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目击证人分散在不同地方，其中两名受伤的伙计还在别家医馆救治。林英亥决定先就近询问已在衙门内的证人，毕竟时间紧迫。


    刑讯室内的各种刑具过于骇人，容易给普通百姓造成心理压力，因此县令郑大人特批将自己的书房暂借给她使用。


    夜色愈发深沉，书案上的烛火似是也感知到这不平静的一夜，不安地跳动着，连带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显得张牙舞爪，难以捉摸。


    县令的书房收拾得颇为整洁，只有几份紧急公文和一些私人信件被单独归置在角落，林英亥对此并无兴趣。


    她需要专注。


    于是闭幕深沉吐息计次后，她抬手从发髻间拔下那支紫竹样式的发簪，指尖精准地捏住其中一节竹节，轻轻一旋——


    那原本严丝合缝之处竟应声而开，露出里面隐藏的一柄约食指长短、通体乌黑的细刃小刀。


    这簪子是她考虑到多功能用途的物品特意定制的，林英亥专注地用小刀削尖用布条包裹的炭笔，碎屑屑簌簌落下，为接下来的画像工作做准备。


    “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熟识衙役的声音：“英亥，人带来了。”


    “好。”林英亥应声起身，开门迎客，对衙役道了声辛苦，便将第一位目击者，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大娘请了进来。


    “嬢嬢，时间紧迫，我们就少了寒暄直接开始吧。”林英亥请对方坐下，自己则拿起削好的炭笔和画板，语气尽量平和。


    “您尽量回忆一下看到的那个人的样貌特征，比如脸型、眼睛、鼻子，或者任何您觉得特别的细节，哪怕是您留意到的某个动作，都可以说出来。”


    “好，好。”和大多数平民百姓一样，即使问心无愧，面对官府的问话，大娘仍显得有些紧张，身体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双手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她努力仰头回忆，组织着语言：


    “我……我有印象的，主要是两个人。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他是左手拿刀的！个儿……不算高，大概比我高半个头的样子，眼睛……有点往下撇，小小的，看人的时候有点凶。”


    林英亥手中的炭笔开始在纸上快速勾勒，发出沙沙的轻响。“关于这第一个人，还有什么是您能大概肯定的特征吗？比如脸型是方是圆？皮肤黑还是白？”


    大娘努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没，没有了，当时太乱了，我就记得这些。”


    林英亥没抬头，只微微颔首，“好的，那我们开始说第二个人吧。”


    “第二个人！”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肯定了些，“他的眉毛很秃！没什么眉毛！因为街上灯笼挺亮的，我看得还算清楚。鼻子很高，把蒙面的布都顶起来了一个包！”


    “眼睛的形状还记得吗？是大是小？是圆是长？”


    “形状不记得了，但是感觉眼睛有点突。”


    “是眼泡浮肿的那种突，还是感觉眼球本身比较突出？”林英亥追问细节。


    大娘皱起眉头，努力分辨：“那……那我就分不清了。”


    “好，没关系，我们先根据您说的画出来看看。”林英亥手下不停，很快根据描述勾勒出两张肖像的初稿，然后将画板转向大娘，“嬢嬢您看，大概是这个样子吗？有哪些地方不像，您告诉我，我立刻调整。”


    “啊呀！像！太像了！”大娘一看画纸，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伸手指点，“就是这个感觉！林小姐你太神了！画得真像！就是……这种画法我没见过，黑黑白白的，跟真人似的！”


    画纸上，正是林英亥用素描技法以炭笔绘制的画像。虽然为了追求速度，线条和明暗关系都做了简化，但人物的主要特征被精准地捕捉并放大，显得异常鲜明。


    林英亥点头道谢，仔细记下大娘确认的细节，然后送她出去，换了下一位目击者进来。


    这次来的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伯，走路有些蹒跚。林英亥上前搀扶他坐下，才重新拿起画板。


    “老伯，请您说说您看到的贼人有什么特征。”


    “嗯，让老汉想想……”老伯沉吟片刻，带着些不确定开口，“有个人……鼻子很高，把面巾顶起来了，但是……但是那面巾顶起来的形状，最后面有点塌，我琢磨着，鼻头应该不是往上翘的那种。”


