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一辆涂有警察标志的越野车正在颠簸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内，气氛有些凝重。


    林守义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眼布满血丝，眉头紧紧地拧成一个疙瘩。


    他一夜未眠。


    自从昨天接到电话，得知侄子林天在驻点里收留了一对野生大熊猫母子。


    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那可是野生大熊猫。


    还是带着崽的母兽。


    攻击性有多强，他这个当了半辈子警察的老队长，心里比谁都清楚。


    林天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队长，您喝口水吧，从上车到现在，您一口水都没沾。”


    驾驶位上的小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关切。


    小风是队里新来的年轻人，车开得又快又稳。


    此刻却也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生怕颠得太厉害，影响了队长的思绪。


    林守义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不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这小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怕呢？”


    “万一那大熊猫野性发作，他那小身板，够人家一巴掌拍的吗？”


    小风闻言，只能干笑一声。


    “队长，您也别太担心了。”


    “林天哥不是在直播吗？我看直播间里，那两只滚滚……哦不，大熊猫，挺温顺的。”


    “还吃林天哥喂的黄瓜呢。”


    温顺？


    林守义冷哼一声。


    野兽的温顺，那都是假象。


    它们只是在没有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暂时收起了自己的爪牙。


    一旦情况有变，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直播能看到什么？”


    “看到的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


    “真要出了事，隔着个屏幕，谁能救他？”


    林守义越想越是后怕，眼里的血丝更重了。


    这次上山，他是先头部队。


    市局的领导非常重视，后续还有林业局的专家和支援队伍。


    但他等不及。


    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亲眼确认林天的安全。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放在后座的装备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麻醉枪，还有一把上了膛的猎枪。


    这是为了应对最坏的情况准备的。


    他希望，永远也用不上它们。


    就在林守义心急如焚的时候，北山驻点的石桌旁，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滚滚终于啃完了最后一根黄瓜。


    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黄瓜清甜的汁水味还残留在口腔里。


    它晃了晃圆滚滚的身体，慢悠悠地从石凳上爬下来。


    然后，它找了个阳光最好的台阶，一屁股坐下。


    将自己肥硕的肚皮整个摊开，正对着天空中那轮温暖的太阳。


    阳光晒在肚皮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大滚滚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它回想起了前几天在山林里的日子。


    牙疼得吃不下饭，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感觉整个熊生都灰暗了。


    再看看现在。


    有吃有喝，有两脚兽伺候，还有个温暖安全的地方睡觉。


    两相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山里去？


    不。


    绝对不回去了。


    它打定主意，就要赖在这里。


    这个两脚兽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只要自己卖卖萌，肯定能一直留下来。


    直播间的观众们，此刻正通过高清镜头。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欣赏着这只“废熊”的躺平姿态。


    “快看它那个肚子！圆滚滚的，像个大白馒头！”


    “我好想把头埋在它肚皮上蹭一蹭啊，肯定超级软！”


    “楼上的，你不要命了？这可是熊啊！”


    “它好像不打算走了，这是彻底赖上主播了啊。”


    “废话，有吃有喝还不用自己找，换你你走吗？”


    林天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大滚滚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肚皮朝天，一脸的生无可恋。


    再看看它胸前那片雪白的毛，已经被黄瓜汁染得一片狼藉，还沾着几片绿色的黄瓜皮。


    林天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他转身又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拧干的热毛巾。


    他走到大滚滚身边，蹲了下来。


    大滚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他一下，又闭上了。


    那眼神仿佛在说：干嘛？没看见本熊正在进行光合作用吗？


    “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了。”


    林天一边吐槽，一边将温热的毛巾按在了大滚滚的脑袋上。


    然后，他开始轻轻地搓揉起来。


    大滚滚明显愣了一下。


    它的脑袋上，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在动来动去。


    这是在干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它有些疑惑。


    但它并没有挣扎。


    因为这个两脚兽的动作很轻柔，而且毛巾的温度很舒服，还有他身上那股让它安心的气味。


    林天先是仔仔细细地帮它把脸擦干净。


    然后，他的“魔爪”伸向了那片重灾区——胸前的白毛。


    他将毛巾摊开，覆盖住那片被黄瓜汁浸染的地方，力道稍微加重了一些。


    “让你贪吃，让你不注意卫生。”


    “这么漂亮的白毛，都快成咸菜干了。”


    “也就是遇到我，换个别的两脚兽，早嫌弃死你了。”


    他嘴里念念有叨，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


    大滚滚任由他摆布，只是偶尔晃晃脑袋，似乎还是没搞懂这个两脚兽的意图。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着这一幕，弹幕瞬间爆炸了。


    “我看到了什么？主播在给熊猫擦脸？”


    “擦完脸还擦肚子！这也太宠了吧！”


    “人不如熊系列，我活了二十多年，我妈都没这么伺候过我。”


    “熊猫：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两脚兽为什么一直在搓我？”


    “哈哈哈，滚滚一脸懵逼的表情也太可爱了！”


    几分钟后，林天终于停下了手。


    他举起手里的毛巾，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


    原本洁白的毛巾，此刻已经变得灰黄，上面还沾着不少黑色的泥土和绿色的草屑。


    “看见没，多脏。”


    林天一脸嫌弃地说道。


    大滚滚也好奇地凑过脑袋，闻了闻那条变得脏兮兮的毛巾，然后一脸迷茫地看着林天。


    它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会搓下来这么多东西。


    林天看着它的傻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对着直播间的镜头，开始进行科普。


    “大家可能觉得奇怪，野生大熊猫生活在野外，肯定很脏，为什么不给它洗个澡呢？”


    “其实，这是个误区。”


    “大熊猫的毛发构造很特殊，它们的毛分为两层。”


    “外层是粗硬的针毛，可以防潮防湿，而内层是细密的绒毛，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油脂。”


    “这种油脂，相当于一层天然的保护膜。”


    “可以帮助它们抵御山林的湿气和寒冷，保持皮肤健康。”


    “如果我们贸然给它洗澡，特别是用沐浴露之类的产品。”


    “就会破坏掉这层油脂，反而容易让它生病。”


    “所以，无论是野生大熊猫，还是熊猫基地的熊猫，都不能轻易洗澡。”


    “平时像这样用温毛巾擦一擦，做个简单的物理清洁，就已经足够了。”


    林天的一番话，让直播间的观众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学到了学到了！”


    “涨知识了！我说怎么没见过给熊猫洗澡的视频呢。”


    “主播懂得真多，太专业了！”


    “所以野生大熊猫看起来脏兮兮的，其实是健康的表现？”


    “可以这么理解。熊猫基地也只是在熊猫玩得太疯，比如掉进泥坑里，才会用水冲一下，而且绝对不会用沐浴露。”


    “感谢科普！主播不仅是熊猫奶爸，还是个行走的百科全书啊！”


    被清理干净的大滚滚，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恢复了雪白的绒毛，又抬头看了看林天。


    它的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


    这个两脚兽，刚才到底为什么要对它“猛搓”一顿？


    它想不明白。


    索性也就不想了。


    林天拿着脏毛巾，转身又走进了厨房。


    大滚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双黑豆似的眼睛转了转。


    它懒洋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阳光正好，吃饱喝足，身上也干净了。


    是时候，该干点“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