,女omega有些好奇,“你该不会认识我们祁奥小姐吧?”
“你在她家上班?”
抿唇笑了笑,路星辰不好意思地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虽然只听说过一个姓,但也足够和三生花联系起来了。
都是主星来的,都是那么强大的背景,都姓祁,都有一个为其殚精竭虑的母亲。
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和人道了谢,路星辰提着药剂箱往左边的队伍走。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报名,但是多了解一些肯定是没错的,可以帮助他更好的判断。
这次队伍长,他等的时间略久。
轮到他时,一个带着眼镜的工作人员推过来一张纸,“是你给自己报名吧?这是报名表,基础信息什么的都得填上去。”
路星辰指尖微蜷,“……我想先了解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工作人员又把报名表提溜回去,随即拿起一张传单给路星辰。
“拿着,我给你讲讲情况。”
“我们大老板在给小老板选omega伴侣,一共有三轮筛选。一轮初筛,你的基本信息会上传后台,看符不符合基本要求,符合就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你需要做身体检查和信息素提取,看和小老板的匹配度有多高。如果匹配度合适,体检没问题就进入第三轮。”
“第三轮里,你的资料会直接给到老板那边,看老板喜不喜欢。”
“这期间所有的开销,哪怕是去医院体检的打车费用,都可以一并报销。无论有没有选上。”
“如果走到了第三轮却没有被选上,也有两万星币的补偿金可以拿。”
工作人员一口气讲完,推了推眼镜。
“还有其他问题吗?”
路星辰抬起头,犹豫着开口,“如果选上了,就直接去匹配登记吗?”
“不是。”工作人员摇头。
“小老板目前执意待在十八星,按照大老板的意思,你需要等着小老板回心转意后,再和小老板一起回主星匹配登记办婚礼,但是这期间,你需要尽力怀上小老板的孩子。”
“更确切一点儿来说,你被选上后,就要努力怀上小老板的孩子。”
路星辰听得拧眉。
竟然是先发生|关系再结婚?
“不要紧张,”工作人员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被选上,我们会和你签合同的,合同白纸黑字,完全可以保障你的权益。”
“合同存续期间,我们如果单方面毁约,你可以得到很不错的一笔赔偿,至少一亿星币,如果你单方面毁约,虽然得不到赔偿,但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这次报名时间至少一周,你可以把单子拿上,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
“……”
从攒动的人群中挤出来时,路星辰回头,还能看见运送药剂的大车上刻着的三生花图案。
简约,强大,但神秘。
主星两个字,念叨着简单,实则很遥远,且不只是地理位置上的遥远。至少对路星辰来说,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考虑过。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机会。
和两位工作人员说的一样,如果被选上,那就是真的麻雀变凤凰。
但路星辰总觉得自己需要认真考虑考虑。
薄薄的蓝色传单还被捏在手里,这上面有三生花的报名联系方式,随时想好随时就可以报名。
垂眼看了看,路星辰将其折叠成一个方块,小心放进外套口袋。
他愿意给自己一点时间去考虑,但是这东西不能被父亲和小贝看到。
无论报名与否。
拉上口袋的拉链,路星辰提着药剂箱匆匆往回赶。
现在快到中午了,他下午要带小贝去附近诊所检查,现在得赶紧把药剂放回冰柜里,再给鱼叔打通讯把下午的假请了。
……
中午十二点。
乔雾是掐着点醒来的。
从房间里出来时,她还止不住地打哈欠,浑身懒洋洋的,状态不佳,活像没睡醒。
下到一楼,鱼管吩咐人立马上菜的同时开口,“小姐,需要等会儿给您煮一碗安神汤吗?”
“不用,”乔雾拒绝。
她睡了挺久的。
凌晨三点注射的抑制剂,被宋亦宛留下观察到四点半才放人,五点出头回到家一口气睡到现在,怎么着也睡了七个小时,用不着安神汤这种东西。
等会儿吃完饭还要去书房处理事情呢。
坐到餐桌旁,乔雾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察觉到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开口,“我没事儿管叔,是宋亦宛给我注射了一针抑制剂。”
现在的疲惫就是其后遗症。
毕竟不是单纯的抑制剂,里面添加了很多控制和缓解信息素失调症的药材,所以每次注射都会让她不舒服好几天。
疲惫只是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一点,而且是最重要、最不可缺的一点。
饭菜被上齐,乔雾目光扫过整个一楼,语气很是不耐。
“路星辰呢?”
