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天下第一伞客

    江湖最近很热闹。


    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赛再度在白月宫开启。


    托着比武大赛的东风,雪月楼近来门庭若市,地下的黑市赌局开了一盘又一盘,所有人都在押这次的夺冠热门。


    “姑娘,你压谁?”


    黑市赌局上,坐盘的庄家用牙试了试这金灿灿的条子,确认是真金后,才懒洋洋地抬眼看向穿戴斗笠的少女。


    “现在白月宫少主夜颂流、枪鬼李轻云、棋圣之徒多败子、三刀夺命邓平平、铁娘子公良红梅这五个赔率都差不多。”


    他看这少女不像黑市常客,还好心介绍了句现在的夺冠热门人选。


    斗笠下,少女抱着把四尺长的重骨伞,淡淡道:“逍遥门,冉旭秋。”


    庄家像没听清:“什么?”


    少女平静重复道:“我压逍遥门的冉旭秋。”


    新鲜。


    这可是个生名字。


    庄家道:“好,你叫什么,我给你记上。”


    “冉旭秋。”


    “…我是问你叫什么,不是问你压谁。”


    少女伸出布满疤痕与老茧——那是一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右手,轻轻摘掉了头上的斗笠,暗市下烛火虽微弱但足以让庄家看清她的长相。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并无什么记忆点,只有一双剑眉凤目在这张随和的脸上显得过于锋利。


    她看着庄家,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就叫冉旭秋。自己压自己,难道不行吗?”


    自己压自己?


    庄家经营赌局多年,也不是没见过。


    年轻人嘛,不争馒头争口气。


    但凡参加了比武大赛的,没有不渴望过一战成名,扬名立万,在众多天之骄子里脱颖而出的。


    可大多数人比较含蓄。


    或者说拧巴。


    哪怕自己来压了自己,也绝对不会留下真名,而是化用假名,维持一层假面,至少给别人呈现的不是只有自己才压了自己的可怜局面。


    除非,这姑娘对第一胸有成竹。


    庄家心中一动。


    等冉旭秋走后,他招手挥来几个手下,“去,查查她底细。”


    走出危机四伏的地下黑市,明面上的雪月楼就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


    觥筹交错,灯火通明,胡姬随着箫声旋转彩色长纱,客人们酣歌醉舞,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冉旭秋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等比武大赛结束了,再来给师父捎壶雪月楼的温酒。


    她想。


    “师姐,你没买酒?!”


    酒楼后,蹲守在石阶上的曲富贵一看冉旭秋空着手出来,大呼失望:“好不容易把师父的棺材本都骗走了,说好的来了虎林城之后就上雪月楼买最好的烧酒,我才跟着你一路颠簸颠沛流离流离失所…”


    冉旭秋:“…”


    是谁教这死孩子成语的。


    “我没买。”


    “那师姐你拿钱干什么了?那可是足足三两黄金啊!”


    咱们的全部身家啊!


    冉旭秋咳了声。


    她有些心虚:“我去了趟地下黑市,他们开了个赌局,要压这次比武大赛的魁首…”


    “你压了谁?”


    曲富贵心下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看见纯良的二师姐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我压了我自己。”


    曲富贵声音微微颤抖:“你压了多少?”


    冉旭秋心虚地别开脸,小声道:“全压了。”


    曲富贵面如死灰。


    “那可是三两黄金啊…整整三两黄金,就是一文钱落地还能听个响,三两的黄金你就让它这么打水漂了?”


    什么话!


    冉旭秋搭上师弟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带,她循循善诱:“师弟啊,你眼光要放长远,这不是打水漂,而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没人压我偏我赢了,届时别说三两黄金,就是一座金山,也要得。”


    “可是师姐,魁首太难了…”


    纵观历届比武大赛,不是没有半道杀出的黑马,可往往最后不尽如人意,不是在决赛前夕死于非命,就是在决赛的擂台上成为大门派里天之骄子的踏脚石。


    曲富贵怀疑的从不是他二师姐的武功。


    而是江湖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他有心要再说什么,侧头却见冉旭秋神色淡淡。


    “我知道。”


    冉旭秋听出曲富贵没说出口的话,她顿了顿道:“我只是想不通。”


    师弟,我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为何大师姐宋若霞一去白月宫就音信全无;想不通为何在这群人眼里,比武大赛获胜的一定是那些“名门正统”。


    冉旭秋暗想,如今我既然来了这儿。


    那就让我去会一会,这些名门正统到底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


    “二师姐,”曲富贵沉默很久。


    最后他无力劝道:“比武大赛设在白月宫,白月宫的少主也要参加,不提白月宫少主,黑市赌局你去看了吧?”


    “得冠热门无一不是有个好师父的、好门派的,虽然江湖上没有人说,可是大多数人都明白,这场大会只是在给他、他们造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白月宫来咱们这要人,大师姐连犹豫都没有就走了。”


    在江湖上从下九流拼杀到上九流有多难,难到连丐帮祖师爷乞天一辈子在旁人眼里都是个无根基的老滑头;可又简单到,你只要把骨头打碎甘愿为奴为仆,他们就肯施舍你一口饭。


    “在这些人制定规则的擂台上,你想要赢,不亚于西天取经。”


    冉旭秋仍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大头鬼。


    曲富贵暗自腹诽,我看你是知错不改!


