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水中影

作品:《草木青

    南城正午,骄阳似火。


    南湖旁的树影层叠。风穿过枝叶,叶片在光里微颤,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林荞仰头,阳光碎成金色的雨,落在她的脸上,热气顺着呼吸一点点渗进心口。她摊开手掌,掌心纹路像极了头顶叶子的脉络。她与参天的树没什么两样,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上天的安排。


    饭局的地点在湖中心的船上,那是一艘改装的画舫,檀木做梁,帘幔垂地,私密性很好。他们一行人上船,船逐渐飘到湖中央,装饰作用的船桨在船身晃呀晃。


    靳文礼将汪裕介绍给林伟民认识。


    林荞则乖乖站在一旁,嘴角弯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浅棕色披肩在胸前打了个结,将上半身盖了个严实。


    “姑娘过来,陪你汪叔叔打打牌。”林荞原本半个身子藏在纪向兰身后,想默默当个隐形人,却听着靳文礼忽然招呼道。


    她愣了一下:“我牌技一般,要让叔叔见笑了。”


    只是这次的打法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次牌打得不显山不露水,虽然人是心不在焉的,可巧了,偏偏歪打正着。林荞失了凌厉的牌风,没了说炸就炸的凶猛,却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懒散,却反而让她不着痕迹地占了上风。


    她和林伟民配合默契,始终咬着靳文礼和汪裕一轮的距离。他们打A,她俩打K。林荞跟的牌多,不做出头鸟后,似乎没人注意到她悄悄顺走了几张废牌。等她手里已是报得着的寥寥几张,几人才反应过来。


    林伟民看着反常的女儿笑出声:“今天挂了股古怪的风,把我闺女都吹开窍了。”他又顺势拍了拍汪裕的肩,“看来还是跟汪局学得快。”


    林荞内心浮了片轻飘飘的羽毛。哪有什么巧合,有人不在,所以她直起来的腰板从来没弯过。靠椅后面有没有靠垫她不知道,只知道从头到尾,自己背都没碰到椅背。


    “三A不过,可到我们了啊。”


    “最后一把老林,我们甘愿认输!”


    掼蛋规矩多,要是占着最大的A打了三圈还没打出去,便自动算对家赢。汪裕觉得还是和他们打有意思,几人水平相当,没那么弯绕心思,大家各凭本事绝不让牌,其乐融融一片。


    眼看着林荞手里还剩五张牌,靳文礼佯装一本正经地问道:“姑娘,这把,你炸不炸啊?”


    “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她摇了摇头。


    “啪——”靳文礼落牌,剩下的果然是一套同花。


    没骗到她,林荞笑笑。


    她一早根据靳家父子的脾气摸清楚了他们的牌路。如果手里剩五张的是林伟民,她兴许还会炸一炸,赌自家父亲手里是套单纯想蒙混过关的顺子,是兵行险招。可靳文礼不会,他只会做好万全准备,不给任何人留下可能翻盘的机会。


    靳杨也是。


    “开饭。”随着靳文礼一声令下,林荞乖乖归牌,林家捡漏。


    陆续开始走菜,只是船上的菜依旧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林荞心想,南城真是个丰饶的地方。短短几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已全都见了一遍。她理着酒杯,被长辈们的笑意包裹着,像一只在笼子里巴巴地望着天空的鸟。


    林荞连着喝了几天酒,酒量倒是见长,能把迷糊的时间又拖得长了些。席间汪裕出去接了个电话,她看着靳文礼忽然向父亲递了个眼神。而林伟民则认真点了点头。事后她问起,林伟民感叹:“你靳叔叔人好,是诚心告诉我汪局这个人值得结交。”


    她在一旁小鸡啄米式点头,乖乖附和:“靳叔叔真好。”


    ——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林荞记得在饭桌上向靳文礼敬酒时,他话里带着长辈的慈祥和爱护:“有什么事,荞荞别客气,直接找你哥哥。”


    哥哥是谁,在座没人不知道。


    靳杨这个靠山如今能光明正大地被她用了,名正言顺,日后谁也挑不出错来。


    只是——


    “你哥哥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林荞惶恐,受宠若惊地半推半就:“我以后多和靳杨哥哥商量。”


    “你哥哥人还是挺靠谱的,只是性子闷了点。”靳文礼不甚在意。


    林荞看着,觉得靳杨的眼睛还是随了父亲,只是少了几分洞察世事的锐利和沧桑。


    “没有,哥哥对我很好。”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句违心的话。


    好吗?也挺好。不过是她想要的太多了而已。


    林伟民似乎没在意他们话里的弯弯绕绕。他举杯笑着,嘴里说着的还是亘古不变的话,像个游戏里的NPC,靠近饭桌自动讲出熟悉的台词——“还得麻烦她这两位叔叔,看看有没有未来能托付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某种程度上讲,林荞还是羡慕林伟民的粗线条,比起这一桌子上的文人墨客。哪怕大家都是官场浮沉多年,环境不一样,自然被环境塑造的行事风格也不一样。


    谁比谁棋差一招呢?