“他请假了小姐,先请了上午半天,刚才又打来通讯,把下午半天的假也请了。”
一股烦躁冲上乔雾的大脑,哪怕她极力控制,还是掩盖不了其中的不爽和讽意。
她勾唇嗤笑,只觉得眼前的饭菜通通让人倒胃口。
“又请假?”
“他才工作几天?一周都没满吧。又是预支薪水,又是请假,还是第二次请假,他还想不想干了?”
“不想干就让他早点儿滚。”
鱼管闻言叹了口气,看着乔雾身上快要溢出来的躁意,他眉头紧蹙,很是担心。
他总觉得,小姐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以前无论是易感期还是注射药剂之后,小姐都不会有这么强的情绪波动,虽然偶尔也会陷入各种情绪里,但总体而言非常克制。
最多也就冷着脸,连喵喵叫的小鱼也不理。
可现在……
给乔雾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菜,鱼管点头,“我会警告他的,小姐。”
不知是哪个字拉回了乔雾躁动异常的神经,她脸上冷笑消失,绷着脸,又冷冰冰改口。
“不用。”
“让他来找我。”
沉默地吃完饭,乔雾上楼去了书房。
尽管没吃几口,但摄入碳水后血糖从低位回升,勉强也让乔雾肉眼可见地平静了不少,心底的烦躁没有那么浓郁,可以被主动压制下去了。
坐到椅子上,她打开副脑,随意翻了翻,目光被最底下那条消息所吸引,是执法部门发过来的。
“路星辰……”她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点开消息简略扫视几眼,乔雾立马拨了通讯过去,那头很快接起,言语恭敬,“乔小姐。”
“那几个人呢?”
“还被关在审讯室里。”
“只是因为讨债?”
“是的,没有问出他们背后有关于主星的消息。”
“动手了吗?”
“动手了,但没有伤到人。他们想把人带走,肉偿债务,我们的人赶到时,他们还没出楼。”
垂下眼,乔雾往后躺,后背抵在t椅背上。
“他们能关多久?”
“按照法律,只能关半天,最多三天。”
“多关三个星期,”乔雾面无表情,“不,多关三个月。”
自顾自挂了通讯,她坐直身体,开始处理今天的的事务。
可是半个小时后,在不知道第几次走神后,乔雾终于忍无可忍把让人心烦的文件通通关掉,靠在椅子上阖眼休憩。
但同样难以平静。
她病情好像加重了,脑子里全是他的脸。
第25章
深夜的平静是被一则视讯打破的。
很少在夜间响起的铃声把熟睡中的鱼管唤醒, 他只愣了一秒,便立马点开接通按钮。
“小姐。”他开口。
对面那头却没回应,画面里什么东西也没有,黑压压的,好半天才突兀响起玻璃杯砸落在地的碎裂声,紧接着是粗重的呼吸声,混着难以自抑的隐忍呜咽。
“小姐?”鱼管立马起床,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急忙往外走,“您还好吗?”
对面似乎很想要回答, 却回答不了,冲进鱼管耳朵里的只有不成调的音节。
“咚。”
不知又是什么东西砸到地板上,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声,终于,乔雾的声音挣扎着响起,虚弱无力。
“管叔……”
“我好像……又……发病了……”
哗啦铁链声猛然急促,下一秒,视讯中断。
鱼管没有再尝试拨打回去,只大跨步上车, 连睡衣都来不及换,用最快速度往山上的方向赶去。
……
早上七点半。
路星辰从睡梦中醒来, 给熟睡的弟弟父亲做好早饭温上, 他换了衣服离开,并于九点四十准时回到别墅。
可甫一踏入, 他便察觉别墅里的气压却不太对劲儿。
往日里,别墅里佣人们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可是今天,大家都沉闷着不说话,脸上盖着厚重的乌云。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心里也略有些紧张,本想去问问鱼管,却没看见人,反而被厨房里的老徐叫住。
“小路?”老徐往他脖子后看了眼,“抑制贴贴好了没?”
