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龙二楼，曾是犸路牙的员工休息室，现在则被单拓接手，当作临时驻点。


    床铺是拼接的金属零件和软垫，单拓蒙着毯子睡得正熟，忽然像触电般弹坐起来，瞪着天花板。


    “不是……那小子有病吧？”


    ……


    与此同时。


    段洛正滑行在通往西港的高架快速道上。


    脚下是SP-飞鼠悬浮滑板，气浪贴地而掠，仪表显示时速——二百四。


    西港高速横贯整个404西缘。


    高效。也够烂。


    就像从废墟中剖出的钢铁肋骨，直直延伸向前方的雾霭。


    这条路，是三方议会时代的遗留工程。


    三方——军阀、企业财团、遗裔家族。


    他们曾为“控制污染外泄”，勉强达成过400区扩容协议。


    于是，401、402、403、404陆续“被出生”。


    404，是最后设立的，设施最烂，人口最杂，“垃圾密度”最高。


    西港高速，就是那时期的产物之一。


    当然，同期还有一堆工程——都烂尾了。


    比如这条高速的中心段：缺失一整公里。


    成了404区最著名的断头路。


    哪怕现在是“城统府”时代，由七大军阀联合财团与遗裔家族核心组成执政体，


    也没人愿意补这玩意儿。


    那断口，就像等死人的兽骨，张着嘴，一直待在那里。


    但——没关系。


    悬浮滑板只要速度足够，是能滑翔越过去的。


    本来没问题。


    但是——


    “叮——”


    界面突然弹出提示，状态窗口猝不及防地铺满视野。


    【慰藉】：x7#Lq!@9vZ$+dN


    段洛还来不及反应。


    ——滑板，失控了。


    他连人带板被甩出去，空中翻滚两圈，直挺挺地从断口摔下去。


    砸地。翻滚。弹起又落地。


    狗吃屎式着陆。


    到底滚了多少圈他自己都数不清。


    只知道现在——左臂、右腿，像不该出现在人体上的角度扭折着。


    …


    特性：“慰藉”。


    是段洛最搞不懂的特性，比“哀悼”还难懂。


    它是【夜巡鲛衣卫】套装中默认绑定的特性。


    理论上，只要【夜巡鲛衣卫】晋阶为【悼打鲛尉】，命盘应该第一时间将其同步到Lv2。


    就像升职加薪，开会发饼——流程走完，该给的都该自动到账。


    可它偏不。


    就挑这个节骨眼儿——他正飞过断桥，人在空中呢，突然跳出来。


    跳出来也就算了。


    还特么是一串乱码。


    接着，“鱼感”宕机，滑板助推系统短路。


    然后——


    直接“坠机”。


    就这样。


    他从高架断头桥摔了下去，连人带板在地上翻滚了几十米，最后定格在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上。


    仰望着头顶那个还在闪乱码的界面。


    “咿……压……法克……”


    下颌骨也摔错位了，连脏话都说不利索。


    ……


    ——要冷静。


    不能老想着那些不好的事。


    得正向、积极，心态健康。


    对，我是“鲛人生理体”。


    这种高空坠落伤，痊愈最多半小时。


    他闭眼，深呼吸，感受肌肉纤维的撕扯一点点在收口。


    躁意渐退，呼吸渐稳。


    脑子也，清晰了些。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这座桥的传闻。


    ——这座断头桥，好像不太干净。


    据说，这是404区最早的“投身之地”。


    很多人不是自己想跳，是像被“吸”下去的。


    尤其是凌晨时分。


    有传言说，风会从桥口“抽”出来——像某种怪物张嘴呼气。


    还有人说，半夜开到桥头，总能看到桥边站着个影子，但下一秒回头——就没了。


    段洛以前从不信这些。


    他觉得那是烂命人编来吓自己的鬼话。


    但现在……


    他躺在地上，血糊一身。


    状态栏还在刷乱码。


    风贴着皮肤往骨缝钻，忽冷忽热。


    耳边，“咕噜噜……”


    像什么在咽口水。


    越来越觉得“人言可畏”。


    “咕——”


    ……诶？


    他眼角抽了一下。


    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好吧。


    是饿了。


    【快速自愈】消耗巨大，几秒钟内饿成狗都很正常。


    ——不是什么怪力乱神。


    只是饿出了幻觉。


    就这样。


    ……应该就是这样。


    他甩甩头，把那些杜撰的都市传说从脑袋里抖了出去。


    好在，雷麒右臂够抗造，几乎没伤着。


    段洛一歪身，手探进战斗服侧袋，摸出一截被压扁的压缩肉饼。


    熟悉的工业包装。


    刚撕开一角——


    “轰！！！”


    巨响忽然撕裂夜色。


    空气震了一下，前方亮光猛然压来。


    一辆重型卡车，正从对面隧道口冲了出来。


    车灯像两柄刀子，直扑眼皮。


    段洛瞳孔急缩。


    突然意识到——自己躺的位置，正是隧道口的车道。


    鱼感宕机，体力没恢复，他只能仰头怒吼：


    “喂！停！！——停尼玛！给我停下啊！！”


    “吱————！！！”


    刹车声尖得像金属被生生撕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焦灼的弧。


    车头稳稳地停住。


    距离段洛的脸——不到两公分。


    风压砸下来，带着机油味、尘土味，还有一点火药的腥燥。


    他脖子一歪，大口喘气。


    ——还活着。


    但还没喘稳，就听见“啪嗒，啪嗒”——


    拖鞋拖地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


    接着，是一股极其不讲理的混合味道：汽油、酒精、汗，还有……老坛酸菜？


    “咯——嗝。”


    一个破碎的打嗝声飘过来。


    然后，一个声音问：


    “你没事吧？”


    段洛：“……”


    ……对着一个被砸成Z字胳膊、S型腿的人问“你没事”？脑子是酒精炖出来的吗？


    他侧过头。


    透过还没完全消散的乱码状态栏，他看到一个乱发老头顶着车灯逆光走来。


    步子松松垮垮，像踩着鬼步的醉汉。


    段洛咬牙：“你是……那辆卡车的司机？”


    “啊，对，是我。”


    “……”


    “……酒驾是吧你。”


    老头皱了皱眉：“酒驾？”


    在404这种破地界，酒驾根本不是事，谁还在意这个？


    他骂骂捏捏：“我刹得住，行不行？差一丢丢而已，又不是撞上你了。”


    “碰瓷帮的那群瘪三就爱这么搞，把人弄残，往这摆，讹点过路费，行，我知道规矩。”


    “这个，你拿着。”


    他晃晃悠悠靠近，把一把皱巴巴、五颜六色的钞票塞进段洛手里。


    段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