    鼻子很高？林英亥挑眉，这已经是第二个提到高鼻梁的人了。鼻头不是往上翘那种，很有可能是鹰钩鼻或者蒜头鼻，她手上不停，迅速在纸上记下这个特征。


    000在她脑海中分析：【高鼻子！小猪！很有可能和大娘说的那个高鼻子是一个人呢！】


    林英亥心念微动：【先别急着下结论，每个人的观察角度和记忆重点不同，画完再交叉对比更可靠。】


    “然后，”老伯继续回忆，“这个人是个圆脑壳，就是脑袋挺圆的。眉毛好像没几根，看着有点怪。人不算特别瘦，看着挺壮实。”


    “壮实？是身板儿结实的那种吗？还是只是块头大？”


    “对，身板结实，跑起来很快，很有劲的样子。不过这个人吧，腰身很圆。”


    “是胖，或者肚子大吗？”


    “不是那种肥肉的胖，”老伯用手比划着，“就是单纯的身板圆，从侧面看，上半身比一般人厚实很多，像个……像个木桶似的，很敦实。”


    林英亥心中一动：【太好了！‘桶状’腰身，这个特征很显著！很有用】


    她迅速在笔记上重点标注了这一点，并在初步勾勒的画像旁做了备注。


    ……


    就这样，林英亥一连询问了十来位位目击者。


    每个人进来，她都是耐心引导，根据对方的描述从头开始勾勒画像，然后拿给对方确认，再根据反馈不断修改、完善。书房内只剩下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的问答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英亥，最后两个人了。”衙役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刚才不是说只剩一个了吗？”林英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问道。


    “来了个男人，是后来又找到的。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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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他领着一个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进来，“这么小的娃娃，话能说清楚吗？要不直接让最后那个主动来报信的过来？那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没事，既然带来了，就问问吧。”林英亥看着那天真稚气的小姑娘，语气放得更加轻柔，“孩子有时候能看到大人忽略的细节。请最后那位稍等片刻。”


    她牵着小姑娘软软的手，将她引到椅子旁，然后小心地把她抱上去坐好。


    “小妹妹，别害怕，告诉姐姐，你看到的那个穿黑衣服的人，长什么样子呀？”林英亥弯下腰，与小姑娘平视，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讲故事。


    000吐槽：【小猪，你营业声线好掐啊。】


    林英亥：【不然呐？跟这么大小孩儿还能怎么说话？】


    “好！”出乎意料，这小姑娘虽然年幼，口齿却相当伶俐，毫不怯场，“我看到的那个人的脑袋，上面窄，下面宽！鼻子尖尖的，鼻孔很大！”


    林英亥诧异地抬头：“你看得这么清楚？他们不是都蒙着脸吗？”


    “我在我家的饼摊下面睡着了，被吵醒的。”小姑娘晃着脑袋，羊角辫一甩一甩。


    “我一睁眼，就看到黑衣服的人拿着刀跑出来，有个人跑得快，风把他的面巾吹起来了一点，我躺在地上，正好看见了！”她一边说，一边还用小手比划着风吹面巾的动作。


    原来是因为独特的低视角！林英亥心中恍然，同时也为这孩子的机敏和清晰的表述感到惊喜。


    “你做得非常好，看得很细致！一会儿姐姐让衙役叔叔给你拿块糖吃好不好？还有什么别的特点吗？比如他的眼睛、眉毛？”


    “没看到眼睛眉毛，”小姑娘摇摇头，但很快又补充，“但是他的嘴巴很厚，下巴光溜溜的，没有胡子。”


    “还有吗？”


    “不知道啦。”


    “好，已经很棒了。”林英亥将根据她描述画好的初稿拿给她看，“帮姐姐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大概长这个样子呀？”


    “哇！”小姑娘接过画板，眼睛一下子亮了，指着画像惊呼，“一模一样！姐姐你好厉害呀！”


    林英亥笑着摸摸她的头，将她交给门外的衙役，并嘱咐给小姑娘拿些糖果点心，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最后一位目击者。


    “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衙役直接推开了门，“英亥，最后一位到了。”


    “知道了。”林英亥调整了一下呼吸，指向对面的椅子，“您好，请坐。”


    这最后一位目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自从进门开始，就好奇地东张西望，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新奇的表情。


    “嘿，我这还是头一回进衙门里头呢！没想到县太爷的书房这么气派！”他毫不生分地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这才在凳子上坐下。


    甚至习惯性地将一条腿盘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身子随之歪向一边，显得颇为随意，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