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基本没什么年味，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没有要拜年的亲戚，平平淡淡的一家人吃饭，也就多了几片红窗花和门檐上飘扬的福字，以及地上留下的鞭炮残渣，让这里看起来有过年的味道。


    林一念从小对过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唯一期待的只有红包。


    很多时候运气不好，生日还正好撞上过节，也是无趣无比。


    虽然就算不撞上也很无趣。


    终于熬到要回家，林一念难得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坐在路口的石墩上等发车回家。


    一家人忙前忙后搬东西上车，打扫卫生。


    林一念诓骗弟弟，让弟弟用今年刚得的压岁钱给她买辣条吃。


    好不容易病好，又碰巧遇上回家这种好事，林一念心情大好，不得奖励自己点热气零食吃吗。


    弟弟对林一念很是大方，没几分钟就带着任务凯旋归来。


    林一念和弟弟一起坐在石墩上，看着爸妈收拾，一边津津有味吃着辣条。


    -我要回家啦！


    林一念不忘跟林江枫分享，还拍了手上的零食跟对方炫耀。


    -偷偷吃辣条，嘻嘻真没办法，某人吃不到咯。


    -少吃点，等下又生病了。


    -才不会，我体质好着呢。


    林一念单手打字也毫不受阻，将最后一小节辣条塞入嘴里时，余光无意瞟见不远处的小楼上，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林一念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打字，余光仍在关注卢锡安一举一动。


    卢锡安就在他家楼上天台俯视他们，沉默地站了好一会。


    屋顶上孤零零一个人影，衬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没当林一念的头稍微偏向那栋楼一点，卢锡安生怕被发现似的，悄悄往楼里缩回一点。


    殊不知，他这些小动作在林一念眼里无处遁形。


    林一念想起当初，他跟自己坦白过心意之后，说过一件事。


    因为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每一次分别都意味着下一次遇见是毫无期限的某天。


    林一念每次都比他更早离开这里，每当分别的时候，他总会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哭很久。


    林一念当初听这事，内心并无感触，更无法感同身受。


    她只觉得不解。


    为什么人类总因为一次分别而崩溃，下次见，真的很重要吗？


    林一念似乎从没有因为任何一次别离有所感触，小时候陪伴自己七八年的一个老奶奶去世，林一念参加过她的葬礼。


    也体味过离世，意味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但除了唏嘘，内心也没感受到过波动。


    林一念将最后三根辣条背着弟弟吃完，只留下垃圾给他，用纸擦了擦手。


    “念念。”


    林一念回头。


    卢锡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林一念身边，正揣着忐忑面对她。


    “你要回去了？”


    林一念点点头，就算作自己的回应。转回身，把擦手的纸巾也丢给弟弟。


    爸妈已经在搬运最后一批行李，妈妈就在前边的车门处等他们。


    林一念刚磨磨蹭蹭站起来，还没走向回家的车，卢锡安就快他一步。


    “阿姨，您可以帮我跟林一念拍个合照吗？”


    林一念顿住。


    问了吗？我同意了吗？


    “好呀，用你的手机拍吗？”妈妈显然对这种事很乐意。


    卢锡安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妈妈，就略带青涩和尴尬地，自顾自站在愣在原地的林一念旁边。


    林一念有点反感这种不过问自己感受的行为，但毕竟是妈妈帮拍，又不太好拒绝。


    林一念黑着脸，强撑着最后残留的一丝镜头感，在按下快门前一刻挤出职业假笑。


    “谢谢。”卢锡龙道完谢，跟所有人道别就离开了。


    林一念现在更烦他了，连拜拜都不想回他。


    极其烦躁地坐上车，抱着手无声生闷气。


    妈妈知道卢锡安的小心思，故意逗林一念：“怎么，不太喜欢人家啊？”


    林一念很坦荡：“能喜欢起来才怪。”


    “是不是他不太会哄女孩子啊？”


    “呵。”


