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黄启军睁大眼睛。


    刘成靠在椅背上，表情理所当然：“不然还有谁？你在学校打架还不叫家长？我没直接记你处分就是好事了。”


    他看黄启军不动，头也不抬道：“你是记处分还是叫家长，自己选。”


    现在的副本里，他是林晁，刘老师要叫家长，自然也是林晁的家长。


    黄启军撇了下嘴，心里刚升起他不知道林晁父母电话的念头，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黄启军：“……”


    这个女人，他好像见过，来学校给林晁开过家长会的，干干瘦瘦的一个女人，和林晁长得很像，好像在人家做保姆，每天做服侍人的活儿。


    每周只有周末一天能回家，平时都在主家住家。


    黄启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时间想起来这些的，把这全当做主神给的人物信息资料。


    他嫌麻烦，懒得见林晁的妈，俩手背在身后，满脸不情愿回答刘老师：“不就是处分嘛，记呗。”


    刘成抬眼瞧他，眼神里有些诧异，显然林晁和往常对老师说话的样子不太一样，他道：“你每次都这么说，你要知道，再记两回，你就得退学了。”


    黄启军脑海里突然出现林晁他妈送出一袋橙子，对老师哀求不要给林晁记过，让林晁继续在班里念书的记忆。


    他们五楼教室走廊的尽头，林晁他妈和林晁谈话，让他在学校不要惹是生非，好好念书，一定要提高成绩，考上大学。


    他当时特意路过，就为了听听他俩说啥，听见林晁他妈说什么，如果想逃离这个地方，就考到外面去，否则一辈子都将在他们阴影之下。


    林晁在学校就哭了。


    平时怎么揍他都不哭，却跟他干巴巴的老母亲在学校走廊，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抱头痛哭。


    黄启军此时想起这些，本来是觉得好笑的，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没由来得觉得有些难受。


    他再次陷入沉默。


    想着该如何解决打人这事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是打人了！


    他打了副本里的另一个自己！


    黄启军蓦然睁大眼睛。


    他进副本两次，一天天的过了小半个月了，从头至尾身体都被控制着，没有脱离过林晁曾有过的行动轨迹，但他刚刚……打人了？？


    林晁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打过他……


    刘成见黄启军消极应对，放下指甲锉，冲他叹了口气：“老师呢，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你今天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总要摆出一个处理的态度是不是？”


    “老师请你母亲来一趟学校，也就是谈谈你学习的事情。”


    “林晁啊，你入学时候可是全班第一，年级前五十，现在呢？你看看你成绩掉成什么样儿了？


    在学校不光是学习的，和周围同学处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能力，学校关系处不好，你到社会上怎么办？社会上的人际只会比学校里更加复杂！那时候就不是写检讨和叫家长能解决的了！”


    黄启军渐渐听跑了神，只看着刘成的嘴一张一合，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等刘成自己讲得口干舌燥，喝了半杯水下去之后，终于大发慈悲地冲他挥挥手：“明天正好是周末，你上医院看看，把你这个伤看一看。”


    刘成冲脸上比划了两下：“周一上学的时候衣服搞干净点儿，别再邋里邋遢的进教室了，校领导看见影响不好，要扣我们班级分的。”


    “去吧。”


    “我呸。”


    黄启军转身，背着刘成偷偷呸了一口，一瘸一拐地离开教室。


    重新开始放映的直播节奏似乎快了很多，上课的镜头一带而过，很快就到了放学。


    黄启军前脚刚走出学校大门，余光就瞥见了另一个自己带着一群七八个人在校外的树下等着他。


    黄启军不作他想，立马拔腿就跑，身后一群人立马追了上来，没跑两步，汤浩就蹬着滑板把他堵住了，一行人把他拖进小树林一顿暴打。


    往后的每一天仿佛都是复制粘贴。


    睁眼，上学，挨打。


    放学，挨打，闭眼。


    因为黄启军的反抗，比他过去遭受的毒打还要多，把人打得过分了，就换招数，扒衣服拍照喂尿，跪在地上给他们所有人当狗骑。


    如果不是模拟法庭里真实地模拟了树叶变黄，从茂盛变得稀疏，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几乎难以感受时间的流逝。


    黄启军起初还又反抗过几次，背着他们偷偷下阴招，可每次只会换来更难以忍受的报复。


    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摸不准死了之后，他还会不会在现实生活中睁开眼。


    先前仅有一次的短暂回到现实世界的记忆仿佛也成了一场梦，开始让他怀疑，那不过是他梦中的幻觉。


    根本没有什么醒来，也没有什么两个世界。


    他就是被打出幻觉了，以为自己是黄启军，做了一个成霸凌小团伙老大的梦。


    实际他谁也不是，他就是林晁。


    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哪一天才会结束。


    黄启军站上了学校教学楼的天台，站在天台护栏前朝下看了一眼。


    校园和操场上的人变得好渺小，一粒粒白花花的纸片一样攒动着。


    远处塑胶跑道上，那些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学生无忧无虑的奔跑者，肆意玩闹着，而他却仿佛活在另一个只有他一人的世界中，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无人注意到天台上站了个人。


