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西里尔猛地转头：“小维，我……”


    “我可能……”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刚恢复正常的唇色迅速消退。


    说出来啊。


    西里尔攥紧拳，不敢看维罗妮卡的眼睛，因为过于用力，他手背青筋暴起，掌心一片湿黏。


    骗了队里其他人那么久，你不能再逃避了。


    他对自己说。


    如果不是你这个召唤系发挥不出作用，老大她们就不会失联。


    如果不是你根本没法对着魔法兽召唤出吞天，现在的情形也不会这么被动。


    直升八强赛的机会、进入小队的机会……都是你满口谎话、刻意隐瞒得来的。


    你本不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心口发麻，眼眶涌上热意，熟悉的、充满奚落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父母无奈而疲惫的神情在眼前一遍遍重现。


    呼吸粗重起来，心跳声如擂鼓，他闭紧眼。


    “我没办法协同吞天作战。”西里尔红着眼，声音颤抖，“我和吞天的召唤契约有问题，一旦情绪高涨，我们的灵魂就会互换。”


    “我是个有缺陷的召唤师。”


    这句话落下，他眼眶一热，心中却一松，一直以来压在肩头的重量突然消失，仿佛上天又给了他一次呼吸的机会。


    “嗯。”维罗妮卡摩挲手中的雷爆珠，心中琢磨该从哪个角度切入，“待会你让吞天吸引它的注意，我一出声，你就把它召回召唤空间。”


    她语气平静，西里尔抬手擦泪的动作一顿，以为她没听到，刚要开口，就对上她的视线。


    “只是牵制，不要进攻，不要回应，保持冷静。”


    “既然你姓瓦莱琉斯，应该能做到这个要求。”


    火光中，她的脸与另一个人重合，西里尔瞳孔剧烈震颤，为她波澜不惊的态度，也为她话语中的含义。


    “……我知道了。”


    他艰难答应，指挥吞天向正撞树的魔法兽袭去。


    不知道吞天具体是什么品种，它外观憨厚可爱，体型却远比普通战兽大，和那头火系魔法兽相比也毫不逊色。


    【别让它察觉。】


    西里尔对它命令。


    吞天脚步即刻放轻，悄然绕至那头魔法兽身后，冲它屁股就是狠狠一口！


    火焰入口，它迅速后撤，张嘴吐了两下，鼻孔冒出缕缕白烟。


    冷不丁被偷袭，魔法兽扭动笨重的身子，面向吞天。


    被这只如自己一般庞大的战兽激起战意，它怒吼一声，接连喷吐出三、四团灼热的火球。


    维罗妮卡目不斜视，心道果然是最开始那头魔法兽，连攻击手段都一样。


    因为状态失控，这些火球远不如之前威力大，飞行轨迹也偏离了直线，吞天虽然体型庞大，行动却意外灵活，几个跳跃避开了它的袭击。


    【不要和它正面对上，和它绕圈，你冷静点。】


    为了提高契合度，战兽和召唤师在战斗中想法会高度一致，这也导致二者情绪易互相影响，西里尔怕吞天太兴奋，影响到他的心情。


    所幸吞天还算听话，接下来多以躲避为主，直烦得那头魔法兽吭哧吭哧到处喷火，却连一根狗毛都没燎着。


    暴动的火焰将它坚硬的皮肤烧焦，巨兽行动虚浮，眼中的亢奋却在加重。


    终于，它被吞天绕得正对维罗妮卡，张开血盆大口，想向这条可恶的狗发射一颗酝酿已久的火球——


    一枚雷爆珠被魔力包裹，擦着吞天飞出，在它头顶划出一抹银白的弧线。


    它本来平静的红眼睛顿时呆滞，一丝惊恐浮现其中，迅速扩大！


    与此同时，维罗妮卡低喝：“收回去！”


    雷爆珠直射向魔法兽面门，失去魔力包裹，磅礴的雷元素瞬间从中爆开，吞天背影一滞，急忙想跑，却已然来不及。


    维罗妮卡不可置信地扭头。


    入目的是茫然的西里尔。


    “嗷?”


    他发出一声狗叫。


    几乎是瞬间，维罗妮卡后背冒出细密的冷汗。


    她扭头望向前方，入目是一片黑紫色的阴霾，冲天而起的雷云霎时淹没了吞天的身影，两头兽都消失在翻涌的雷暴中。


    电流的“滋滋”声刺痛耳膜，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维罗妮卡找不到一丝属于西里尔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如坠冰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倒流进头部。


    近距离承受汇聚了全盛状态下高危魔法兽所有魔力的一击，即使是皮糙肉厚的战兽也不可能活下来。


    维罗妮卡迈出一步，双腿一阵发软。


    她扶着身旁的树干，顾不得平日的贵族仪态，死死盯着前方。


    她……害死了……西里尔……


    不该让他去的，她明明知道……！


    浓烈的焦味随爆炸的气浪传来，维罗妮卡眸光颤动，不敢细想。


    黑紫色的烟尘中突然伸出一只狗爪，一条乌漆麻黑的狗跳了出来，直直向她跑来。


    他浓密的毛发被雷电炸得根根直立，远远看去如同一只黑色刺猬。


    维罗妮卡怔然。


    “吞、吞天?”


    耳边“嗡”地一声，她连忙改口：“不，西里尔?”


    “是我！”


    已经变为正常体型的狗张嘴吐出一句人话。


    大脑宕机一瞬，维罗妮卡缓缓睁大眼：“你……”


    她活像见了鬼，眼中的泪光吓得西里尔尾巴都不敢摇：“我没死，我还没死哪！”


    “是伏夜救了我！”


    他急急看向伏夜，眼中满是求救之色。


    伏夜?