    林一念把帽檐拉低，遮住眼睛，就倒在座椅里睡觉。


    妈妈见状，也就笑笑，没再多问什么。


    -


    回到家，林一念匆匆洗完澡，就马上溜回自己房间。


    -摩西摩西，在不在不。


    林一念趴在床上，一碰上林江枫就马上高兴起来，脚都不自觉翘起来晃晃，卢锡安都成了无伤大雅的小事随便遗忘了。


    -我随时在。


    林江枫几秒后又补一句。


    -不过一会就不在了。


    林一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一会要去给人送充电宝。


    林江枫很乖地给林一念报备。


    -我朋友发烧去医院了，现在在医院打吊针，手机没电让我去送。


    林一念下意识先是关心林江枫。


    -你那边不是下雨吗，这么大雨也要去送吗？


    -这个不是重点。


    林一念又打出一个问号。


    -那个朋友是个女生，她……嗯……跟我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吧。


    林一念不在乎他俩什么关系，在看到女生这个字眼的时候沉默了。


    -你给去吗？


    林一念抿唇。


    -我不给你就不去了吗？


    -嗯。


    我不想让你去。


    我不想让你见任何一个异性。


    哪怕是同性，我其实也会不高兴。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打下。


    -没事啊，去吧，她需要你。


    林一念自己都没有发觉，说出的话一股酸醋味。


    -记得带伞，也给她带一把，毕竟都打吊针了，别淋到雨。


    这样是不是就显得大度一点了？


    林一念垂下眼帘，努力隐藏自己骨子里疯狂作祟的占有欲。


    -好的，那我出门了噢！


    林一念心情更加不美妙，胸腔瞬间涌上一股气，压得胸口闷闷的，鼻头也凑热闹地突然发酸。


    -嗯……


    林一念发了一个不太开心的表情包。


    -你怎么了？


    林江枫或许是受林一念所发表情包影响，很快察觉到什么。


    -不想让我去？


    林一念死跟自己犟。


    明明并不心怀大度，明明就是小肚鸡肠，就非要装作很大度很体贴的样子。逼迫自己同意，哪怕自己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也死不承认。


    -没有啊……


    -那我真走了？


    -嗯……


    几分钟，林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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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又发一句。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去，你就说，我可以理解的。


    -没有，你去吧。


    林一念吸吸酸溜溜的鼻子。


    -别让人家等久了。


    林江枫反复再三确认过，这次放心出门。因为要开车，所以他就没有再跟林一念有联系。


    林一念心不在焉地冲对话框发呆，脑中思绪早就飘风很远，直到手机熄屏都没能拉回来。


    青梅竹马啊，感情真好。


    从小一起长大，认识这么久，好羡慕啊。


    这是正常朋友关系吧。


    太干涉是不是就有点多管闲事了？


    毕竟人类不是讲究先来后到吗，她比我先来的，跟林江枫关系好点……很正常吧……


    吧嗒。


    一颗柔软的东西砸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团剔透的水珠。


    林一念赶忙揉揉眼睛。


    好想让林江枫跟她绝交，永远不要靠近她啊。


    这样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可是……我好像有点接受不了……


    吧嗒。


    我是不是吃醋了？


    好难受，感觉呼吸都上不来了。


    好想跟林江枫说我不高兴了，又怕林江枫觉得我矫情。


    可是我就是很矫情啊……


    吧嗒。


    林一念就这么发呆了四十分钟，再打开手机屏幕时，仍没有收到对方一点信息。


    他还没送到吗？在聊天吧？毕竟是熟人，见面多聊几句不是很正常吗……


    别太小气了，林一念。


    又过了十几分钟。


    林江枫发来一句话和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回来了。


    -我要去打游戏咯。


    -好的……


    配图一个不太开心的小熊。


    林一念又空等几分钟，对面确实不再发来任何信息。


    他没看出来吗……我的表情包不够可怜吗……


    吧嗒。


    林一念的眼睛已经红完一圈，眼眸总有水雾在里边打转，不多时就会挤出来，砸在手机屏幕上。


    林一念自顾自期待着，期待对方能发现自己细微的情绪变化。


    可不明说，对面隔着手机屏幕也无法敏锐的感知到。


    好想跟他说我不开心噢……


    可是这不是林江枫的错，现在说出来感觉像怪罪他一样。


    我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有点吃醋，想要他哄哄我……


    林一念实在难受得紧，唯一的解决方式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放下手机，缩进被窝里，被子捂着头，睡觉了。


    昏昏沉沉睡了好一会，她以为能缓解些许难受。谁知醒来后，过了四五分钟，酸溜溜的感觉又冲上鼻头，惹得她眼睛发红。


    打开手机，对方估计还在打游戏，并没有发任何一句话。


    这是林一念为数不多沉默好几个小时不说话的时候，平时无论何时，她不管对方回不回信息，总会乐此不疲分享一大堆琐事。


    现在沉默成这样，对面也没发觉异常。


    林一念刷视频转移注意力，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睡觉了？


    这是一整个下午，林江枫发来的第一句话。


    -嗯……睡了一下下。


    -我准备去吃饭了噢，拜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