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并不在意罗杰的死活。


    她真正担心的，是罗杰死后很可能会发生的，不可预知的异变。


    罗杰的体质似乎很特殊——和C级异种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被寄生、在病区内进行创口手术，这些高危行为居然都没能让他被病毒感染，继而发生异变。


    这很不寻常，也让黎初分外警惕。


    黎初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从叶清婉的光脑教材里看到的部分信息，这些信息笼统且片面，而且还存在着很多不能细究的漏洞。


    比如教材上说：“异种等级与其异变前的异能等级呈正相关，高阶异能者异变后会成为高阶异种，低阶异能者异变后会成为低阶异种，而普通人异变后只会成为战斗力最低的E级异种。”


    然而黎初清楚地记得，102病房里的那个D级异种李志航曾说过，他在异变前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异变成为D级异种。


    这显然和教材上说的不一样。


    在看到罗杰的异样后，黎初心头隐隐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罗杰死后异变为高阶异种的概率非常大。


    一个张丽华已经足够令黎初头疼了，若是再来一个需要黎初氪命压制的高阶异种，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值可能很快就会耗尽。


    所以黎初宁愿浪费时间给罗杰做手术，也不想赌罗杰死后异变为高阶异种的可能性。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黎初离开前还特意给罗杰打了一针麻醉剂。


    然而，不知是过期的麻醉剂早已失效，还是罗杰体质特殊对药剂免疫，总之罗杰提前苏醒了，而这显然是在黎初预料之外的“意外”。


    黎初叹了口气，她很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房间，黎初额头血管突突直跳，只觉得心情更加糟糕了。


    “啪嗒——啪嗒——”


    杂货间的医疗垃圾山快堆到天花板，在这些白色垃圾堆里，一个红色人影正在用怪异夸张的姿势蠕动爬行，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有医疗杂物从垃圾山上滚落下来。


    张丽华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


    她徒手将错位的关节用力掰了回去，又花了一点时间，将自己从杂物堆里解救出来。


    黎初眯起眼眸，若有所思。


    距离黎初离开杂货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张丽华此时并不处在黎初的精神操控之下。


    黎初站在一旁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问：“小张护士，你还记得我离开时嘱咐过你什么吗？”


    张丽华愣了好几秒，才迟钝地点点头，语气呆板：“记得，你让我照顾好病人。”


    她皱起眉，慢腾腾地抱怨：“但是病人不听话，他一醒来就打我，打不过我就想跑，然后……我就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在张丽华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的嘟囔中，黎初渐渐补全了事情的经过。


    据张丽华说，黎初前脚刚一走，罗杰就醒了。


    他骗张丽华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带，然后举起枪，对张丽华发起了攻击。


    在罗杰的刺激之下，张丽华再一次进入了暴动状态。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未触发系统警告。


    如果系统没出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张丽华的情绪波动所引发的精神辐射并未超过安全值。


    黎初盯着喋喋不休地朝自己抱怨的张丽华，突然有些奇怪地皱起眉。


    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张丽华对自己的敌对情绪少了许多，甚至还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亲近？


    “小张护士。”黎初突然出声。


    “……嗯？”


    张丽华慢半拍地歪了歪脑袋，漆黑渗人的眼球转了过来。


    “我要去住院部探望病人，”黎初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跟我一起。”


    “我跟你一起……探望病人？”张丽华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指，指着自己，一脸呆滞地问，“是……工作吗？”


    “是工作，”黎初摆出一副亲切的样子，笑眯眯地说，“而且是一份只有你能完成的工作。”


    延迟反应了几秒后，张丽华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一抹僵硬而又诡异的微笑。


    ……


    一楼C区。


    妇产科住院部。


    102病房内传来阵阵嘶吼。


    叶清婉使出吃奶的力气，脸色涨红，满头大汗，整个人都趴在愤怒嘶吼的病患身上。


    她一边努力压制处于暴动状态下的病患，一边艰难地问道：


    “陆、陆教官、绑好了没、我快……撑……不……住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胸腔里挤出来的。


    陆明熙用修长灵活的手指飞快地给绑带打了个死结，头也不抬地安慰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叶清婉欲哭无泪。


