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纹发呆。


    空气里弥漫着山间独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反而让他心里更堵得慌。


    又是一天。


    他一个翻身坐起，床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自己这堪称魔幻的半年。


    想他林天，军校高材生，动物医学专业里的尖子。


    毕业时，他想象中的自己。


    要么是在特种部队里给军犬做手术，要么是在国家级动物研究中心里攻克疑难杂症。


    结果呢。


    现实一巴掌把他扇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北山。


    成了一名光荣的……实习护林员。


    还是带编制的警察实习生。


    这身份叠加得，比洋葱还多层。


    他抓了抓自己乱得跟鸡窝似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


    实习就实习吧，巡山就巡山吧，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


    可昨天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一脸神秘地交给了他一个新任务。


    “小林啊，现在是新媒体时代，咱们的工作也要与时俱进嘛。”


    “你看，很多兄弟单位都搞起了线上宣传，效果非常好。”


    “所以组织上决定，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从明天开始，你巡山的时候，开个直播。”


    林天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直播？


    让他去直播？


    直播什么？


    直播怎么给野猪做思想工作，还是直播山里的猴子今天又薅秃了哪棵树？


    所长那张菊花般的老脸笑得格外灿烂。


    “年轻人不要有思想包袱嘛，就叫‘北山日常’，多好。”


    “让城里的娃娃们看看咱们北山的大好风光，也算是普法宣传了。”


    林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甚至怀疑所长是不是偷偷刷短视频上头了。


    可命令就是命令。


    他一个实习生，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保证完成任务。”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林天就飘回了宿舍。


    然后失眠了一整晚。


    现在，任务的截止日期已经到了。


    他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向洗漱间。


    冰凉的山泉水拍在脸上，总算让他清醒了一点。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实习警服，黑眼圈浓重，眼神里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


    “不就是直播吗，谁怕谁。”


    他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声音却有气无力。


    “大不了就当多了个电子宠物，每天遛一遛。”


    他一边刷牙，一边在脑子里飞速盘算。


    直播平台得选个大的，人多。


    逗鱼平台，就它了。


    名字……所长都给起好了，北山日常。


    虽然土了点，但胜在朴实无华，符合自己现在的人设。


    他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从柜子里翻出一部专门用来工作的备用手机。


    下载APP，注册，实名认证。


    他甚至给自己P了个头像。


    背景是北山连绵的青翠山峦，前景是一只土狗的侧脸，眼神忧郁地望向远方。


    嗯，很有艺术感。


    也很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搞定这一切，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又检查了一遍巡山要带的装备。


    多功能腰带，上面挂着手铐、催泪喷射器、强光手电。


    还有一个急救包。


    这是警察的标配。


    背包里，装着一壶水、几块压缩饼干，还有一本厚厚的《北山常见动植物图鉴》。


    这是护林员的标配。


    最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自己准备的东西。


    几根火腿肠，一小袋牛肉干。


    万一遇到什么流浪的小动物，还能联络联络感情。


    毕竟是专业对口。


    一切准备就绪。


    林天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宿舍的门。


    阳光正好，不晒。


    微风拂面，不冷。


    如果不是摊上了直播这档子破事，这本该是个不错的早晨。


    他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停着他忠实的座驾——一辆巡护摩托车。


    这车的年纪可能比他还大，启动的时候得看缘分。


    林天跨上车，熟练地捏住离合，脚下用力一踩。


    “突突突……”


    摩托车非常给面子地发出了怒吼，然后成功点火。


    林天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他从兜里掏出那部备用手机，又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支架。


    咔哒一声，支架牢牢地固定在了摩托车的后视镜杆上。


    再把手机夹上去，调整好角度。


    一个简陋的户外直播间就这么诞生了。


    林天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嘴角抽了抽。


    这画面，活像个送外卖的。


    他点开逗鱼APP，找到自己的账号，犹豫了三秒钟。


    最终，还是心一横，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始直播”按钮。


    屏幕亮起，画面开始向云端服务器传输。


    直播间标题：北山日常，今天带家人们巡个山。


    【直播间开启成功】


    一行系统提示弹出。


    右上角的在线人数，显示为“1”。


    那是他自己。


    林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拧动油门。


    “突突突突——”


    摩托车吼叫着冲出了小院，沿着蜿蜒的水泥路向山里驶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


    手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道路两旁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


    直播间的画面有些晃动，但景色确实不错。


    很快，右上角的人数从“1”跳到了“2”。


    然后是“3”。


    几秒钟后，屏幕下方飘过第一条弹幕。


    【路人甲】：咦？这是哪儿？风景挺好啊。


    林天心里一喜，有鱼上钩了。


    他连忙把车速放慢了一些，稳住车身，尽量让画面不那么抖。


    “咳咳，欢迎新来的朋友。”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麦克风传了出去，带着一丝风声和摩托车的引擎声。


    “这里是北山脚下，我是一名实习护林员，今天带大家看看我们这边的风景。”


    【路人乙】：护林员小哥？看着好年轻啊。


    【路人甲】：这画质，有点糊啊主播，是不是该换手机了？


    林天看了一眼弹幕，嘴角又是一抽。


    我这备用机，能开直播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心里虽然这么吐槽，嘴上还是得客气。


    “条件有限，大家多担待。”


    “主要是看风景，看风景。”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地进了直播间。


    在线人数艰难地爬到了“8”。


    对于一个刚开播的新人来说，这速度其实不算慢了。


    毕竟这年头，看风景直播的人不多。


    大部分人还是喜欢看小姐姐跳舞，或者大神打游戏。


    【是条咸鱼啊】：主播这是去哪儿？进山吗？看着有点荒啊。


    【今天也要加油鸭】：这路不错，适合骑行。


    【路人甲】：主播不说话吗？互动一下啊。


    林天看着弹幕，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这辈子跟人说过的话，可能都没今天一天想说的多。


    他再次放慢车速，让摩托车以一个悠闲的速度前进。


    “我们现在还在外围，沿着这条巡护公路走。”


    “这条路是专门为了方便巡山修建的，平时很少有车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路边的环境。


    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能因为直播就分心。


    道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再往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现在不是农忙季节，田里空荡荡的。


    整个画面，宁静又辽阔。


    【风景不错】：确实，看着心里都安静了。


    【骑行爱好者】：主播这车，是嘉陵吗？古董啊！


    林天看到这条弹幕，笑了。


    “兄弟好眼力。”


    “这可不是古董，这是我的老伙计，可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