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微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


    宋嘉树安静地站在她对面，高瘦的他挡住了一半走廊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他今天穿了衬衫，并且把它穿得很有质感。让人只是看着他，就会觉得“这一定是个优等生”。


    哦哟，真是太优等了。


    ——自说自话地替她上课！


    ——还被当场拆穿！


    巧也不巧，她刚好忙完手上的事情赶回学校，直接喜提办公室半日游。


    以这节课教授的古板和严苛程度，进办公室之前她已经脑补了无数惨烈场面。


    教授雷霆震怒扣光平时分——双双挂科；


    上报学院处分——双双公开写检讨；


    ……之类的后果都统统想了一遍。


    结果教授只是沉默地晾着她和宋嘉树，观赏了十分钟她坐立不安生无可恋的样子，就把她和宋嘉树放了出来。


    当然，意思意思，还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江与微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悄悄抬眼看了眼教授的表情，发现他用一种“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我懂的”的过来人眼神看着他俩。


    她秒懂。


    教授在嗑cp。


    这个时候，傻子才会多解释什么“我们真的是假的”。管他嗑什么，只要放过她，嗑她和办公室里那个饮水机都行。


    她低头做了下表情管理，再抬头的时候就换了一张娇羞的脸。


    随后，她抓着宋嘉树的胳膊，把这个一脸错愕的老实人拽了出来，顺手还带上了门。


    出了办公室，江与微的表情管理立刻结束。


    下一节课已经开始了，走廊里很安静，能听到旁边教室里传来的隐约的讲课声。


    “对不起。”宋嘉树先开了口，表情看起来有一百二十分的懊恼，“我搞砸了。”


    他垂着头，江与微看着他，幻视一只大猫。一只看起来在等待批评，但实际上期待主人安抚的大猫。


    ……安抚？


    她安抚他？


    她才需要安抚好吗！


    让他代替她上课了吗他就去！


    她真是好生气，皱着脸回道：“别对不起了，下次做这种事问问我的意见吧。”


    以她历来的好学生形象，就算一时忘了请假，事后给教授补个假条，教授应该也不会多为难她。


    结果他整这么一出，直接把事件上升到旷课加弄虚作假的高度，这次也就是教授嗑起来了才轻轻放过，万一她俩不好嗑，嗑不动怎么办？


    “是我考虑不周。”宋嘉树抿紧嘴唇，一副立正挨打的可怜样：“还有上次在巷子里，我亲了……”


    “你是为了救我，”江与微迅速打断了他：“所以那只是两个人的某一部分黏膜的物理接触，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是的。”


    宋嘉树想到那个吻，依旧心跳如雷。


    他耳朵红红的，执拗地看着她：“不全是为了救你。当时……我也是真的想那么做。”


    “……”


    江与微无言以对，给了台阶还不下，他想听她说什么？


    “以后，我一定先征求你的同意。”他眼神专注而热烈。


    江与微闭上眼睛，拒绝接收他过于直白的热情：“那我直接说了——


    “我、不、同、意。”


    四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宋嘉树错愕，转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卫缺？”


    说着，他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我说了，我不要名分……”


    “打住。”


    江与微冷冷地打断了他。


    “宋嘉树，”她直呼他的大名，“请你尊重我。”


    “喜欢我是你的权利，拒绝你是我的权利，和我身边站着谁没有关系。”


    看着他错愕的脸，她放慢了语速：


    “也请尊重你自己。


    “我认识的宋嘉树，在元古工作两年，都没加过任何一个富婆的联系方式。


    “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口口声声告诉我，他要当小三？


    “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我下午还得回公司，先走一步。”


    把呆住的宋嘉树留在原地，江与微快步走出教学楼。


    这下应该把他镇住了吧……


    应该不会再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帮助”她了吧……


    她甚至可以考虑做个“小三”的吧唧，别在他笔袋上警示他，当好老实人，少搞抽象。


    上午的乌云已经退去，她张开手遥远地拥抱了一下太阳。是时候换换脑子，去公司迎接难搞的项目了。


    忆境重构项目的复杂度远超她的想象，两周时间更新完核心代码的框架是她立下的军令状。如果这次完不成，她在项目内的威信就完蛋了。


    第一步就走不顺，后面她再想做任何有建设性但需要前期投入的事，一定会有人用这件事情的失败来攻击她。


    眼下，赶紧赶回公司熟悉项目，尽快上手工作才是正事。


    她打开打车软件，往校门外一个比较好停车的打车点走去。


    正值午后，车流人流都不算少。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江与微心脏猛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电动车歪倒在地上，旁边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轿车。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女孩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地面，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她穿着格子裙、白色长袜和小皮鞋，书包掉在一旁，书本散落了一地。此刻小脸煞白，嘴唇紧紧抿着，强忍着没哭出声。


    骑电动车的中年男人和轿车司机已经下了车，正围在旁边，脸色焦急地争论着，互相推诿着责任。周围迅速聚拢起一小圈看热闹的人指点议论，却没人上前帮忙。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撞的？”


    “轿车拐过来没减速，电动车直行，正好孩子在过斑马线，被电动车撞了！”


    “骑电动车的反应倒是快，跳车了，结果车把孩子撞了。”


