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江照临窝在汽车副驾，半阖着眼皮。裴宴驾车一路行驶到盛世地下车库。


    等车停下的时候，江照临才睁开眼。此时，裴宴已经打开车门。


    地下停车场灯光惨白，江照临的手指搭在安全带上，正要下车，忽然瞥见侧面缓缓驶入的黑色轿车。


    轿车的车牌号江照临很熟悉，是周秘书的。


    “等——”江照临没使唤动裴宴，尾音卡在喉咙，裴宴已经利落地熄火下车。


    原本江照临是助理开车接送的，可有了裴宴，所以他昨晚已经和助理说过，最近都不用接送。


    此时，裴宴从驾驶室下车，江照临这个副驾驶上的人反倒是不好下车，万一被误会怎么办？


    裴宴回头，什么都不知道，表情甚至疑惑：“你干什么呢？快下来啊，我要锁车。”他单手撑着车顶，后脑勺翘起一段发梢，高定西装愣是被他穿出了混不吝的劲。


    江照临嘴角保持着固定上扬的弧度，皮笑肉不笑。


    远处，周颜一身都市丽人打扮，珍珠灰的收腰西装裙，挎着淡粉色真皮包，手里拎着某网红早餐袋。


    见到老板的车，她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走过来，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岌岌可危的8:55，但她冒着迟到的风险也必须和老板打声招呼。


    这是她作为秘书的专业素养。


    细高跟敲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


    江照临硬着头皮迈出车门。


    他假装整理领带，把脸转向立柱阴影处，却听见周秘书倒吸一口气。


    “江总你们！”


    裴宴听见声音，才注意到站在三米开外的周秘书。


    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下颌微抬，用一个恰到好处的颔首应答对方。


    江照临和裴宴的视线紧盯着周秘书，顶灯的光线在三人之间投下斑驳的阴影。


    江照临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察觉到周颜探查的目光。


    周颜和他配合很多年，他们在大学认识，周颜大四就跟在他身边实习。


    他们关系密切，对彼此了解甚深。


    周颜能力强、听话、会办事又会审时度势，是个很称职的秘书。


    他很了解周颜。同样，作为秘书，周颜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江照临怕周颜察觉到什么。


    周颜见两人都不动，等她反应，她眼皮一跳，斟酌着开口：“总裁您先上去，我在楼下打卡后再过去。”


    江照临和裴宴对视一眼，点点头。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周颜终于放任自己露出震惊的表情。


    “裴宴。”她喃喃，手里精致的早餐变得沉甸甸。


    她如果没记错，裴宴是排名倒数第一的实习生，那天晚上江总亲自要裴宴给他开车。


    而今天早上他们从同一辆车下来，而且，居然是江总给裴宴开车。


    如果没看错的话，江总领口还有若隐若现的红痕……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周颜思路蜿蜒，歪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难道？”


    周颜缓步走进办公室。


    总裁一秘二助，一助是老人，主要负责陪总裁应酬，二助刚上任不久，目前做一些杂活，熟悉事项。


    “安安。”周颜对着二助，状似随意地问：“今天怎么是江总自己开车过来的。”


    新助理钱安道：“江总说这段时间都不用接送。”


    周颜发现自己的手腕在微微发抖。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周颜走向总裁办公室。


    她进去，就听见江总问：“今天是不是要公布实习生转正结果?”


    周颜心里咯噔一声。


    “是……”周颜颤颤巍巍，维持着干练的表情和声音。


    裴宴手指抠桌，假咳一声，道：“什么时候公布？”


    “周会结束，大约十点半。”周颜道。


    “转正名单和淘汰名单给我看一下。”裴宴道。


    名单已经交给人事刘楠，但是一个优秀的秘书是不会解释太多，她只会主动去做。


    “您稍等，我现在去打印。”周颜嗒嗒嗒离开。


    裴宴绞紧手指，一会儿怎么给自己走后门呢？天呐，他居然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都怪江照临，他要是带着我的身体跑了，我怎么办？一定不能让他跑。


    而回到工位的周颜几乎可以确认，江总和裴宴他们两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天呐，怪不得江总这些年孑然一身，无数女孩红着脸向他递出红线，他都目不斜视。


    原来不是女孩子的魅力不够，只是因为，我老板他是那个啊！


    “喂，刘主管，请把人事的转正名单和淘汰名单都发我一份。”周颜发语音道。


    刘楠：【纸质还是电子版】


    周颜：【电子版就行，我自己打印】


    周颜留了个心眼，昨天他不小心说了几句裴宴的坏话，还是当着江总的面。


    今天的名单上不能再有难听的话。


    她必须提前看一眼，把不好的都删掉，不然江总看到，一定会想起她昨天对裴宴的恶语相向。


    这可是新欢，江总还亲自开车，宠爱可见一斑。


    周颜吸取教训，今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像昨天一样鲁莽，差点得罪未来老板娘。


    她思忖，一会儿要去挽回一下印象。


    上午工作寥寥。江照临随手整理完几个文件，毫不费力。


    上周组长分配的两个新账号调研任务，他打开裴宴的文件夹时发现已完成绝大部分。


    剩余部分很简单，江照临稍作优化后，从俞圆那里确认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全程不到半小时。


