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二牛终究还是拗不过林英亥，让她去了。起初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最终让他改变主意的，是林英亥那句：


    “在郑大人说出叫我当饵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扯上关系了。若是我没去，再有人伤亡，这大概会成我一辈子的心病。”


    000在神识中当即痛骂县令：【他怎么能道德绑架一个未成年人？！小猪，你别听！维护治安是执法机关的事，与你何干！】


    林英亥平静回道：【道理我懂，000。但知行合一，本就不是易事。其实即便没有县令那番话，只要能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人质安全，这个饵，我也是愿意当的。】


    000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后悔没有早些教你自私一点。】


    林英亥却轻轻一笑：【我正是在自私啊。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让自己心里舒服。或许用某些弹幕的话来说，这叫“被世俗绑架的圣母”，但我不这么认为。】


    【我不在意别人的夸赞或指责，也不愿费心回应别人对我的期待或情感寄托。】


    【我只是想这么做。还记得那个纪录片吗？那位因坚持己见被教廷烧死的天文学家，他实在令人动容——即使与主流认知相悖，即使遭受迫害，依然坚信自己的“真理”。】


    【我和他不同之处在于，他所做的是“违背世俗”、损害众人利益的；而我所做的，却恰好符合社会“利他”的表象。可我的目的，始终是利己罢了。】


    【我愿意，我就去做。或许过程中的体验与目标达成时的满足，才是我真正在意的得失。】


    她抬头望天，遮天蔽日的层云渐渐散去，先前吝啬而朦胧的日光此刻大盛，自云雾边际跃出一片灿烂金光。


    【朝闻道，夕死可矣。】


    【真理至上。】


    000听得目瞪口呆。每个系统都有擅长的方向，而它的业务模块占比极小，取而代之的是迄今所有批次中占比最高的“情感模块”。连主系统都说，它表现得比那些人类社会中的“伪人”更像人。


    因此，以它的认知与经历，面对林英亥刚才所说的一切，唯有“震撼”二字可以形容。而林英亥目光灼灼，言语间不见半分虚假。


    她是真的这样想。


    000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声道：【小猪，注意安全，我也会替你看着。】


    ——


    官府衙役在牛车边围成一圈，将受惊的孩子护在中间。林英亥打了个喷嚏，终于卸下心防，沉沉睡去，再也听不见进城后百姓纷纷扬扬的议论声。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刘春花疲惫的脸。


    “娘，”她强撑起精神，“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春花紧紧抱住她，眼泪直往下掉，“娘带你去洗洗，再请胡公子好好给你瞧瞧。”


    “好～”她软软地偎进母亲怀中。


    等清洗完毕，胡凌霄敲门进来，一进门便双膝跪地：“小亥，多谢你……鸣金都跟我说了，这次无妄之灾，多亏你照顾决明，否则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她平安回来……”


    “哎呀！快起来，胡公子这是做什么！”刘春花忙在裙摆上擦干手，用力将他搀起。


    “刘姨，小亥如今也是我胡家的恩人。”他抹着泪，“我娘就快回来了，要是决明有个万一，她回来听到……”


    林英亥从床上坐起身，气呼呼地指着他：“呸！凌霄哥，发烧的是我，怎么你倒像烧糊涂了似的尽说晦气话！”


    “是、是，是我说话不吉利。”他破涕为笑，轻轻打了自己两下，“你们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来，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林英亥乖乖伸手。胡凌霄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还有力气打趣，捏捏她肉乎乎的腕子：“我都摸不到脉啦——”


    “哼。”林英亥若是有点力气，非打掉他的手不可。


    诊断结果还好，林英亥身上多是皮肉伤，主要是冻着了，得按时服药以免转成肺疾。加上他们曾在污秽中浸泡，胡凌霄担心“风邪入体”，皱着眉说会天天亲自来煎药。


    所谓“风邪入体”，实则是担心细菌感染引发疫病。她、胡决明和赵金珠三人都需隔离，饭也得单独吃。再加上这次受寒，恐怕得到明年开春才能“放出来”。


    林英亥从胡凌霄口中得知，其他几人除了胡决明之外，情况都还算稳定。戴鸣金肋骨被踹裂了一根，竟一直隐忍不发，好在没有移位，未伤及肺腑。


    “五花呢？”胡凌霄走后，林英亥问起这位大功臣。


    “累得睡着了，在你床下等着呢。”刘春花神色柔和下来，“多亏有它，不然你爹还真找不到你们。它对我们一家有恩，往后就让它在家好好养着，再大都养。”