    “可怜呐。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路上？”


    “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己上下学也正常吧，我家孩子也这么大自己坐公交了，纯粹是倒霉碰上事故了……”


    “哎哟，还是有点太小了。家长要是知道得心疼死了！”


    “但咱可别瞎扶啊，万一哪里骨折了，一动更坏事！”


    “是啊，现在这年头，好心容易惹麻烦的！”


    “等警察来吧，或者等救护车？”


    人们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同情，但这种责任未明的交通事故，确实让普通人不敢轻易上前帮忙。


    江与微看着小女孩明明慌得不行，却强忍泪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脚下停住了。


    手机在手里振动，江与微低头，看到屏幕显示［liz不是栗子请求与你通话］。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陈梨有些惊慌的声音：“微微，下午约好了要和卫总汇报现在的进度，但是团队里的人吃了午饭就没有再回来。你现在在哪里？你快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吧。他们是不是对我们非常不满才这样？”


    江与微深吸一口气，用她能做到最冷静的声音和陈梨说：“我现在碰到一点事情，下午可能赶不回来。我需要你帮我发一封邮件给卫总，抄送江总助。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如实地告诉他，申请和卫总重新约时间。”


    陈梨声音有点发抖：“好的，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吗？”


    江与微说：“没事，一点突发状况。”


    挂掉电话，她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小朋友，你怎么样？能听清我说话吗？”江与微在她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温和，以免吓到她，“哪里最疼？能动吗？”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里的惊恐因为有她靠近，稍微褪去了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膝盖……膝盖很疼……动不了……”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但应该死不了。”


    凑近她，江与微发现她身上的制服和书包上写着“威灵顿公学”。据她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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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并没有威灵顿公学，倒是在武川，她记得好像有这样一所只收外籍学生的国际学校存在。


    可是，武川的中小学生为什么会穿着校服出现在东海？


    这时，一个身影挤开了人群。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口罩的高个子年轻男人，头脸极小，比例惊人。即使口罩就快遮住他整张脸，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


    帅哥。


    大帅哥。


    超级，大帅哥。


    “你们两个别吵了！”他冲着司机喊道，“叫救护车，然后报警啊！吵能解决问题吗？”语气绝对算不上友好，但很有效，一下子打断了两个车主的争执。两个人如梦初醒似的，慌忙开始打电话。


    男生这才来女孩身边蹲下，打量着女孩的伤情，似乎想做点什么，但又有点无从下手的样子。


    江与微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轻轻扶住小女孩的头颈部：“你是医生？”


    男生摇头。


    “那我们还是等专业人员来了再移动她吧。”江与微看出了他想做点什么，怕他乱动小女孩对她造成二次伤害，找了个由头把他支开：“感觉那两个司机有点怵你，要不你问问他们有没有警示牌之类的，在车后面摆上。”


    “你放心，我不会乱动她。”男生识破了她的想法，不过还是乖乖地去和两个司机沟通了。


    “小朋友，看你校服不像本地学校的，是来东海参加什么活动吗？”江与微尽量让声音柔和一点、再柔和一点。


    小女孩眼珠转了转，似乎想点头。但在江与微专注又关切的目光下，她的小脑袋慢慢垂了下来，抿紧嘴唇，陷入了沉默。


    “你家人呢，他们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江与微尝试和小女孩沟通，然而小女孩一听到她提到家里人，就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回应。不过再过几秒，她又悄悄转回视线，从睫毛底下偷看江与微的表情，像是怕她真的生气离开。


    很快，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接手了小女孩。


    “你也跟车一起去医院吧？”男生站在车门旁，看着她说。


    他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非常优越，可以想象摘下口罩之后会是多惊艳的一张脸。江与微重生以后也算见过各式各样的帅哥了，但如果要论长相的精致程度，眼前的这位可以排在第一位，并且把其他所有人甩出去很远。


    如果放在平时，江与微不会介意和他多聊两句，兴致来了的话，主动要个联系方式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个时候，她甚至没心思多看他几眼。


    项目上的沟通事项交给陈梨，她很有可能处理不好。不是她自恋，同样的邮件，她来发，和陈梨发，是不一样的。


    按道理，小女孩已经安全地上了救护车，接下来的事情她完全可以放手给医护人员，安心赶回公司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小女孩却伸出手，轻轻拽了拽江与微的衣角。


    她湿漉漉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嘴唇微微颤动，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她一个人肯定害怕，而且……也得尽快联系上她家长。”男生见江与微动摇，又添了一把火。


    “……好吧。”


    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江与微投降了。


    去医院的救护车上，江与微一直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小女孩似乎对江与微很有好感，轻轻回握着她的手。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小声问。


    “姐姐的名字不可以随便告诉你，需要你用家长的联系方式来换。”


    小女孩眉头揪了起来，很不愿意的样子，但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另一个主意，“可以用我的名字来交换吗？”


    江与微觉得她太可爱了。


    小朋友不知道，通过她的名字和她的学校，他们成年人其实是可以定位到她的家长的。


    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想了一想才点头，“那好吧。”


    “我叫左清姝。”小女孩报出一个名字，眨了眨眼睛，看着江与微，忽然没头没尾地夸奖她：“姐姐，我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