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清晨带着浓重的雾气，裹着小院暗沉沉的。


    静安从卧房出来，沈珏两人晃悠悠走着，一路说着悄悄话，穿过回廊走到客厅。


    小夕和李老头并肩站着，胡锦瑟大咧咧地坐在一旁，小小的会客厅挤满了人。


    沈珏刚想开口便被小夕打断了：“文小姐将我们关在这里，意欲何为？”


    昨日睡的太沉，导致今早起床时，静安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猛地被人质问，静安前后愣是没捊顺因果，愣愣地看着小夕。


    将人，关在这里？


    静安没接话，当下，自己这双手牵动了太多，首先要解决赵家，将势力渗透到京城，笼络朝廷政要。


    接着，便是助力起义军拿下吴州，期间不断给吴州施压，迫使唐景翰向辽国借兵，从而让萧家偷袭辽王。


    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得静安头皮疼，她本不是风风火火有力气的性子，如今，倒是愈发憔悴了。


    沈珏不自然地咳了两下，冷声道：“昨日赵家大范围搜查，诸位离开此处，能保证自身安全吗？恕我直言，目前的诸位与你们的仇敌赵家，没有抗衡的资本。”


    胡锦瑟悄悄往静安身后挪了挪，莫要乱讲，她是自愿住下的。


    静安没理会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绕过小夕，对着李老头开口：“先生如今在吴州是待不下去了，不知接下来，有没有想好去处。”


    面对刺头，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在人群中冷落一阵，便会自己考虑清楚。


    李老头被点名，显然有些惶恐。


    被赵家盯上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可如今被这小姑娘拿捏，倒也并非好事。


    “人老了，还没能出门走走，打算离开此地，修身养性。”


    静安面对李老头敷衍地回答并未开口，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敲桌子。


    “多好的才能，放弃了可惜。”


    “先生是侠义之辈，不会做不仁之举。”静安刻意停顿了下，继续道，“不知您可否听过青州起义军的名号。”


    会客厅静默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静安身上，她却好似没感觉，平静地把玩着手腕的镯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语。


    李老头瑟缩着吞咽口水，他摸不清静安的套路，他们一行人，与起义军有何干系？


    突然提起，是暗示？还是……


    “我个老头子，连吴州都没处过，哪知道什么青州，皇天在上，我老李万万不敢呐。”


    “先生是有大志向的人，若是去了青州，也不辱没了这一身本身。”


    静安语气平淡，仿佛不是在决定命运，只是讨论今日早膳。


    李老头神色紧张，周遭他熟识的只有小夕，当求助的目光转向身侧，却发现小夕也是一脸不解。


    李老头叹了口气，他又不傻，何苦将自己送入另一个火坑呢？


    “小姐的好意，老头子心领了，只是我闲散惯了，最是受不得约束，怕辱没一番心意。”


    静安笑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干掉赵家。”


    “给敌人增加盟友，是对自己立场的背叛。李先生不愿加入起义军，又不想与我扯上关系，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李先生迟早会为赵家服务？”


    沈珏侧头看了静安一眼，今日的静安不再是循循善诱，而是气场全开，亮出底牌。


    李老头静默一瞬，深知自己这是一脚陷入泥潭，再也出不来了。


    静安起身，来到李老头身前，似笑非笑地俯身看他：“当日锦瑟求我救你，一是我不希望您这等人才落入赵家手中，二来，我希望能与您达成合作，推翻了赵家，我们互不干涉。”


    “或者，您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吗？”


    静安慢慢逼近，在她密不透风的话语中，李老头生生闷出一头冷汗来。


    这是威胁。


    李老头眼神闪躲，赵家在吴州作威作福多年，与他们没有仇怨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有人邀请他一起干翻赵家，那这等恨意，便好似不太长久了。


    可如今两头为难，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救命恩人，和赵家这两头之间，好似无论哪个，活下去都困难重重。


    静安直起身子，给了李老头呼吸的空间，转头之间，露出一抹哀伤的神色：“我与赵家有深仇，小妹被其害死，尸骨未寒。这赵家，我是一定要灭的。”


    “可惜赵家在吴州势力驳杂，逼不得已，我借助青州起义军，试图为小妹讨回公道。”


    “我不在乎朝廷是谁，若是不能灭了赵家，流金丸只会越来越猖獗。”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赵家尸骨无存。”


    “这条路，一丁点的隐患都不能有。”


    “李先生明白吗？”