    江照临环顾四周，周围依旧忙碌，他决定将裴宴的总结文件从头检查一遍。


    抛开格式问题，内容本身可修改空间有限。从大众视角分析几条视频的爆火原因，条理清晰，刚毕业做到这个程度可圈可点。


    江照临本想补充两点，转念作罢。


    没必要为一个即将被辞退的实习生浪费时间。


    门口传来清脆的喊声："小裴！"


    江照临转头，淡绿色外套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笑容甜美。


    “快来，等你半天了。”


    她胸前的工牌写着“业务部孙薇”。


    女孩熟络地拍他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江照临的手指微微蜷缩，又很快松开，任由她拉着自己往茶水间走去。


    在女孩背后，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脚步比平时慢了几分，始终保持距离。


    这个不会是裴宴的暧昧对象吧？江照临皱起眉头，他已经开始尴尬了.


    茶水间漏进几缕阳光。


    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模糊了职级的边界。


    孙薇顺手打开个棒棒糖，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他们去楼道抽烟了，今天没有八卦听了。”


    江照临眸光微动，什么八卦？谁的八卦？


    他状似无意接话：“上次你说的那个，还挺有意思。”


    “是吧是吧！”孙薇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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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拽着椅子凑近。


    “方誉绝对是总裁的新宠，方誉上周陪江总见客户时穿了同款西装！连袖扣都是CP款。”


    江照临：“……”这就是你们平时聊的八卦。


    “小裴，薇薇。”门口，打扮干练的两位女员工走过来。


    八卦四人组话题不断，几乎把每一个领导都八卦了一顿,伴随着评价和嘲讽。


    江照临冷眼旁观，再看时间，已经聊了二十分钟。


    他暗自决定，以后要让人事规定，茶水间停留不得超过15分钟。


    “江总呢？”孙薇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照临心神不安，从刚刚的一系列评价来看，他应该在员工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本能的不想听。


    “江总不就是关系户上位吗？江照临应该是个富二代，他爸和我们董事长关系好，董事长才扔了个子公司，给江照临打理。”


    “我就知道！”孙薇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就能当一把手的领导，肯定背后有关系。”


    江照临没出声。半晌，他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把他额头的几缕头发吹开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莫名有些少年气。


    突然手机震动，是俞圆发消息催他回去。


    江照临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实习生转正的事。


    江照临心里晃荡，裴宴的成绩被辞退十拿九稳，但凡没有被辞退，那一定是他在耍手段。


    他等着看。


    电梯停在16楼，门无声滑开，周颜迈步而出，迎面撞上神色凝重的刘楠。


    “老刘？准备公布实习名单啊？”她微微颔首，目光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停留片刻。


    刘楠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头拧得很紧。


    “周秘书，这个名单……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市场部的小裴，甚至能把咖啡泼到客户身上，他都能留下来吗？”


    周颜冷眼瞥他，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先前几次谈话，刘楠话里话外都在贬损裴宴，害得她对裴宴印象很差，不小心在江总面前失言。


    此刻再见刘楠这副样子，周颜只觉厌烦透顶。


    “谁？你说的是谁？”周颜故作茫然。


    “市场部小裴啊，我总跟你提起的。”


    可别小裴小裴的叫了，你知道小裴目前在江总心中的分量吗？要是未来上位，你起码得叫一声大嫂！


    居然还在诋毁。


    一个主管，也好意思背后说实习生，没有一点容人的雅量。


    周颜腹诽完，继续装傻：“不太记得了，你先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


    江照临刚回到工位，就看见俞圆眼睛紧盯电脑，手里攥着鼠标，眼底闪烁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俞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裴宴，我转正了！天呐，我居然——”


    俞圆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松开手，道：“你快看看，你那边有没有结果。”


    江照临从容解锁电脑，俞圆却已等不及。半个身子探过来，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替他翻找消息。


    “还没有通知吗？”他呼吸放得很轻，声音绷紧，“再等等，肯定还没发。”


    江照临看着他指尖留下的细小汗渍，淡淡道：“没事，没通过也无所谓。”


    “可你不是很在乎这次转正吗？”俞圆语气略带困惑。


    在乎吗？江照临不觉得。


    考勤记录差，早会睡觉。


    裴宴若是真的在乎，这些纰漏怎么会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