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色暗淡，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影正在沉睡。


    月光透过纱帘，漫上少女惨白的脸，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球剧烈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哈——咳、咳咳、咳……”


    元曌一个大喘气，猛地坐起来又摔了回去，她伸手抚上心口，凌乱的黑色长发在汗湿的脸上糊作一团。


    热意流遍全身，意识仿佛在震颤，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


    她摔落床上的响动传出房间，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伴随着一阵迟疑的敲门声，一个少女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床上的人呼吸混乱，她靠近床边，将手背贴上元曌的脸，滚烫的温度吓得她一缩手。


    “天哪，你在发烧！”


    这道惊呼如同一把利刃，大脑的钝痛被声浪破开，元曌使劲睁大眼，少女模糊的脸在黑暗中重叠。


    烧灼感自心口传来，灵魂如同融入火海，她下意识抓住来人的手臂：“咳、救——”


    少女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元曌因过于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她痛得吸了口气。


    这道吸气声唤回了元曌的意识，她头脑清明一瞬，下意识放松力道，少女立刻抽回手，她的手腕上已然留下几个微红的指印。


    “我、我去找彼得老师！你再坚持一下！”她丢下这句话，忙不迭向外跑去。


    房内一片寂静，元曌尽量放缓呼吸，烧灼感在消退，只剩下脑内密密麻麻的刺痛。


    手脚软趴趴地不听使唤，她抓着床边的护栏，勉强支起身体。


    这是一间病房，内饰简约单调，一盏烛台在床头孤零零燃烧，光线昏暗。


    元曌扫视一圈，突然低头摸索自己的衣领，紧紧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被她粗暴的动作扯开，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她向左一拉，烛台微弱的光晕下，一颗黑色小痣在心口静静沉睡。


    沉默两秒，元曌暗骂一声。


    不久前，她还在地下拳场的休息室假寐，等候下一场比赛的传唤。


    正在她准备上台时，一阵莫名的眩晕侵入脑内，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拉力把她的灵魂扯出身体，直接丢进了现在的躯壳里。


    她醒来前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应，心口骤然一烫，直接把她烫醒了。


    胡乱抓着两边的衣领一拢，元曌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她穿越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后者是在刚睁眼就意识到的，毕竟没人会不熟悉自己的身体。


    前者则是……


    她视线穿过遮挡的纱帘，对上门缝处偷窥的眼睛。


    那眼神锐利直接，如同锁定猎物，彼得心里一惊，被她一眨不眨的视线盯得发毛，连忙开门走了进来。


    元曌视线下移，停在随着他动作同样飘进门内的白色光球上。


    约莫一个手掌大的、柔和的、仿佛由无数散发莹白光亮的粒子凝聚而成的光团，随着彼得手中细长木棒一指，在昏黑的房内瞬间弥散。


    光亮充满了整间病房，元曌呼吸一窒：除了穿越，她上哪去找这么魔幻的场景。


    “砰”地一声轻响，是彼得关上了门，元曌不着痕迹地皱眉，她不喜欢封闭的环境。


    她用余光打量彼得，他年纪在30岁左右，相貌普通，身材瘦削高挑，四肢有一定锻炼痕迹，左手拿着一根约60公分长的魔杖。


    打是肯定打得过的，但她不想惹事。


    元曌低头，避免和他有视线接触。


    与此同时，彼得也在观察元曌。


    坐在病床上的女孩纤细、虚弱，汗湿的乌发垂落身后，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低头的神情好似一只温雅的鹿。


    他松了口气，疑心自己看错了。


    这怎么看都不是会露出方才掠食者一般眼神的人。


    他走近病床，语气亲切自然：“弗林特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元曌回过神，迅速代入了病人人设，“彼得老师，我的情况怎么样？”


    “不错，”彼得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还头晕，不如在校医院多观察一会。”


    他话语中的犹豫太明显，回答也很含糊，元曌直觉不对劲。


    她轻轻摇头：“彼得老师，不用顾忌我的心情，如果出了什么事，请您告诉我吧。”


    少女情绪低落，仿佛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检查结果。


    彼得眸光微动，心下叹了口气。


    “你受到禁术反噬，体内的元素……可能出了点问题。”彼得尽量说得含蓄些，“活跃度一直在下降，一小时前已经只有不到5%。”