    这番话半卖惨，半威胁，但其实，都不是说给李老头听的。


    小夕的头悄悄侧开，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认可，随后又被压了下去。


    静安敏锐地觉察出小夕情绪的变化，但她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劝说李老头。


    李老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也没能选出个结果来。


    静安打算温水煮青蛙，给时锦写信，让他来当说客。


    之后向阿洲招手，将他带下去，“关”起来，既然当了恶人，为何不贯彻到底呢？


    静安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小夕，她处理了李老头，便自顾自坐下了。


    小夕坐立难安，正准备开，却见静安猛地弹了起来：“啊，为何早膳还没消息，好哥哥，你快去催一下。”


    沈珏被静安笑嘻嘻地推开，静安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喊着，催着他去厨房。


    “文小姐。”


    小夕突然闷闷地出声，那嗓音好似憋了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来。


    静安歪头看她，似乎不能理解。


    小夕似乎想问静安要对自己做什么，但被静安提前堵住了：“你不是说，我将你关起来吗？现在……”静安定定地看着小夕，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可以走了。”


    静安早摸清了规律，对付这种犟种，不理会，才是最好的方式。


    毕竟你越要求，她越反抗，那不如，让她自己乖乖上钩。


    “我听小姐说，你与赵家？”


    “血海深仇，赵家不亡，流金丸不灭，我寝食难安。”


    静安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懒散地靠在身后支撑，另一个随意搭在肩上，指尖微动，直直面向小夕的方向。


    她在等小夕自己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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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小姐是有背景，有实力的人，也会困于这等小人物吗？”


    静安不回答，只是沉默，她没必要和小夕解释，毕竟，现在，她是权力，是主导两人关系的人。


    气氛又陷入诡异的沉默，在这干瞪眼了一晚上，胡锦瑟早饿疯了，她想伸手抓桌上的糕点，但又觉得不合时宜。


    眼见静安并不回答，小夕失了耐心：“我同你目的一样。”


    静安点头，表示她听进去了。


    进行到这里，差不多谈判成功一半了，毕竟小夕已经主动抛出橄榄枝，但鉴于小夕烈性难训，静安特意多拖了下。


    终于，在小夕忍受不住，即将掉头离开时，静安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斜角穿过院子，照到即将离开的小夕身上，衬的在暗处的静安雾蒙蒙的，看不清神色。


    “你骚扰西山庄子，是为了什么？”


    小夕双手紧握，在经历重重思想斗争之后开口：“我要赵家死。”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赵家不给人活路……”


    “从前家中不说富裕，也是能过活，后来，赵家来收购走镖路线，父亲莫名其妙染上流金丸。”


    “他变得面目可憎，变得不分青红皂白，家中被他祸祸了个干净，还要花钱去庄子里快活，以至于最后，他将我买给黑市，辗转几手，最终被沈公子救下。”


    怪不得，静安心道，当时回吴州，她一眼便看出此镖局不靠谱。


    “我与小姐分开后，回了家……”


    小夕似乎有些不忍，深吸气，几番喘匀呼吸，才开口道：“不过几年时间，父亲已经面目全非，母亲卧床不起，弟弟还小。”


    静安极少见过她情绪外露的样子，如今将过往袒露出来，没了呛人的尖刺，反倒显得有些可怜。


    “父亲，是家中最大的拖油瓶，我，我没办法，为了母亲和弟弟，我只能了结了他。”


    “我掐死他的最后一刻，他枯瘦的手臂紧紧抓着我，嘴里念叨的，还是流金丸。”


    小夕的眼中没有恐惧，更没有伤心，怒火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我将沈公子的报酬全部留给母亲和弟弟，回到吴州，到处寻赵家的踪迹，可只有我一人，不亚于蚍蜉撼树，只得选择防卫薄弱的庄子下手，挫挫锐气。”


    西山庄子是赵家的核心，是流金丸的大本营。该说是小夕幸运，直指要害，还是不幸，让赵小公子坐立难安，不惜动用本家力量，也要将人揪出来呢？


    静安沉思片刻，若是小夕听话，应当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


    小夕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便听到静安问：“要合作吗？”


    “你同我说这么多，是要合作吗？”


    静安问得直白，小夕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什么，时间？精力？那，性命呢？”


    “若你能下定决心，我可以将现有的情报分享给你，若不成，你便自行离去吧。我这里不养闲人。”


    几番交谈下来，静安明显感觉到逐渐昏沉的脑袋，这几日身体的不适感愈发明显，但她不能停，苏宁珞那里还没消息，小夕这边也要尽快处理，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