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苏郁眠,我错了
作品:《缚网囚鸟》 此时,苏郁眠却缓缓睁开眼,后背传来的温度明明很暖,可他的心里像被猛灌了冰碴,五味杂陈的冰着疼。
黑暗如同一层厚重的绒布,将整个房间包裹着,只有微微开起一条缝的窗户,偶尔吹进来一丝冷风,将窗帘吹动,才得以让外面的月光偶然射进来。
傅榷舟知道苏郁眠醒着,但他一动不动,更是一句话也不说,他越是这样傅榷舟就越是心慌。
就仿佛苏郁眠随时会像一缕抓不住的风,从他指缝中飘走,飘到一个他拼了命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样,他一定会疯。
“眠眠,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沉默许久,傅榷舟才悠悠开口。
也不管苏郁眠愿不愿意听,他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声音又轻又慢,仿佛平常聊天一般:
“从前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生了一个孩子,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三年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的孩子被诊断出得了Psychopathy,翻译过来就是病态人格,所谓的反社会人格障碍……”
随着傅榷舟一字一顿缓慢讲述,苏郁眠从最开始的没反应,到后来慢慢被傅榷舟的话扯着走。
当傅榷舟说到反社会人格障碍时,苏郁眠的心跳明显漏跳了一拍。
手指无意识得攥紧床单,但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就静静的听着。
傅榷舟感受到苏郁眠身体时刻紧绷着,稍微松开了一些手臂,这才又继续讲述。
“直到那个孩子十岁,病情愈发严重,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能够感受情感,送了一只狗给他……”
接下来的一切都照着傅榷舟所想的那样缓慢前进。
可直到他说到那个孩子将狗做成标本后,苏郁眠本能的颤抖了一下。
傅榷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
继续说道,“他因疾病无法感知情感,体会不到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
父母便厌恶他,口口声声叫他怪物,甚至狠心将他抛弃远赴国外,而那个孩子被迫送到了爷爷家。”
傅榷舟停顿片刻,松开手臂,转而握住苏郁眠的手,下意识问道,“你知道他在爷爷家是怎么过的吗?”
原本他并不奢望苏郁眠会回答,但让他意外又惊喜的是,苏郁眠竟然开口了,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过的?”
傅榷舟身子轻轻一颤,完全没想到苏郁眠会回应。
“家人惧怕他,伙伴痛恨他,附近邻居更是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叫他怪物。”
“他是不幸的,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在他长达七年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
当听到傅榷舟说起那个孩子被那道光救赎的过程时,苏郁眠的脑海里闪过零星片段,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这道光来的快去得也快,在那个小男孩儿消失后,那个孩子就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和那道光相似的人,找到之后带回家藏起来。”
“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他只是太孤独,想有人陪着他而已。”
“但家人却将他关进精神病院,长达九年的时间里,他每天要面临打针,吃药,若是反抗还会被打。”
“唯一能支撑他活下来只有那曾经救赎过他一瞬间的光,他在墙上写满了那个小男孩儿的名字。”
“前七年,他在黑暗中度过,后九年他在精神病院的打针吃药中度过,他只是病了,却要为此付出十六年的青春……”
那个像噩梦般的地方,他足足待了九年,要不是仅靠那点念想,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随着傅榷舟一点一点揭开伤疤,苏郁眠终于想了起来儿时借住在姨妈家时,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当时母亲的病被宣告治不好,他们便打算回老家。
临走时看到一群孩子在欺负一个孩子,他便走过去解围,因为当时他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命运。
走到哪儿都遭人白眼,不讨喜。
他只不过是出于同命相连才上前解围的,却不想他竟然记了整整九年。
或许是傅榷舟的讲述太过平淡,平淡到好像不是在讲他自己的事,而是讲述外人一般。
苏郁眠此时已经猜到他口中那个孩子就是他自己。
再听他这般平铺直叙的将自己不愿世人的伤疤一层层揭开时,他只觉得心痛。
被亲生父母厌恶抛弃,口口声声被叫怪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连想一下都觉得心痛的快要窒息。
被至亲之人且是唯一的亲人送到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里,这种又是什么感觉?
而这一切,他都只能独自一人承受。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就传来一阵阵钝痛,有为傅榷舟的,也有为他自己的。
他紧紧捂住胸口,呜咽声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傅榷舟听到他的哭声,见他肩膀耸动,他竟头一次感受到了心口有种被人拿利刃捅穿的疼痛感。
他将苏郁眠翻转过来,这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他捧住苏郁眠的脸,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泪水吻去,最后二人额头相抵。
傅榷舟的声音透出丝丝颤抖,“我用这个出了问题的脑子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这件事能不能做,该不该做……”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可我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出了问题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你……”
“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想要怎样生活,但因为有你…我开始期待明天……”
“我并不是想以此为自己犯的错开脱,只是……眠眠,我错了,所以我求你别离开我。”
他一把将苏郁眠搂进怀里,活了二十九年的傅榷舟第一次哭了。
就算当年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众人厌恶、痛恨,他都没流过一滴泪。
如今却在苏郁眠怀里,哭的像个被全世界抛弃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他一哭,苏郁眠的哭声更大,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傅榷舟,两人就像两艘在惊涛骇浪里抓紧彼此、寻找救赎的孤舟。
在这相拥中,把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疼痛、委屈、不舍,全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傅榷舟紧紧搂住苏郁眠,哪怕要他直面黑暗、自揭伤疤到只剩血淋淋的骨架,哪怕要在他面前降低身段,扮演苦情人设卖惨,装成自己是正常人,他也要不惜一切手段留住苏郁眠。
结果也显而易见,苏郁眠明显对他不再抗拒,想来他这卖惨的方法管用了。
因为他知道,苏郁眠最容易心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