    和这些感染者近距离接触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但她谁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这是她们绑回来的第二个病患。


    在绑第一个病患时，是由陆明熙来控制病患，叶清婉来绑束缚带。


    束缚带的使用方法是所有实习生入职后的必学项目，操作不当很容易让异种逃脱。


    这些基础课程叶清婉一直学得很好，而且陆明熙曾亲眼看着叶清婉使用束缚带绑住了李志航，所以一开始，她很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叶清婉。


    但是她忽略了叶清婉此刻的精神状态。


    他们进入病区的时间太长了。


    在精神辐射的影响下，在病区里待得越久，人的精神状态就会越差。


    叶清婉只是一个E级异能者，精神防御能力弱得和普通人差不多，她能坚持到现在不疯，已经大大超过了陆明熙的预期。


    尽管没有疯，叶清婉的精神状态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固定束缚带时，她因为过于紧张，扣错了一个暗扣，导致病患直接挣脱。


    幸好陆明熙及时发现，在束缚带被撕裂前制住病患，重新固定了束缚带。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陆明熙决定自己亲自绑束缚带。


    压制病患的任务就落在了叶清婉身上。


    好在束缚带固定基础的几个暗扣后，病患的行动能力就被大大削弱，叶清婉努努力还是能够勉强压制。


    “呃、呃……呃啊……”


    叶清婉听见身下的病患发出古怪的声音，害怕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昔日的同事异化成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恐怖之余，又让叶清婉觉得心情很难受。


    “呃……呃啊……”


    叶清婉：“你在说什么？”


    “你……呃……我……”


    叶清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恍惚间，她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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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听见”了同事的心跳。


    她心里一惊。


    难道他没死？


    犹豫了几秒，叶清婉将耳朵凑了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晰一些。


    “呃……啊……”


    “呃、呃……饿啊！！！”


    病患啊啊呜呜了半天，突然冷不防地大吼一声。


    叶清婉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直接从病床上滚了下去。


    陆明熙刚好固定完最后一处暗扣，她直起身，皱眉看着缩成一团的叶清婉。


    “怎么了？”


    叶清婉哆哆嗦嗦地指着病患，眼圈通红，嘴唇僵硬发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明熙见状叹了口气，拿出止咬器给病患戴上。


    “不用怕，”陆明熙轻声道，“他已经被我固定好了。”


    但叶清婉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她抱着脑袋，将自己缩进角落，眼神空洞无神，看起来精神状态很糟糕。


    陆明熙走到叶清婉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本能地想要安慰自己的学生，但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102病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就连那三个绑在床上的病患也安静下来。


    陆明熙双手捂住脸，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差。


    她很焦躁，每隔几秒就点开腕间的光脑查看时间。


    黎初说十分钟内病区就会发生类似于爆炸的事件，在那之前不从这里出去，她们都会死在这里。


    然而距离黎初说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陆明熙的脸色越来越冷，脑子也越来越乱。


    黎初口中所说的事情并未发生。


    是她的情报有误，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她编出来骗取她们信任的谎言？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把她们支开，自己偷偷溜出病区？


    陆明熙越想越心慌。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精神辐射的影响，才会草率地选择相信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她疲惫地闭上眼。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可能导致自己的同事兼学生也要跟她一起葬身于此，就让陆明熙备受折磨。


    叶清婉似乎也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小声问：


    “陆教官，黎初是不是把我们扔下了？我们……还能出去吗？”


    陆明熙沉默了几秒，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当了这么多年教官，这是陆明熙第一次无法回答学生的提问。


    角落里传来一阵抽泣。


    连陆教官都没有把握能从这里出去，这件事让叶清婉彻底绝望了。


    陆明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再等五分钟，”她抬起手腕，再次看了眼光脑，目光坚毅，“如果她再不回来，我们就自己去找出路。”


    “好。”叶清婉抽泣着点头，鼻头红红的，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陆明熙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安慰自己的学生。


    突然，她似乎听见了什么，表情一变，猛地直起身来，抽出枪，警惕地指着病房门口。


    叶清婉也停止了抽泣，惊恐地看向病房外。


    “哒、哒、哒……”


    原本静谧的走廊里，此刻竟响起了缓慢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