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鸡鸣晓旦。


    郑南乐前往牛棚。


    她淡定地在帘子上敲了敲。


    虽然帘子在防盗技能上，装了和没装差不多，但仪式感得有。


    好歹是毛脚媳妇上门。


    “进。”苍老的声音从里边响起。


    郑南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牛棚里的大学教授夫妻淡定地找郑南乐点点头，招呼道：“二丫过来了啊，广白刚出去，你在椅子上坐着等等。”


    说话间，两人拿着漱口用具出门。


    陆老起身，去给郑南乐倒茶。


    郑南乐来过牛棚几次，牛棚内的布局摆设了然于心，一见陆老的面朝下，便猜到他要做什么，忙起身制止，“爷爷，我不喝茶。”


    听到这声爷爷，陆老手指颤了颤，他露出个慈爱的笑，但许久不曾笑过，这个笑有些怪异，不过他的眼神慈祥，倒不觉得凶恶，“好好。”


    “爷爷，坐。”郑南乐反客为主，招呼起身的陆老坐在她桌子对面。


    陆老顿了下，安静地坐过去。


    怎么说呢，感觉被这个孙媳妇拿捏到了。


    郑南乐抬手，对陆老伸出手腕，“爷爷，您能替我把把脉吗？当然，我不是不信任广白，只是您医术比广白更厉害，我心里能更有个底，毕竟，姜都是老的辣嘛。”


    陆老：“……”


    因为郑南乐这不合常理，离谱但又带着有谱的要求，陆老的别扭与小心翼翼散去，哈哈笑道，“哈哈，好，我这老姜给你诊诊，也看看嫩姜的火候。”


    陆广白这时拎着用竹子编的食盒从牛棚外边走进来，闻言颇为无语。


    他对郑南乐道：“你不是说，我医术最厉害，是你平生所见第一人吗？你往常说的，都是哄我的？”


    郑南乐毫无被陆广白撞破自己对他些微不信任的心虚，她理直气壮地开口，“对啊，平生所见，我见到你之前，你确实最厉害，但这不是见到了爷爷么，你就只能退居第二了。”


    “说你不过，你总是有理。”陆广白气哼哼地将食盒放到桌上，“晚饭自己解决。”


    郑南乐当即改口，“虽然客观上你的医术不是第一，但在我心里，你是第一。”


    陆广白这才高兴，揭开食盒，从第一层拿出两碗茯苓山药粥，郑南乐和陆老一人一碗。


    两人都需要养脾胃。


    望着有情绪会闹脾气，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的活力的孙子，陆老暗暗感慨，心头那点孙子入赘的不甘，彻底散去。


    他敛下眼底情绪，道：“广白调养得很好，五脏滋和，阴阳生发，再喝上半个月的药，就与常人无异了，若要巩固，可以再多喝半个月的药。”


    “你年轻，活力足，不需大补，党参滋补完全足够。”


    陆老连连点头，话里话外都是对孙儿的认可。


    陆广白也禁不住开心，自己的能力，得到长者的肯定与夸赞，是一件极其满足与荣耀之事。


    他笑着道：“爷爷，南乐，喝粥。”


    陆广白的手艺一如既往在线，便算是最为寻常的药膳粥，也炖得米香浓郁，米花粘稠，更有青竹香，应是用竹筒熬煮的。


    喝完白粥又喝完药，陆老与陆广白和郑南乐说一声，起身去上工。


    牛棚这群人的上工时间，比村里正式上工时间要早上半个小时。


    若还是冬天，此刻还是黑沉沉的天，陆广白会偷偷去帮牛棚里的人干活，但入夏，此时天光已经蒙蒙亮，能遥遥地看清人，牛棚里的人担心落人话柄，不会再让他帮忙。


    陆广白便干些后勤之事，让他们回来有饭吃，有热水喝，有柴火用，不必为这些琐事操心。


    牛棚空了，郑南乐给陆广白塞了些肉干，这肉干是郑南乐想吃，让陆广白买，陆广白觉得别人做的不干净，托谢荣华买了牛肉，自制的。


    筋道有嚼劲，香辣又爽口，郑南乐十分爱吃，兜里常备着。


    郑南乐咬下一口在嘴里慢慢嚼，一边道，“我要去县里工作，公安。”


    陆广白笑容一顿，吃牛肉的动作慢了下来，“你以后不回村里了？”


    “回啊，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回？”郑南乐开口，“等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陆广白失落片刻，又为郑南乐高兴，“去县里工作也好，田里的活又累赚得又不多。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出去。”


    陆广白是从城里下来的，他并没有瞧不起农村的意思，但客观条件上，就是农村处处不如城里，种地赚的，比不上城里工作赚的钱。


    归根到底，是土地产出过少。


    便算土地产出多，那赚的也是辛苦钱。


    陆广白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希望郑南乐也能出去见识一下，不至于困在农村，目光所及，只有眼前一亩三分地。


    陆广白这么识大体，郑南乐又不高兴了，“你就这么高兴？”