    汪裕接了话:“荞荞这么优秀,我们单位那些年轻小伙子都配不上。”


    “学历家世倒是次要的,俩人感情好就行。”


    林荞没想到这话是从纪老师嘴里说出来的,真正的文人风骨来了。这道貌岸然的伪装一披,林荞都觉得真假难辨,也不知道是谁在欧洲按着她的头,让她不停遇见那些家境优渥又有名校光环的相亲对象。


    她羞涩一笑,偷偷在桌下打开手机——


    【我跟爸爸夸你了】


    【小猫骄傲.jpg】


    暗下的屏幕很快亮起——


    【谢谢,专心吃你的饭。】


    收到信息的那一刻,林荞都没发觉自己面上的笑逐渐真诚起来,还带一点小小的得意。


    一家三口是午饭结束后直接去的机场。


    路上,林荞看着早就刻在心里千百遍的一草一木,在心里默念:别急,很快我就回来了。


    后知后觉,她用了‘回’这个字。


    离别的情绪竟让她短暂的行程有了奇异的归属感。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他们来的不算早,匆匆换了登机牌后就上了廊桥。


    林伟民手机此时来了消息,他举到女儿眼前——


    【伯伯,这次公司的事太多,没能陪好你们实在抱歉。荞荞快来这边了,有什么要用的、想买的东西让她告诉我,我给她置办好。等伯伯下回来看她我们再见。祝,一路平安。】


    林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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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难得露出了孩子气般的笑。她想着男人在手机那头像模像样地打出一些“体面”的字,目的都是同她一样,多有趣。


    他正经的语气对她来说突兀,像极了该穿校服的少年忽然在成人礼上穿上不合时宜的西装。


    林荞噼里啪啦地打字。


    【真能装】


    那边回得很快——【没你装。】


    她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正常了,于是瘫在椅子上找了几个小时的周公。


    那是林荞这段时间睡得最沉的一觉。


    -


    可惜,回到北城的日子仅仅平静了两天。


    周三下午,林伟民临时通知,“晚上让妈妈带着你,来这里跟我汇合。”


    他说完在手机里给她发了个定位,又补充道:“你导航,别让她开车看手机。”


    林荞了然,又是一场见缝插针的相亲。


    对方是林伟民老战友的儿子。继承了父亲衣钵,仪表堂堂,谈吐得当。只是快两米的身高,让林荞被迫抬起头,才堪堪看清那一双眼睛究竟什么样。


    ——桃花眼,眉目含情,不是好人。


    她草草下了结论。


    “赵予琛。”


    “哦。”林荞仰头看了男孩一眼,又接着把目光收回去。


    她点点头:“你好,我是林荞。”


    赵予琛大她一岁,正是父母眼里最‘合适’的年龄。林荞想起自己遇见靳杨那年,他也是二十五岁。


    但又有一些不一样。眼前男孩身上的少年气重,正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种鲜衣怒马,一看就是没怎么吃过生活的苦的模样。听闻是一路保送,拿奖拿到手软的好学生。前些日子还刚当了什么代表,只是名字太长说一遍她记不住。


    林荞安慰自己,向来记性不好,很正常。


    包厢里开着冷气,她却还是感觉闷闷的,于是喝酒喝到一半又偷偷溜了出来。


    林大小姐一贯是个见人下菜碟的处事风格。在她的地盘上,她才懒得讨好那么多人。


    ——“说。”


    电话接通,沉稳的男声平复了林荞内心的燥。


    “不想喝。”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声音又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只是也说不上那股委屈是哪来的。只能归结于近乡情怯,怯的她心里苦吧。


    “你不在,都没人给我换酒。”若有似无一句孩子气十足的抱怨。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被她逗笑:“你每次喝酒,都太实在。倒在‘贵州’上面就行。”


    “咦?”林荞眉毛一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在喝什么?”


    靳杨被这个问题问得语塞。他应该有无数理由,什么林伯伯是军旅之人,喜欢烈酒;什么这种场合的聚会,没有茅台拿不出手......可一向游刃有余的人也有大脑空白的时候。


    只剩一个念头,他不得不脱口而出:“你基本不喝别的。”


    话一出口,再巧舌如簧的人都束手无策。林荞张了张口,却只听见心跳咚咚作响。


    盛夏的夜风在南北城间穿过,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横跨千数公里,传递在两个人身上。她举着手机,闭上眼睛,感受命运对这段时间短暂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