    “爹呢？”


    “去衙门审那帮拐子了。”刘春花的脸色瞬间冷如寒冰，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随即又缓下语气：“你别操心这些了，睡吧，好好休息。”


    “好……”其实林英亥还有很多事想问，可身体越来越烫，眼皮也越来越沉。


    ——


    晚上醒来，林英亥看见满屋的礼物，知道是各家都派人来过了。胡家送来名贵药材，赵家备了金银珠宝，戴家则是山珍野味……


    “你一直睡着，我们没忍心叫醒你。”林二牛梳洗一新，身上带着温暖潮湿的水汽，他用手指轻轻绕弄女儿的发丝，“以后你去哪儿，必须有护院跟着，得我们同意才行。我和你娘再也经不起你离开身边了。”


    林英亥乖巧应道：“好～”


    “你还说！等你全好了，我再跟你算你这次擅自涉险的账！”


    “嘿嘿~”


    ——


    经此一事，文课武课自然都暂停了。刘稷阳和刘谷裕也被林二牛先送回去与舅舅一家团聚，免得他们担心。林英亥又回到了养病的日子，每天不过是温习功课、吃饭、睡觉、看电视。


    刘春花本想辞工照顾她，却被林英亥坚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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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称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看病有胡凌霄，陪伴有五花，不希望母亲为她放弃事业，这才作罢。


    从000那里，林英亥也得知秦夫人那儿终究没能瞒住。赵金珠即便在母亲坐月子期间，也每日必去撒娇。一连多日不见人影，秦夫人最终还是从赵老爷口中逼问出真相，气得几乎病倒。


    得知林英亥所做的一切，且她病得最重，秦夫人恨不得不顾身子亲自登门拜谢，被产婆、大夫和赵老爷拼命拦下，只好写了一封信，托赵老爷转交。


    说到赵老爷，如今各家见了他都有些尴尬。明知孩子被拐怪不得他，心中却难免有些异样。


    赵老爷之前为各家孩子提供了最好的教育条件，赵金珠也是受害者，他还挨家上门赔罪。尽管眼下仍有些不自在，但随时间推移，总会淡去。


    至于案子，官府已上报朝廷，某种程度上也算“水落石出”：


    那五六个孩子中，竟真有三品官员之女——“陈知澜”。


    这消息令朝野上下欣喜不已，县令更奉命在年前派兵将陈知澜护送回京，让户部侍郎一家早日团聚。


    但皇帝并不满意。京城官宦人家的孩子失踪本就打他的脸，更何况线索还断了！


    是的，线索断了。那名死士临死前想刺杀同伙，被宋师傅拦下，未能得逞。而被救下的同伙并不知多少内情，从他口中套出的消息层层往上查，即便大理寺、刑部与皇家联手，最终也只查出一名扬州小官。


    那小官一口咬死不知拐来的是谁，只想找些聪明伶俐、模样周正的干净孩子，调教后送给有此类嗜好的高官，以求仕途便利。无论如何拷打，他都坚称此说。牵扯出的官员虽有问题，也只认亵童之罪，对幕后之事一概不知。


    莫说皇帝，连林英亥都不信——在京城治安最严之地，竟有人冒掉脑袋的风险拐卖官宦子女。


    这批拐卖团伙一路查上去，共牵扯出二十余人，解救孩童一百多名，其中竟有十多个出身官宦人家，年纪不一。细想之下，实在令人心惊。


    如此结果自然难以服众。但凡与案子有一丝牵连的人事物，似乎都被查了个遍。转机来自一封信，指称是户部侍郎所查徽州赈灾银贪墨案中的涉案官员心怀怨恨，企图买凶拐走其女作为报复。


    案子总算有了结果。皇帝将涉贪墨案的官员尽数处斩，对户部侍郎一家封赏不断，甚至为补偿陈家，让陈大公子拜入祭酒门下。


    林英亥白眼一翻：什么蠢货！最该补偿的明明是那个被绑架的小姑娘！


    000接话：【其实皇帝是要向朝野表明态度。唉，虽然对陈小姐也有赏赐做补偿，划了几间很赚钱的铺子单独给她，可总觉得……】


    林英亥冷哼：【不用觉得，那陈家公子就是吃了人血馒头！烂心肝的东西！被绑架的又不是他！】


    000轻声应和：【你说得对。】


    林英亥咬牙道：【这种吸血虫，最好别有一天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