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洗了澡，一人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陈澜一细细地研究着眼前这条粉色长裙。


    长裙领口处白色的清洗标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能干洗，不能手洗，不能机洗。


    那到底要怎么洗啊？！


    陈澜一有些崩溃，在网上查了好久，才从网友们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一个结论——


    真正的有钱人家，穿像这样的奢侈品衣服，都是不洗的。


    也不是他们不嫌脏，而是······


    只穿一次就扔掉了！


    合着一万多买一条一次性衣服是吧？！


    从小被教育要勤俭节约的陈澜一，表示完全无法接受。


    她想着，再贵，也就是条衣服而已，洗了又能怎么样？！


    但看到网友分享的，三万多买的奢侈品外套，落了水就变得皱巴巴的，再也穿不了，还是打消了自己之前那个念头。


    她把裙子挂起来，束之高阁。


    又心疼地研究起那个LV包来。


    这个包哪哪都好，就是皮太软了。


    刚才公交车上的乘客太多了，她上去以后没有找到位置，只好站在过道上。


    公交车往后每经过一站，所有乘客居然都是“只上不下。”


    无奈，陈澜一被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内，一路摇摇晃晃挤回学校，背着的包，已经被摧残得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模样。


    变得软榻，没有任何造型可言了。


    陈澜一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是根本无法和这些贵价的衣物、包包等匹配的。


    她把它们都好生安置起来，又拿出自己背惯了的那个，洗得几乎全白的帆布包。


    陈慕阳在视频那边耐心地听完她的叙述，很努力地帮她想办法。


    “你有空的时候去学开车吧，拿到驾照了，我带你去买辆车。”


    他又说：“或者让王叔送你上下班，我和我姐说一声，把王叔让给你，让她以后去哪儿都自己开车。”


    陈澜一大概的肖想了一下：王叔身穿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开着价值好几百万的车子——早上先来学校门口或者宿舍楼下接她，把她送到实习学校，下午或者晚上，再把她从实习学校送回宿舍的场景。


    王叔是个工作认真、一板一眼的人，说不定还会下车来帮她开门、关门：“陈小姐，你实习的学校到了，请下车。”


    “陈小姐，到宿舍了，请下车。”


    单是想一想，就已经尴尬得脚趾抠地了。


    陈澜一看着视频里的陈慕阳，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我觉得坐公交车，或者骑共享单车，就挺好的。”


    “就是快到秋天了，早上骑共享单车可能会有点冷，不知道穿什么比较好，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视频那端的陈慕阳很忙，见陈澜一坚决不接受他的办法，也就作罢了：“澜一，我工作上还有点儿事，先不和你聊了。你早点休息。”


    陈澜一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陈慕阳低低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挂断了视频。


    看起来，确实是有什么烦心事缠身。


    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心理上，陈慕阳都给了自己很多支撑和帮助。


    可惜，她却帮不了他任何。


    有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在陈澜一心中升腾。


    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顾时月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忽然飘悠到她的脑海中。


    ——“别看我们衣食无忧，其实像我和陈慕阳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烦恼。”


    ***


    实习生活重复且枯燥，学生沉溺于题海战术，陈澜一呢，则沉溺于批不完的作业、改不完的作文和听不完的课。


    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叫林兮的姑娘，觉得她很像曾经的自己。


    林兮干活很认真，每次上交语文作业时，都会把没有交作业的学生名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还会在他们名字的后面，备注上每个人不交作业的原因。


    林兮很有礼貌，每次见到陈澜一，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她都会停下来，甜甜地喊上一声：“陈老师好。”


    最最重要的是，林兮的成绩很好。


    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名列前茅，甩开后面的人一大截。


    又到了每月一次摸底考的时候，语文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周老师终于得空，在办公室里坐下来，泡上一杯咖啡，慢慢地喝起来。


    陈澜一已经来实习一个多月了，周老师这还是第一次，完全看清楚她的长相。


    她想起副校长告诉她，本学期她分到带实习生的任务时，曾和她说过的一些话。


    “小陈啊。”周老师是80后，说起话来却慢吞吞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干部，“听我们副校长说，你高中是在A高读的？”


    今天学生考试，没有作业要批，陈澜一原本正在看一些专业书，听到周老师问她，就抬起头来：“是的。”