路星辰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点头,“贴好了,每天都贴了的。”
“不,不是这个。”
老徐把路星辰拉近了些,小声问,“你没看群里消息?”
“小姐今天早上生病了。你知道她的病吧?信息素失调症,易感期时候很容易伤人,不能被信息素刺激到。”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至少要贴好几张张抑制贴,确保信息素不泄露一丝一毫,尤其是你这种年轻omega。”
看着路星辰略带迷茫又担忧的表情,老徐叹了口气,去仓库里翻出了一叠抑制贴递过去。
“先去洗手间把抑制贴贴好。”
“至少四张,底线。”
话才说完,老徐的通讯便响了起来,鱼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老徐,粥熬好了没有?”
“还差几分钟。”老徐回。
路星辰看着老徐匆忙着从他身边离开,又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小姐生病了?
他抿唇,一股名为担忧的情绪无意识占据大脑中心,捏着手里厚厚的打着三生花标志的抑制贴,拧眉进了洗手间。
才贴好抑制贴出来,他就又被老徐叫住,一份盛着粥的餐盘被送到他手里,“小路,你把粥和水端上去,我给小姐熬份药膳。”
“好的徐叔。”
端着餐盘上楼,路星辰敲门,获得允许后拧开了面前的房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房间的全貌。
但比视觉画面来得更快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路星辰心头一跳,他抬头看向房间中心,目光被床上的人吸引。
准确点儿来说,是被拷在床头上那只手所吸引。
两天前,那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还在试图靠近他耳朵下的小痣,可今天,那只手就被铁环拷紧,血迹斑斑,满是挣扎的痕迹。
且伤口明显没有被处理。
似乎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床上躺得好好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第一时间锁定了他的位置,眼神冷得出奇,眸子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欲色深深,带有强烈的攻击性。
路星辰被乔雾的眼神定住,愣在原地。
被拷住的手指尖微动,铁拷被轻轻挣了下,哗啦啦声音响起。
鱼管才接过路星辰手里的餐盘,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铁链声惊住,他立马回头,目光从再度开始挣扎的手,转移到了乔雾冰冷的面容,以及她浓重欲望翻涌的眼眸。
心头一跳,回头看路星辰竟然还待在原地和乔雾对望。
他立马呵斥,“小路,快出去。”
路星辰这才回过神,胸膛快速起伏,脚步比脑子更快,没有应答便立马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他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恐惧的情绪追赶上来,让他不由有些后怕。
这不是路星辰第一次接触到易感期的alpha,可没有一个人的压迫性比乔雾还要强。
明明房间里排气系统开到了最大,他都没有闻见任何alph息素的味道,可回忆着乔雾破了皮的嘴唇,疲惫但生冷的面容,路星辰还是觉得。
小姐刚才的眼神……像是要生吃了他。
抬手捂住心口,路星辰从房门上收回视线,把不安又紧张的情绪压下去,转身下楼。
房间内。
随着来人的离开,乔雾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铁链声却始终没有停止,且有愈加猛烈的趋势。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甜腻的白麝香味道,很淡很淡,但还是通通蹿入乔雾的鼻尖,在她的脑海里搅弄拨动着狂躁不安的神经,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好想……
好想把他摁在床上,狠狠地……
把餐盘放置好,鱼管听着不绝于耳的铁链声,看着铁铐里的手攥紧又松,时而猛地一挣,带出更深血痕,他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他昨天的感知并没有错,小姐的病情是真的加重了。
前一天深夜才注射了抑制剂,今早他过来,又把房间里的备用抑制剂给她注射下去,可小姐的情况一直没有缓解,甚至连伤口包扎都不让。
看来小姐选伴侣这件事儿得再加快一点儿进度……
叹了一口气,待乔雾被拷住的手平静些许,他开口,“小姐,我喂您吃些东西吧。”
乔雾却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她偏过头,眼睛仍旧闭着,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嗓音干涩而嘶哑,“……管叔。”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鱼管脸色一变,脑子里一些不太好的往事涌上来,他放下手里的粥回应,“小姐,我下楼去看看。”
被鱼管找到的时候,路星辰满腹心事在厨房给老徐打下手。
“小路,你出来。”
路星辰回头,鱼管就站在门外,神情是一反常态的严肃。
擦干手上水渍,他走过去,语气惶惶,“鱼叔?”