    与此同时,地下黑市的赌桌前,庄家打了个哈欠,不消几炷香,就有人将冉旭秋的情报递了上来。


    最是鱼龙混杂处,消息才灵通。


    “老大,这是八卦崖有关逍遥门和冉旭秋全部的情报了,您看看——”


    张德全接过手下递上来的薄简,粗粗翻了几页,然后惊讶道:“咦,江湖第一美人宋若霞居然是她师姐。”


    现在的世道,就算有人不知白月宫,也该听过宋若霞的名字。


    美人灿若朝霞,顾盼生辉。


    有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自几年前进入天上文坛白月宫修行起,名声就大噪天下。


    不过宋若霞在众人面前对于她的过往提之甚少。


    现在张德全得知她来自逍遥门后,倒理解了。


    若让人知道这样仙气的美人,出身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门派,恐怕滤镜都要碎了一地。


    别以为只有世家豪族才有鄙视链,嘿,事实上他们江湖人也有。


    有道江南富得流油,北疆穷得塞牙。


    逍遥门就在北疆,而且在极北极寒之地的万骨枯,属于是狗听了都摇头不会去的门派。


    以及。


    “咦!”


    张德全震惊之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手下见他扶额惋惜,“白月宫居然要给逍遥门十万两黄金,可都被冉旭秋扔出去了!”


    “她有病吧!”


    “年纪轻轻的脑子就起泡啦!”


    但很快,赵四就看见老大脸上的震惊、惋惜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


    八卦崖薄简:


    彼时白月宫四处搜寻才子佳人,为其“地下武林,天上白月宫”的名号造势,企图借此举在民间扩大影响力。


    一日在北疆巡游的白月宫大长老,看见了尚是逍遥门大弟子的宋若霞后,欣喜若狂,认定其女有江湖第一美人的潜质,征得宋若霞同意后,带其回白月宫修行。


    临行前,白月宫遣十万两黄金赠逍遥门,意图封其口舌,以防日后多生端倪。


    孰料遭到逍遥门二弟子冉旭秋的拒绝,言这十万两黄金即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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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姐而来,那么拿钱的就该是她大师姐,而不是逍遥门众人。


    有白月宫弟子怒道:“…狗脾气,假清高,你如何做得了一个师门的主!”


    冉旭秋回:“师弟师父都打不过我,我说的话,就是他们的意思。”


    有白月宫弟子多疑:“焉知你不是那等翻脸不认人的小人,背后说我白月宫仗势欺人强抢你师姐走?”


    冉旭秋回:“一口唾沫一个钉,只要我师姐心甘情愿和你们走,逍遥门再穷也绝不会对外多说一句!”


    有白月宫弟子笑道:“十万两黄金你知是多少的钱吗?”


    冉旭秋回:“我知。”


    还有白月宫弟子纳闷:“既你们知道,却将其拒于门外,图什么?”


    冉旭秋回:“图我师姐,在你们白月宫抬得起头。”


    其后宋若霞果真跟着白月宫出逍遥门,短短半月在江湖上名声鹊起。


    朝明十三年七月中旬,宋若霞被誉为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人。


    十万两黄金最终也成了白月宫造势的一环,他们对外宣称,宋若霞将来若从白月宫出嫁,赠十万两黄金作其添妆,天下喧哗。


    自此,美人与财权,为白月宫称霸武林埋下了不少便利。


    而逍遥门尊其承诺,不曾向外多嘴一句。


    …


    张德全心中轻哼。


    何谓江湖,不过是轻狂二字。


    一身衣物鞋袜加起来不过几个铜板的黄毛丫头,居然在当时能做到视万两黄金于无物,纵老夫现在家财万贯亦惭愧!


    便是那好似正人君子的白月宫。


    在坦荡荡的逍遥门面前,也落了个下称。


    “老大!”手下也惊呼,“翻过来、翻过来的薄简反面,八卦崖竟海给冉旭秋作了评语!”


    这可是稀奇事一件!


    要知八卦崖自持中庸之道,整理情报从不加入私人感情。


    非英雄豪杰、一世枭雄,鲜少能得到他们的评语。


    张德全缓缓将薄简翻页,深吸一口气准备看向八卦崖给冉旭秋写的评语。


    却只看见了三个金墨汇聚的点。


    柏青色的竹简,正面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反面却只有三个墨点。


    “…”


    张德全:“…”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桌子另一侧,手下几人面面相觑,赵四问道:“老大老大,这三个墨点是什么意思?”


    “八卦崖啊八卦崖,”张德全摸着下巴的胡茬,徐徐道:“八卦崖的八卦是‘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里的八卦,而这里的三个点,既不是二,也不是四,而是二和四之间的三,这说明写评语的人被此女举动所触动,有心要点评些什么,但最后又不知如何点评这超脱的行径,所以只留了个三个点,可见对冉旭秋的评价之高。”


    是么老大。


    赵四满脸一言难尽,他怎么觉着,这三个点只是表达了八卦崖对冉旭秋的一种深深的无语之情呢。


    毕竟,都那么穷了还要骨气干什么。


    十万两黄金哪怕对于白月宫来说也不是洒洒水,而是刮肉刺骨之痛,冉旭秋却能代表逍遥门推拒门外,不过是她彼时年幼,不知柴米油盐贵罢了。


    况且,正如白月宫那弟子所问,一个人焉敢代表全宗门?不怕人心异向,众叛亲离么。


    哎,话又说回来。


    今日他们见到的冉旭秋,上衣下裤打满了破破烂烂的补丁,只有怀中抱着的骨伞完好如新。


    可这少女仍步履从容,面色坚毅。


    想来是不会后悔的。


    倏然地,赵四只见素来铁石心肠的老大叹了口气。


    张德全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他对赵四道:“去我私库拿一千两黄金,投下去,我要压她胜。”


    这年头风雪压人骨、多得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牧猪奴戏的赌场,张德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挺的脊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