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仓库里此时可以说是乌烟瘴气、哭天喊地。


    安家的陪读打人不成反被爆破，本想在大世家面前挣个眼熟，顺便踩一脚比自己更加势弱的小门小户出气，却没想到被看起来完全状况外的“瘦竹竿”用邪门的办法搞出了个重伤。


    他满头满脸的血，被众人围住，七嘴八舌地处理伤势。


    大家都是陪读，本就是作为主家的辅助、日常从事保姆性质的工作，处理起伤口来自然算是得心应手，他很快就被悉心包扎了起来。


    但这些人能处理的，最多也只是外伤的部分，因为没人看清时涯当时到底做了什么，关于他是否还造成了内部的、甚至是精神系的伤害，陪读们既没有办法检查，更无法治疗。


    更关键的是，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令安家陪读真正畏惧的、反而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对本想要讨好的大世家和其他陪读而言，他算是彻头彻尾地出了丑，还直接放跑了那个不听话的家伙；


    对于韩家来说，自己无意间得罪了这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敌人，如果韩家护短，很大概率今后还会带着这个“妖人”来找自己报复；


    而对自己的主家而言，还没开学，他就惹了这样的麻烦，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的不说，还折了主家财物，好好的花瓶在自己手上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


    这样大的罪过，就算主家直接将他遣返回去都有可能。


    更别说在场的这些陪读，但凡有一个向灵修学院告状，说有陪读私下斗殴，人证物证齐全，自己怕不是临走还要再挨一顿罚……


    安家陪读裹得像个粽子，颓丧地跪坐在地，懊恼后悔自己刚刚到底为什么要犯傻出这个头。


    与此同时，月粼和其他陪读那边，则各有自己的想法。


    有人只是看个热闹，不管谁赢谁输他都幸灾乐祸；有些人则在研究刚才那人使了什么招式、到底是不是变的戏法。


    而月粼，只是看着时涯走出仓库的背影，心想着：他走不远，肯定还会回来的。


    跟其他陪读不同，月粼曾经也身负灵力，憧憬过自己有朝一日被灵修学院选中学习。


    在胡家做事的日子里，他也经常留心着、从边边角角积累关于灵修学院的情报。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因为意外灵根受损、再也不可能修炼或者入学，又熬到他受命成为陪读、看护主家入学的新生，以另一个身份进入灵修学院。


    因此在场众人之中，恐怕也只有月粼知道，要想离开仓库、去往真正的灵修学院，陪读除了等待主家的到来，根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个路指的是物理意义上的“路”。


    出于安全考虑，仓库所在的传送平台与学院主体之间，并没有直接的通路相连，从肉眼看来，这里是一座完全的孤岛。


    在月粼了解到的信息中，只有在入学仪式结束之后，由灵修学院的工作人员组织、运送新生行李的时候，才会开启某个特殊的通道，联通两地。


    就算有些小花招、就算出得了仓库又如何？


    月粼内心深处略显恶毒地想。


    韩家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只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就什么都可以做。


    可这世间，就是有过不去的天堑，有别人能轻易通过、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的路。


    越是存在灵力、仙力的世界，越是如此。


    因此当又有人自告奋勇跑到仓库门口，去偷看时涯动向的时候，月粼并没有阻止。


    当听到那人“疯了”，走到危险的平台边缘，像是想要往下跳，月粼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不觉得特别奇怪。


    越是喜欢逞强的人，越是容易找死。


    但月粼既然会在之前“好心”提醒时涯不要随意走动，现在也还是不太愿意见到有人亲自在自己面前寻死。


    他抬脚往外走去，想要给个台阶，把时涯劝回来。


    月粼在自己的认知范围里践行着“以德报怨”，原因一则是他本身性格并不坏，二也是作为陪读，不想多惹上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而时涯那边对此一无所觉。


    对于蝴蝶将他引向看似空无一物的悬崖，他也只是挑了下眉，


    “空气墙？你想让我从这里走到对岸？”


    蝶奋力欢快地扇动翅膀，已经表达不出对时涯的理解力更加地喜爱。


    它飞过的地方，鳞粉往下洒，虽然平台与平台之间仍然是一片可怕的空白，距离较近的时涯却能看见被闪粉勾勒出的透明砖块的痕迹。


    空气墙，是无论在传统3d游戏还是全息游戏里，都会遇到的情况。


    只要存在长宽高的概念，游戏中的所有事物，大到城市，小到一个花瓶，都是有体积的。


    但因为制作的原因，游戏中东西的体积与贴图并不一定完全一致。


    有时候为了防止穿模、提升打击手感，会把看上去很大的boss的核心体积设定得小一点；有时则是为了省事、或者制作的精度不达标，衣服和首饰上一些看起来镂空的地方，实际却是实心的，根本没办法穿过去。