鱼管把他领到了洗手间。
“小路,我也是omega,方便给我看一下你的脖子后面吗?一点点边缘就行,我只看你的抑制贴贴好没有。”他说。
“方便的。”路星辰侧身,把自己的领口往下拉了一点。
尽管只露出一点儿边缘,但也足够让鱼管获得想要的信息,他仔细地数,数得很清楚。
五张。
路星辰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共有五张,比他在群里要求的还多了一张,而且贴得非常整齐规范。
重新把领口拉回来,路星辰有些疑惑,“鱼叔,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鱼管的语气软化下来,“是我误会你了。”
家里佣人多,和路星辰一样正值青春的omega也有过不少,结果有一次在小姐生病时,其中一个人掺着自己的小心思,故意泄露自己的信息素,引起小姐狂躁暴动,差点儿酿成大祸。
所以鱼管听见小姐刚才那句话才这么紧张。
是他把人想得太坏了。
叹了口气,鱼管再次说了声抱歉,重新回到二楼。
“小姐,”他开口,“我检查过了,小路的抑制贴是贴好了的,贴的我们的专用抑制贴,一共贴了五张,很规范。”
他说着,言语中同样带着费解。
家里放的抑制贴都是三生花特制的,效果很强,哪怕一张就足够抑制信息素的泄露,他要求贴四张,已经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了。
路星辰足足贴了五张,为什么小姐还会闻到他的信息素味道?
“嗯,我知道了。”
乔雾开口,语气虚弱而平静,任谁也听不出其中夹杂的欲念。
“宋亦宛还有多久到?”她问。她现在迫切地需要再给自己来两针。
鱼管闻言拨通了宋亦宛的通讯。
对面t很快接通,声音急急忙忙的,“来了来了。”随即,叮铃铃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是楼下的院门门铃。宋亦宛到了。
通讯挂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乔雾的房门便被敲响,鱼管开门,把提着药剂箱的人迎了进来。
后者很快注意到乔雾的手。
宋亦宛深吸一口气,带着十足的震惊,“我的好表妹,你怎么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模样了?”
自从前一段时间把抑制剂改良之后,病情不是暂时稳定了吗?这次突然恶化是受了什么刺激?
宋亦宛不解,但她不敢问。
“你来得太慢了。”乔雾言语冰冷,听不出情绪。
“这还慢?”宋亦宛正蹲着从手提箱里取药品,闻言瞪大了眼睛,“你半个小时前才通知我,我红灯都闯了好几个了!”
从手提箱里取出一枚药片,她送到乔雾嘴边,“把药吞了。”
乔雾很轻易地分辨出这是一枚止痛药,她偏过头,骨子里溢出不耐烦,“让你带的抑制剂呢?”
