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雨后，方玉晟好像又生病了。


    注意力不集中，经常发呆，时不时还嗅觉失灵，好像闻到什么不得了的香味。


    他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只是不知道该挂什么号。


    头脑不清楚的时候，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会让他平静。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一直泡在工作室里，除了回宿舍洗个澡睡个觉，剩下的十几个小时都和计算机一起度过。


    因此，李明哲每次来工作室都会看到一脸严肃埋头苦干的方玉晟。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人最近一直在吃楼下快餐店十元任选一荤两素的盒饭。


    李明哲忧心忡忡。


    “方神，咱们工作室不会要破产了吧？”


    方玉晟黑亮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


    “为什么会这么想？”


    方老爷子给的支持不算多，但也不至于养不起他这一个小小的工作室。


    见李明哲面露担忧地看着他手里的盒饭，方玉晟似乎意识到问题所在。


    于是解释道。


    “新店开业，支持一下。”


    而且味道确实不错，下个楼也不算麻烦，但李明哲显然没有听进去，眼里的质疑不降反增。


    “我不信。”


    方玉晟：“……”


    他“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李明哲捂着脸假哭。


    “好哇你，你以前不是这样子对人家的！”


    方玉晟陪他演，冷着一张脸。


    “你也知道是以前？”


    李明哲的绣花拳头砸在方玉晟身上。


    “呜呜呜渣男！”


    经过这么一闹腾，方玉晟心情松快不少，放下筷子认真道。


    “真没困难，最起码你们的工资都发得起，有瞎猜的功夫，不如多干点儿活儿。”


    都这么说了，李明哲也放下心来，毕竟方玉晟对工作室的项目有多上心，关系稍微近一点儿的人都知道。


    只要工作室不垮，这人就永远不会倒下。


    李明哲拆开自己的单人豪华十荤十素冒菜套餐。


    “谁让你最近突然搞得这么拼，还吃糠咽菜的，也不怪我多想啊。”


    哪里就吃糠咽菜了？


    方玉晟正要开口，看了眼自己的十元盒饭，反驳的话一下子变得没有底气。


    咳咳，他在吃这块儿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追求。


    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他每天都觉得很饿，什么量大管饱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味道。


    后来回了方家，虽然乍富，但他一心想做成功系统，有几分钱就投几分钱，口腹之欲在他这儿，从来排不上号。


    “真没事儿。”


    见方玉晟不愿多说，李明哲也没继续问。


    关系再近的朋友，也得尊重对方的隐私。


    晚上李明哲和韩秀雅吃饭，韩秀雅照旧找哥哥打听，李明哲就把这事儿给她说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管几点钟去工作室他都在，以前虽然拼但也没到这地步，最近是越来越变态了。”


    韩秀雅听不得有人这么说她的方学长，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你怎么能说他变态，作为朋友不是应该担心他吗？”


    李明哲冤枉死了。


    “我担心啊，谁说我不担心，我问了，他说没事，我总不能撬开他脑子看吧？万一追问下去，戳到人家什么痛处了，我不是讨人嫌吗？”


    韩秀雅知道哥哥说的话有道理，咬了咬唇没吱声，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完，又忍不住开口。


    “你说他最近一直在吃便宜快餐吗？”


    李明哲一看傻妹妹这样儿就知道她想干嘛。


    “打住，他不缺那几个钱。”


    韩秀雅又蔫吧下去，暗恋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如果能为对方做些什么，这份苦也能变成甜。


    可惜对方只把她当朋友的妹妹，她就算想对他好，也轮不到。


    “方学长为什么一直单身呢？其实如果有个人照顾他，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


    李明哲被妹妹这份深沉的爱所震憾，不敢说其实你方学长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单身了。


    “其实……”


    “其实什么？”


    看着妹妹懵懂的样子，李明哲还是没能把那句“你方学长有未婚妻对象还是你最讨厌的人”说出口。


    “如果有天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了，你真的能接受吗？”


    韩秀雅撑着下巴。


    “应该会有点难过吧……但是也为他感到开心，唯一可惜的是，能让他感到不孤单的那个人不是我。”


    李明哲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你真的很好，看看别人吧，妹妹！”


    韩秀雅骄傲地哼哼了两声。


    “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好啦。”


    ……


    哥哥说方玉晟不缺钱，韩秀雅当然知道。


    但想关心一个人，总会有办法。


    她可以借口给哥哥送爱心午饭，多做一份给方玉晟。


    留学生宿舍相比普通学生宿舍来说，管得更宽松一点儿，韩秀雅偷偷往宿舍搞了个四合一的电烤箱，研究了一堆营养食谱。


    这些日子她和闻笙井水不犯河水，除了第一天，之后竟然也没发生什么冲突，但她还是担心闻笙告状，于是把电烤箱藏在衣柜里，打算等闻笙出门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用。