    维罗妮卡一愣，朝一米外始终无声无息的人望去。


    手臂轻抬，细长的乌木魔杖迸发出一束亮光，伏夜身形轻晃，明明是一米九几的个子，却无端让人觉出几分虚弱。


    光束的照耀下，他的脸色几近透明，已经到达支撑的极限。。


    “跑。”


    魔力射入雷云，化作点点亮光扩散，伴随着魔法兽的嚎叫，接连的爆破声响彻云霄，比先前浓郁数十倍的黑烟与雾气交织，排山倒海般向他们涌来。


    电流在烟尘中弥漫，西里尔首当其冲，整条狗被电得一僵。


    伏夜也没想到雷爆珠的威力这么大，他身体一麻，张口逸出一缕黑烟。


    维罗妮卡眼疾手快，丢出一个防护造物，淡金色的魔力盾迅速成型，将雷云隔绝在外。


    眼前是一片斑驳的灰黑，闪电在其中流窜，如同无数细长的游蛇，啃噬一切接触到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缓缓淡去，她望向破碎的方型水晶，后知后觉有些肉痛：这是她身上品质最高的魔法造物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吓人？”西里尔目瞪口呆。


    雷云经过弥散，电流密度低了很多，没到能致人死亡的地步，他甩头，动作有些迟缓。


    再看占据他身体的吞天，这条狗胆子小的要命，即使关键时刻躲进了维罗妮卡的魔力盾中，依然被吓得直吐舌头。


    ……但那是他的身体。


    西里尔扭头，不忍直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好好质问它在雷爆珠射出的那一刻想了些什么，他那无数遍的“冷静”简直喂了狗了！


    西里尔心中气愤，维罗妮卡则是盯着伏夜力竭后苍白的脸，若有所思。


    “你暂停了雷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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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的活跃度？”她稍加思索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伏夜一顿，轻轻应了一声。


    雷元素作为三大高危元素之一，难以被储存和利用，雷爆珠通过降低雷元素活跃度来安全封存它们，一旦被触发，它们的活跃度会瞬间暴涨，造成威力巨大的雷暴。


    他就是在雷爆珠触发那一刹暂停了它的活跃度，导致爆炸虽然产生，威力却远小于预期。


    维罗妮卡瞥了他一眼：雷爆珠激发不过一秒，他居然能精准掐断它的引爆进程，这人对魔力的运用堪称炉火纯青。


    她有些理解元曌的执着了。


    四周的火焰还在燃烧，只是弱了许多，维罗妮卡盯着倒在地上的魔法兽，心中困惑。


    “诶，它怎么还没死？”西里尔惊叫一声。


    只见不远处，那头千疮百孔的魔法兽缓慢起身，它仅剩的一只眼也瞎了，身上满是新添的伤口，深可见骨。


    伏夜抿唇，他暂停的时间虽然只有五、六秒，但足以让魔法兽逃离爆炸中心。


    维罗妮卡翻找腰侧的布袋，她记得自己还带了几个攻击型造物，威力比不得雷爆弹，但对付濒死状态的魔法兽总没问题。


    她还没找到，一道破风声忽地响起，风刃切向魔法兽的后肢，它还没站起来就轰然倒下，再无声息。


    一群人三三两两从巨兽身后绕出，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长袍的少年。


    维罗妮卡视线落到她胸前的徽章上，不自觉眯眼：镶嵌着绿水晶的十字架，是辉迹学院治愈系的标识。


    这个队伍共有五人，二女三男，除了最前方的少年，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


    西里尔也认出他们是同校生，他视线不由落在了队伍最后被搀扶着行走的女生。


    “她怎么了？”他问。


    这个女生状况看起来很糟糕，治愈术没能愈合她身上密集的伤口，她腹部被灼烧出一个大窟窿，甚至能看到部分血淋淋的内脏。


    少年没有回应，她朝身后吩咐几声，接到命令的两人顿时拿出收集容器，开始收集魔法兽尸体上的材料。


    见他们把魔法兽占为己有，西里尔急了：“诶，这是我们……”


    没人理会，这几人分工有序，合作默契，处理过程中一句交流也没有，如同与外界隔绝。


    维罗妮卡的目光在那五人身上逡巡。


    奄奄一息的近战系、重伤的召唤系、衣着褴褛的法术系和支援系……


    等等。


    她倏地扬眉。


    “里德，是卡萝教授告诉你，处理火系魔法兽要先摘眼睛吗？”


    听那道蜜糖般的声音念出自己魔物处理学教授的姓名，里德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他错愕地朝声音来源望去，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绿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里德吐字生涩，全无从前的嚣张气焰。


    维罗妮卡上前一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她话语中的亲切激得里德一抖，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前几天的遭遇。


    这个疯女人……


    里德咬牙，脑海中回荡起那名白发绅士的警告，恨恨撇过头。


    维罗妮卡心中冷笑：想靠那点小伎俩威胁她，他怕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带着你的人离开。”她扬了扬下巴，也不管里德如何反应。


    从她和里德说话起，西里尔的嘴就没合上过，伏夜亦是在她出声时一顿。


    西里尔低声问：“他真的会听你的？”


    这人又高又壮，一看就不好惹，怎么会屈服于别人的威胁。


    果然，里德脸上阴云密布，他压低声音：“你真不怕我把你去奥德丽镇的事情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