    黄启军抓着护栏，朝垂直身下的近处看，空荡荡的水泥地看着就坚硬无比，这要是砸下去，人应该会立刻就死掉吧？


    眩目感一阵阵传来，黄启军豁然朝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


    意识在一瞬间就清醒了。


    他是黄启军。


    他黄启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恐高。


    登高这事儿他干不了。


    智脑的特写镜头停留在“林晁”的脸上，他轻声呢喃，全网直播间的观众们看见他的口型，被屏幕荧光照亮的脸上只剩麻木。


    林晁反抗了，收到的只是更激烈的报复，之前一群人喊着林晁自作自受，毫不为自己反抗，现在也都熄了声。


    有观众说这都是做节目效果，现实中早就有老师和家长出面干预了，哪有把人打成这样还不管的，再不济转学也行，总比被毒打的好。


    可有类似经历的学生们在评论区说，转学了这些混混们也会跟着去欺负人，更何况网上的消息传得快，新学校很快就会知道转校生在前一个学校的经历，只会从被一个学校霸凌，变成被两个学校霸凌。


    林晁的母亲是住家保姆，如果林晁把事情闹大，主家们会觉得他母亲连自家孩子都管不好，会把他们的孩子带坏。


    到时候连工作都保不住。


    几轮分析讨论下来，评论区的讨论几乎销声匿迹，大量观众中途退出，留下的观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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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一场受虐记，替林晁感到绝望，觉得他还不如真的跳下去，一了百了。


    至此，黄启军在医院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中途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各省市警方看着直播，始终没有退出过，试图在这过程中，找到相关案件的蛛丝马迹。


    但眼前种种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林晁就是校园欺凌致死案的受害者。


    没有孩子能忍受这样的遭遇还能坚持得住。


    他自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画面里，吕元忽然再次出场。


    看见一群孩子围着林晁拳打脚踢时，满脸震惊的大喝一声，吓住了围殴的孩子们。


    黄启军从地上抬起头来，从护着头部的两只手臂中探出目光，看见他的三叔冲上来，用手中的白酒袋子挥退众人，眼里的怒气像是要溢出来。


    “你们每天就是这样上学的！”


    “谁让你们这么打人的！啊！”


    “要死了你们一个个的，把人给我扶起来！”


    周围的一群孩子们纷纷噤声，被吕元呵斥得大气都不敢出，汤浩和张安吉、罗铭几人一个激灵，立马蹲下去七手八脚地扶黄启军。


    黄启军身子抖了一下，滚热的眼泪从眼里流出。


    他这段日子举目无亲，亲戚朋友们全都不认识他，他试着向林晁他妈求助，可每到这时身体又不受控制，让他开不了口，只能在林晁他妈眼皮底下做一个上进的好学生，被迫写作业。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他妈说的，考出江市就解脱了这句话。


    黄启军试着求助两次之后也就放弃了，因为林晁他妈对他身上的伤视而不见。


    只会给他递水果，热牛奶，让他好好学习，屁用没有。


    可他今天居然看见了三叔。


    黄启军当场嚎啕大哭，满脸挂着眼泪和鼻涕，被汤浩和罗铭拉起来，在三叔拉着他的手查看伤势时，没忍住抱了上去。


    一个多月前他还在三叔家喝酒，三叔给他亲自端过醒酒汤呢。


    就算三叔认不出他是小军，能对他这么和善，现在也一定会保护他。


    这不，三叔现在就在保护他了。


    “看你们把人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吕元板着脸，把汤浩几个训得纷纷埋头不敢说话。


    “诶，你是林晁是不是？到我们家吃过饭的那个？那个同学？”


    黄启军拼命点头：“是，三叔我是。”


    “你爸妈呢？”


    黄启军只是哭，一边牵着吕元的袖子。


    吕元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又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白酒袋子都归置到一只手上拎着，另一只手拉着他：“那就走吧，去我家，把你身上伤弄一弄。”


    ……


    市刑侦支队。


    卫燃刚看完吕元和几个孩子的个人资料，见直播里“林晁”跟着吕元回家，当即起身点人。


    “大林，王潞李非，你们三个跟我现在出发，去吕元家。”


    三个人都有些懵。


    白天吕元昏迷，疑似进入模拟法庭时，卫队说过不要去接他去医院，和黄启军放在一起观察，以免打草惊蛇的。


    怎么现在就……


    卫燃用车钥匙点了点电视机屏幕，一边将手铐揣兜里。


    “吕元肯定也看到直播了，估计从这里开始就会介入他和林晁的案子，我们现在去请他一趟吧。”


    再晚，人看了直播，自己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