    陆广白摸不着头脑，“我当然高兴。”


    郑南乐“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没人压榨你，你高兴得像过年，对吧？”


    陆广白失笑，上前握住郑南乐的手，“被你压榨，我甘之如饴。”


    郑南乐手指扣扣他掌心，横了他一眼。


    掌心好似被羽毛挠了两下，酥酥麻麻的电流攒至心脏，又有一团燎烧的火自腰下生起，陆广白好似被烫到般抽回手，脸颊红了红，面上也不甚自在。


    他没好意思瞧郑南乐，少年人火气大，受不了心上人半点撩拨。


    郑南乐托着下巴，欣赏他这纯情的样子，面上笑容越来越大，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迟些再与他结婚，待他上完大学，心性更为成熟之后，再谈此事。


    但此刻天平完全倾倒到一方。


    人嘛，自私点好。


    为什么要放过对方，成全对方呢？


    她是什么纯善的好人不成？


    两辈子难得瞧上一个人，他就该锁死在她身边。


    他要是敢变心，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叮铃铃——


    上工铃声响，郑南乐随陆广白起身，两人离开牛棚，踏入村集中边缘，陆广白压下心头不舍，对郑南乐道，“南乐，你从那边走吧。”


    郑南乐看也没看小路，继续往村大路走，“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你拿不出手？”


    陆广白追上前，“我的身份不好，你和我走在一起，别人会议论你。”


    郑南乐背着手，偏头对上陆广白的双眼，轻轻笑了起来，语气睥睨又自傲。


    陆广白跟着扬起笑。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自信又张扬，明媚又霸道。


    “难道我在村里的名声，很好？”郑南乐昂着下巴，不屑地开口。


    陆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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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差点忘了，在村里人眼里，郑南乐不是傻子，就是精神病。


    名声确实不行。


    不过，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值得你这么骄傲地说出来？


    “还是说，你怕我被人议论是假，怕自己被人议论，还是真？”郑南乐乜向他。


    陆广白忙摇头，“没没没，我不在乎名声。”


    他要是在意名声，当年也不会明明是知青身份，却住牛棚和他爷爷在一起。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名声？”


    陆广白：“……”


    是他关心则乱了。


    郑南乐比他还不在意名声。


    他就没见过故意装傻的。


    两人肩并着肩前行，途中遇到了村民，村民视线在郑南乐身上停了一瞬，想起这是个傻子，只会傻笑，就失去交流欲..望.，她望向陆广白，笑道：“小陆知青，你这是和我们村二丫在一起了？”


    “桂花嫂。”陆广白喊了一句，点头应是，“下个月我和南乐结婚，桂花嫂过来吃喜酒啊。”


    “南乐，谁？”


    “二丫。”


    “哦，你还给二丫取了新名字啊，文化人取的名，就是好听。”桂花嫂笑着应了一句，又正色道，“小陆知青啊，二丫虽然人傻了，但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辜负她，咱们村的人，都是她的娘家人。丑话说到前头，要是哪天你对不起二丫，别怪咱们村的人揍你。”


    “放心吧桂花嫂，我不会辜负二丫的。”


    见陆广白态度端正，连结婚都说了出来，确实不像是玩玩的，当然也不一定，这些城里娃娃，心眼子多得很，比如那个赵树，为了工农兵名额，在有对象的前提下，还去勾..引.青苗儿。


    要不是青苗儿立身正，识破赵树面皮的第一时间就和他瞥向关系，村里的女娃娃名声都得落下一大截。


    不要脸。


    想是这般想，桂花嫂当然不会傻得说出来，只是转身就决定提醒村长，让二丫和小陆知青扯结婚证，扯了结婚证，小陆知青想抛妻另娶也不得行吧。


    村里阿嫂是传递八卦的好能手，一个消息入了其中一人耳，不出一天，除了不懂事的娃娃，整个人的都会知道。


    还有好事者拿这事问郑家人。


    郑老头和郑老太面容苦涩，家里孙女的人生大事，居然是从外人嘴里得知的，但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村里人的探究。


    嘴上说，“是是是，小陆知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就是瞧中这一点才将二丫嫁过去。”


    “聘礼？不要聘礼，我们看中的是小陆知青这个人，就图他对二丫好，二丫这个样子，只有有良心的人，二丫以后才差不了。”


    “结婚后不住郑家，我们打算给二丫起个房子，二丫夫妻分家另住，已经找村长批了地，等双抢过后就起房子，房子起好了，他俩就结婚。”


    郑老头这番话，传到郑南乐耳中，她暗暗点头，不错，郑老头还算懂事。


    她此时正坐在田埂上，头上顶着野草织成的帽子，望着田里割稻谷的陆广白，她本来是打算过来帮帮忙的，但是没割多久，就不得不放弃。


    腰痛得好似要断掉。


    背晒得要融掉。


    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想放弃工作，在田里上工半年过渡的？


    这农活，比她前世打丧尸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