    然而这个计划第一天就宣告失败。


    主要之前几天闻笙一到饭点儿就出去吃饭，也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吃，能吃一个多小时。


    刚好就这天，闻笙没出去吃，而是点了个外卖。


    韩秀雅以为她出去了，兴奋地把电烤箱拿出来，结果还没插上呢，闻笙拎着外卖回来了。


    门一开，俩人大眼瞪小眼。


    韩秀雅：？！


    闻笙：……？


    原本就占据下位的韩秀雅，心虚得差点儿没把手指头伸插孔里。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思考着怎么捂住闻笙的嘴，如果实在捂不住，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韩秀雅：“我……”


    闻笙只在开门的一瞬间怔了一下，然后就表情平静地进门关门，坐回自己的桌前。


    韩秀雅咽了下口水，把威胁的话吞了进去。


    闻笙拆开外卖，慢条斯理享用起午餐，似乎对宿舍另一人使用违禁电器的行为并不在意。


    但韩秀雅一点儿不敢赌。


    毕竟这人可是在入住的第一天，就以此为由威胁过自己了。


    犹豫了一会儿，韩秀雅干脆丢下插头，腾一下站起来。


    “喂！你看到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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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笙故作思考。


    “看到什么？哦……你说那个功率最少1000w的黑色大烤箱吗？”


    韩秀雅瞬间红温，想握紧拳头，奈何美甲太长。


    “你到底想怎样？”


    闻笙讶异。


    “我想怎样？”


    韩秀雅有种被当成驴逗了的感觉，又气又急。


    她怎么老让这个讨厌的女人抓到把柄！


    “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闻笙今天胃口本来不是很好，如今看到韩秀雅被憋得通红的脸蛋，顿时感觉这饭突然变香了。


    看在对方实在下饭的份上，闻笙不逗小孩儿玩了。


    “你搞个这种东西来干什么？”


    闻言，韩秀雅涨红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只是仍然嘴硬。


    “要你管？”


    “哦，不和我说没关系，宿管阿姨应该有兴趣听。”


    “别——”


    韩秀雅一咬牙，一跺脚。


    “我是打算做点营养餐……”


    闻笙的目光落在韩秀雅波涛汹涌的身前。


    这也不像需要补充营养的。


    但结合对方脸上的表情，大概也不是做给她自己吃的。


    至于做给谁，答案并不难猜。


    “宿舍使用电器不高于2000w就不会断电。”


    闻言，韩秀雅立刻趴到电烤箱后面查看功率，结果光这一个东西就有2000w。


    宿舍里开着空调，桌子上插了笔记本电脑，墙角还有扫地机器人，如果韩秀雅刚刚真把电烤箱通上电，估计立马就会跳闸。


    到时候要不了两分钟，宿管阿姨就会冲上来。


    韩秀雅咬了咬唇。


    “你会这么好心提醒我？”


    闻笙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


    “当然不会，所以你要试试看吗？”


    韩秀雅噎住，三角形的插头就在手边，她却没有勇气插上试一试。


    她其实也清楚，闻笙说的大概率是真的，就算没有人告状，她也做不成这顿饭。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头脑发热，欠缺考虑。


    出师未捷身先死，韩秀雅挫败地垮下肩膀，难受地蹲在地上。


    闻笙手里的外卖突然又不那么香了。


    “你才上大学，就算喜欢一个人，也没必要用洗手作羹汤这种方式表达。”


    韩秀雅像霜打的茄子。


    “可是他都没有在好好吃饭，我想让他吃得舒服一点。”


    闻笙耳朵动了动，不着痕迹地询问。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好好吃饭？”


    “哥哥说的啊，他每天就吃十块钱的盒饭，十块钱，能吃到什么好东西……”


    韩秀雅眼里有心疼，那是一种闻笙无比熟悉的情绪。


    闻笙垂下眼，不再劝说，只是直到她午饭结束，韩秀雅还蹲在地上，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变成一颗悲伤的土豆。


    “……”


    “我没有资格评判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但如果你想做，可以借用一下宿管阿姨的厨房。”


    韩秀雅质疑地抬起眼皮。


    “阿姨怎么可能让我借用？”


    闻笙把吃完的外卖盒拎起来，起身看向蹲在地上的韩秀雅。


    “把你的2000w电烤箱带上，跟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