“别废话,”乔雾打断。
和鱼管对视一眼,宋亦宛坳不过乔雾,也只能窝窝囊囊取出抑制剂给她注射下去。
“再注射一支。”
乔雾闭着眼,语气平静。
一支药剂并不能完全压下她脑子里的那些画面。
宋亦宛:“……”
“好妹妹,你死也要带上我吗?你知道一次性四支抑制剂是什么概念吗?你知道第四针抑制剂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乔雾:“后果是让我平静。”
两人对峙着,一个通讯突然打了过来,是鱼管的,他从房间里离开。
直下到一楼,确认乔雾听不见了,鱼管才接通,“家主。”
“小雾怎么样了?”对面是一个女人,声音威严。
“小姐前天注射了一支抑制剂,今天注射了两支,她还想再注射一支。”
“注射这么多支,人怎么受得了,”女人叹了一口气,语气透着不赞同,“早知道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该早点儿给她选omega的。”
但是世界上没有“早知道”。
冷静两秒,女人道,“如果小雾坚持,就让她再打一剂,她自己心里有数。”
“是。”
“这次小雾病情突然严重,找到原因了吗?”女人又问。
“暂时没有,但是这几天小姐的手上都有伤,伤口不深,不知道具体原因……小姐不让我过问她的事。”
女人听得再度叹气。
空气安静好半晌,女人有些疲惫地叮嘱,“昨天那群孩子到了,赶紧安排他们和小雾见面,让小雾必须挑一个出来,治病要紧。”
“如果那群孩子里没有她喜欢的,就让她自己挑,家世容貌性格我都不管,只要匹配度不要太低,她自己接受,能给她治病就行。”
“婚礼倒是不着急,其他的条件都可以先满足。”
鱼管应了好,对面的人很快把通讯挂断,他转身欲往楼上去,却在转角发现了满脸纠结的路星辰。
“有事吗小路?”他问。
路星辰抿了抿唇,先是道歉,“鱼叔,我不是故意想偷听您的通讯,但是……如果给小姐治病不挑家世背景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我以前分化时做检测的时候,医生说我的信息素纯度很高,应该能很容易和alpha有高匹配度,而且、而且我感觉小姐应该也不是很排斥我……”
把话说出口,路星辰垂下头,心里揣揣。
他听见鱼管和人通讯本来是想要离远一点儿的,但莫名地,他没有挪步,站在原地把话听了进去。
虽然因为距离关系,他不是所有都听见了。
但急着给小姐治病、不挑家世样貌,可以满足其他条件这几句他还是听明白了的。
昨晚他一直在思考。
前夜想要杀他的beta女人背后到底是谁?她是不是还会再来?她杀不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气撒到父亲和小贝身上?
为什么前晚那些人还高傲着不肯出警昨天就被追责?甚至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换了行动力更强更厉害的执法队来负责贫民窟那个片区?
那对双胞胎还会不会再来?刀疤男被放过后会不会再来家里堵他,或者用自己的家人来威胁他?
……
种种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昨晚有些失眠,盯着那张三生花的传单看了又看,翻来覆去地想,连报名表都填好,只差发到三生花的邮箱了。
但又迟迟下不定决心发送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首先不一定真的能选上,其次选上了让人惊喜,选不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现在他大概知道原因了。
或许老天是想多给他一个选择,让他自己决定和争取?
小姐家里很厉害,从云巡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虽然大概率比不上三生花,但是小姐人好长得也好,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帮助过他好几次。
而三生花的老板祁奥,虽然背景强大,但是他既没有见过,也没有相处过,什么都不了解,对方的一切都十分神秘。
两者相比较,前者是一个已知项,后者是一个未知项。能选已知项的话,为什么还要选未知项呢?
而且小姐治病很急,说不定……
被选上的概率会更高。
低着头,路星辰等着鱼管开口,他能感觉到后者带着深深探究的视线。
见对方迟迟没有开口,路星辰抬眼看他,小声补充。
“鱼叔,我没有别的目的。”
“我家里情况不太好,父亲生病,弟弟上学,两边都急着用钱,我只是想……想给自己挣一条出路而已。”
话音未落,他又垂下头去,像在等待命运判决。
“我知道了。”鱼管声音不疾不徐,目光里审视不再,“这件事,我会帮你和小姐说的,如果小姐同意,我就带你去做匹配度检测。”
“谢谢鱼叔。”路星辰真诚道谢,看着鱼管背影消失在二楼。
房间里。
乔雾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两只手腕上的铁铐都被解开,而宋亦宛就坐在旁边,正给她处理手腕伤口。
手里动作不停,宋亦宛嘴上也不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鱼管进来了,宋亦宛笑着打招呼,“鱼叔,中午我想吃酸菜鱼。”
“小雾说她也想吃。”
顶着乔雾冷冰冰仿佛要刀人的目光,宋亦宛心里美滋滋,一想到中午有好吃的就开心。
“好的宋小姐。”
鱼管笑着点头,盯着试剂盒里多出来的空位,他询问,“第四支抑制剂已经给小姐用了吗?”