    他才说了前半句就忍不住看向元曌，她神色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因这段话而受到影响。


    她一定是在感受体内元素，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彼得心想。


    元素活跃度是魔法师体内元素活跃程度的指标，活跃度越高，所能释放的魔法越强大。静息状态下，活跃度一般在10%-15%，低于10%就难以被感受和检测到。


    而像元曌这种低于5%的，基本就不可能释放出魔法。


    每个人出生时体内元素类别和浓度都不同，浓度足够高才能成为魔法师。魔法师在任何地方都享有尊敬和特权，因而被称为“神明的宠儿”。


    随着大陆元素浓度降低，高天赋者越来越少，一个家庭如果能出一位魔法师，可以说是光耀门楣的事。


    彼得内心唏嘘，能进学院就读的魔法师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学生入学还不满一年，正是梦想刚开始的年纪，谁曾想会遇到这种事。


    如果彼得能听到元曌的心声，他一定会震惊，因为元曌心里只在想一件事：


    这个彼得在说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刚穿进魔法世界的新人，她对“禁术反噬”、“元素活跃度”之类的专业术语一窍不通，只好配合装出失落的样子。


    听起来，原主受禁术反噬躺进了医院，身体因此出现了不良反应。


    元曌不动声色：“我能看看……具体检测结果吗？”


    她本来脱口而出“报告单”三个字，又怕魔法世界没有这种东西，只能临时改了个更模糊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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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彼得以为她对这一结果心有不甘，“就在外面，我现在就去拿。”


    “我和你一起。”元曌果断从床上跳下，落地轻盈，没有一丝声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一直在和这具身体融合，如果说那个少女进来时融合度还只有50%，现在就有80%以上了。


    头脑从未如此清楚过，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活动的机会。


    穿过一条走廊，就到了校医室的大厅，元曌一路上都没见到其他人，连最开始的那个少女也不见踪影。


    校医办公室在大厅左侧，她有心想进去，被彼得挡了出来。


    元曌等在门口，环视一圈大厅，进门处放着一座木制落地钟，和常规落地钟不同，它翠绿色的指针由藤蔓构成，如同有生命般在雪白的表盘上爬行，每隔一分钟就向前一小格，现在正好指向晚上10点。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正在挪移的藤尖，彼得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薄薄两页纸，元曌接过，从上往下看：


    姓名：莱昂尼·弗林特


    年龄：17


    院校：辉迹学院法术系一年级


    星职：星陨术士


    魔法师等级：第一星阶二星级（中级魔法师）


    亲和元素：雷元素


    元素亲和力：未评定，建议前往更高级别机构检测


    元素活跃度：5.1%


    精神力强度：未评定，建议前往更高级别机构检测


    ……


    接下来都没什么有效信息，元曌切到第二张纸，上面是几个图表，她全部跳过，视线落在最后一行的治疗建议上。


    ——排除星职影响，受检人元素活跃度出现不正常下跌，初步推断丧失元素感知能力，建议前往更高级别机构确认。


    元曌垂下眼，心中了然。


    自己果然是穿进了一个魔法世界，还成了某个魔法学院的学生。


    虽然看不懂专有名词，但“元素活跃度下跌”和“丧失元素感知能力”很好理解，结合彼得的反应，她怀疑自己的魔法能力出了问题，说不定已经没办法使用魔法了。


    不过，她暂时没法确定这是由原主引起还是穿越引起，保险起见，越少人知道越好。


    摩挲着手上的报告单，元曌斟酌开口：“彼得老师，您可以不要告诉其他人吗？”


    换任何人来看，她这段的演技都得打负分，语气平而直，没有一点波澜，奈何彼得先入为主，以为她自尊心受挫，不想面对成为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虽然学校没有规定失去魔法天赋的学生会被退学，但校内学生无一不是魔法上的天才，要是传出去绝对会成轰动学校的大新闻。


    “我没有告诉其他人，你放心。”彼得决定守护一下学生的自尊，“但你也知道，校内选拔赛很快就会开始，就算你这段时间不去上课，也瞒不了多久。”


    元曌当然知道瞒不了多久，但晚一天是一天，绝不能在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时候爆出来。


    这时候，元曌还没想到“多久”会那么短，更没想到“晚一天”还真的只是晚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