    这些大大小小的、肉眼看上去是空气，实际上却是一堵“无形的墙”的部分，就被称为“空气墙”。


    传统的动作游戏里，因为空气墙的存在，经常会触发一些很搞笑的画面，有时候角色会莫名其妙地卡在一个看起来尚且能走通的地方，不停地原地踏步；


    还有玩家利用这些位置，进行一些理论上不可能实现的“跳山”、“跳关”行为，或者把自己或者boss卡进一个不应该存在的缝隙，取巧通关。


    而现在，在时涯面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堵看不见的、在这个世界上本应不存在的墙。


    眼前的景象其实十分超现实：一边是精心打造、一草一木都力求带给玩家完美体验的仙侠学院，另一边则是因为判断玩家不会过多关注、从而建模粗糙的仓库平台。


    因为共享一片天空，云和风依旧是“高清”的，时涯站在平台边沿，从那些透明砖块往下看，白云丝丝缕缕地撞上平台断面马赛克一样的大片色块，同时有呼呼的冷气冲自己面门而来。


    蝴蝶不断舞动，扑簌洒下的鳞粉已经铺出了一整条小路，直通向对面灵修学院的平台。


    对于游戏的玩家来说，空气墙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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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常见的小状况，甚至算不上bug，对时涯来说更是如此。


    但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住民，尤其是自身没有灵力、却第一次来到灵修学院的陪读，根本无法理解时涯正在做什么。


    他们都不敢擅自离开仓库，距离那么远，看不清砖块，更看不见式神蝴蝶。


    “那里没有路，也没有桥，他站在那边那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偷窥者们互相指指点点，十分疑惑，“难不成他还想飞过去？”


    立刻有人讥讽地反驳，


    “他要真有这本事，还来当陪读？”


    “我看刚刚就是他故弄玄虚，误打误撞才弄破的花瓶，可眼下谁不知道咱们灵修学院是一块浮空万里的高台，从这里掉下去，必死无疑呀！”


    月粼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克服了遵守规矩的“陪读铁律”，跑出仓库，朝时涯高声喊道，


    “快回来！你会掉下去的！”


    可他晚了半拍，只见时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向空中踏出一步——


    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这怎么可能？！”


    安家陪读刚缓过来一点，被人扶着也来围观，见到这一幕，惊叫声脱口而出，又快要昏倒了。


    踩在空气墙上，即使对时涯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低头看着云层从脚下、甚至是自己的脚面、毫无障碍地掠过，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喊话。


    透明砖块除了可以让人真实地踩上去，不会阻碍其他东西通过，连蝴蝶都可以在隐隐发着光的砖块线上来回的飞。


    看起来似乎是针对可识别的生物进行的权限特化，而没有获得识别认证的东西，这里就会作为真正的“空气”来处理。


    时涯一边琢磨着《闪亮恋心》到底对空气墙进行了哪些特殊算法优化，一边跟随蝴蝶迈出一步又一步。


    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他在完全没有展现灵力和法术，也没有获得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在万米之上凌空踏步。


    他到底是什么人……


    此刻，不只是月粼、而是全体陪读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同样的疑问。


    来到灵修学院这边，之后的路就好走得多了。


    时涯一路跟着快乐的蝴蝶，走过中心大道，路过食堂，只是一路上已经没多少学生。


    即使偶尔与一两名学生擦身而过，见时涯并未穿着制服，姿态也十分淡定，只当他是一心研究的高年级学生，或许对开学仪式毫无兴趣，也不觉得奇怪。


    而时涯心中还带着一丝对挽星主动关怀的感动，下意识盘算起如何措辞，能够恰到好处地表达、又不至于显得反应过度、又或者太过冷漠……


    随后他就见到了混迹在众多新生当中、半张着嘴、一脸兴奋仰头望着天上那个踩着剑乱飞的男人、双手还在海豹鼓掌的挽星。


    见到自己，她却又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亲切地冲上来，


    “——时影！你怎么来了？”


    ……


    真是好得很。


    时涯一下子连自己想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