“用了,”宋亦宛脸上笑容收敛两分,飞速瞥了两眼死人脸的乔雾,声音放低,“不用的话……我怕她突然暴起把我打一顿。”
鱼管知道宋亦宛在开玩笑,摇了摇头,用副脑通知今天中午加菜后,他便坐到一边去。
宋亦宛于是又开始和乔雾叨叨。
边上药边开口。
“诶,你真不疼啊表妹,你这伤口再深点儿都见骨头了,啧啧,看着都害怕。”
乔雾:“……”
“好表妹,你手上这些小口子怎么来了?看形状像是被人指甲掐出来的啊,还很新鲜,像这两天的,你跟人打架啦?”
乔雾:“……”
“不对啊小雾,你这只手的伤口不对啊,你上次不说这伤口是狗咬的吗?我怎么看着像人咬的!”
宋亦宛惊呼,仔细地查看乔雾掌缘的痕迹,上次乔雾手上缠着绷带,又不让她处理,只说被狗咬了处理过了,现在来看,浅淡的痕迹连起来分明是牙印。
“嘶……你该不会有对象了吧?”
宋亦宛笑着打趣,一抬头却被乔雾的目光吓得半死,尬笑两声,她垂下头继续上药,吞了吞口水,颇为心酸地嘀咕。
“好妹妹,你的眼神好恐怖,我是你的表姐啊,又不是你的仇人……”
乔雾没理她,反而看向鱼管,“管叔,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从鱼管进来之后,除了前面问那两句,就再没说话,同样盯着她的手,时而欲言又止。
见乔雾并不避讳宋亦宛在场,鱼管也就实话实说,把方才通讯收到的叮嘱一一托出。
“我知道了,过两天就安排见面吧。”乔雾问,“还有呢?”
鱼管顿了顿,看了眼宋亦宛,开口,“小路说……他想试一试。”
“试什t么?”乔雾声音喑哑。
“想试一试给您治病。”
乔雾:“……”
才被压下去的画面又一帧帧浮现,让人口干舌燥。
乔雾阖上眼,再睁开,紧蹙的眉头始终没解开,态度冷硬,“不行。”
开什么玩笑?
他现在还在她的必杀榜上。
由于乔雾拒绝得实在太干脆,一直竖起耳朵听的宋亦宛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呀?”
她不理解,“既然他想试一试,你就让他去做个匹配度检测呗,反正也不浪费你的时间,万一他和你的匹配度高呢?”
鱼管适时补充,“小路说自己信息素纯度高,很可能与您有高匹配度,而且他说您好像并不排斥他。”
乔雾沉默两秒,“他真这么说?”
“是的。”
“他想要什么?”
“钱。”鱼管说,他把路星辰的话全部转述,“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想要钱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这和为了钱把自己卖了有什么两样?
乔雾有些生气,但仍旧面无表情地讽刺,“他可真是自信。”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她很可能会同意?
见表妹还是不为所动,宋亦宛大胆猜测,“是他长得不太符合你心意?”
乔雾:“闭嘴。”
“哦。”
“他的信息素味道不好闻?”
浅淡的白麝香味道好似又蹿入鼻尖,勾得身体里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乔雾忍无可忍。
“闭嘴。”
“哦。”
……
热闹的厨房里,路星辰微微出神。
烧水壶尖叫起来,老徐手忙脚乱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处理,很是无奈,“小路!你今天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路星辰被他喊回神,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对不起。
叹了一口气,老徐把他往厨房外面赶,“你今天状态不适合在厨房,去帮着布置院子吧。”
“知道了徐叔。”
路星辰往后院去,还没跨出门便被人叫住。
“小路。”是鱼管的声音。
路星辰回头,看清鱼管脸上略带可惜的神情,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