    “那怎么会想到来当老师呢？”周老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你们A高的学生嘛，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更远大的志向才对。”


    A高，全名是A市大学附属高级中学。是A市，乃至整个周边地区，最好的高中。


    A高的学生，每年高考，考上的学校，不是985就是211。像陈澜二这样，靠学习走出A市，到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读一个本硕博连读的专业，才是正确操作。


    像陈澜一这样报考公费师范的，确实少之又少，太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是啊，以她当年的分数，怎么会想到来当老师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也问了自己好多好多次。


    陈澜一本想说，自己是发自内心，特别喜欢这份工作等等违心的话语，思忖再三，实在是说不出口。


    只好如实回答：“我家里条件一般，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也要读大学。两个人一起读大学，学费我爸妈供不起的。”


    所以······只好牺牲我这个姐姐了。


    这话她没有说，只是渐渐静默下来。


    周老师却激动起来：“原来你就是······你就是······”


    陈澜一不解地看着她。


    她想了又想，非常笃定地说：“当年，在A高，有一对龙凤胎很出名。他们家里条件很差，但是两个人的成绩都很出类拔萃。原来就是你和你弟弟啊。”


    陈澜一点头：“是的，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陈澜二。”


    周老师看着她，痛心疾首：“听说你当年高考的时候因为痛经，所以没有发挥好。当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吃点避孕药，在高考的时候避开生理期呢？你们老师没跟你们说过这茬事吗？”


    在她的话语中，陈澜一不情不愿地回忆起往事来。


    她记得，高考前一个月，当时的班主任老师，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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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是有把女生单独留下来，说过这件事。


    她回家也和妈妈说了，结果曹美德很不耐烦地说：“避孕药是什么好东西吗？老师说让吃你就吃？！万一把身体吃坏了，以后生不出孩子，被婆家看不起，我看你怎么办！”


    她那时对这些事，也不是很懂，被妈妈这样恐吓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仔细想想，主要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会那么巧的。


    没想到，就是那么巧。高考第一天，第一门课刚考到一半，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几乎要倒地。


    肚子里，更是五脏六腑像是被搅碎了似的疼。


    她痛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直冒冷汗，却还是坚持着，用力握着笔。


    至于考试后半场，她往自己的试卷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已经全然不知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学生们的考试却一场接一场，一直没有结束。


    陈澜一算是知道，班里学生们为什么都不太喜欢这个很负责任，很敬业的周老师了。


    因为聒噪。


    她实在是太聒噪了。


    明明已经看出陈澜一不是很愿意，和她继续交谈过去发生的事情，周老师却还是自顾自地问：“既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专业，你当年怎么不报一个自己喜欢的呀？”


    陈澜一咬牙坚持着，不停地劝慰自己：实习而已，不要和带教老师把关系闹得那么僵。能聊就聊，不能聊就撤。


    她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无情地去怼她：“因为钱，我爸妈没有那么多钱。”


    周老师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呀，不用你父母出一分钱，等你工作了，再把钱还上就行。”


    ······


    是这样吗？有这么简单吗？


    高考完，自己和弟弟，连手机都没有。


    他们的手机，都是读大学以后，靠自己勤工俭学买的二手手机。


    就连填报志愿，他们都是去网吧里找电脑完成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去哪里知道这些信息呢？！


    更何况，那个时候，爸妈急着要她报公费师范，就算她知道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这件事儿，也肯定会在他们的阻挠下，不得不放弃。


    未经他人苦，就不要站在上帝视角指指点点了。


    陈澜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周老师却还想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还好陈慕阳一个电话，如及时雨，拯救了她。


    电话铃声一响，她就拿起手机，快步朝办公室外走去：“不好意思啊周老师，我接个电话。”


    电话那端，陈慕阳疲惫的声音传来。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非常有礼貌，又很会从女朋友角度考虑问题的好男人。


    他先是问候了一下她最近的实习、生活情况，然后向她解释：“澜一，真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被调到汽配厂市场部，在那里发现了好多影响工厂盈利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得到了陈澜一的谅解以后，他才说出自己打电话来的真实目的：“明天晚上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宴会，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你愿意吗？”


    为了报答他解救自己于“水火”中，陈澜一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电话那端的陈慕阳，明显情绪高涨了许多：“我今天不忙，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