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豁口，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的城池，静静地矗立在远方的平原上。


    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绵延不知多少里，墙体上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城楼巍峨，飞檐斗拱，与蓝星古代的雄城别无二致。


    城内人声鼎沸，炊烟袅袅，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


    若非亲身处在这片死寂的归墟之地，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繁华的人间王朝。


    “这就是……望海城？”


    左秋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一个被邪宗占据，以魂魄为交易的城市，应该是一副阴森鬼蜮的模样。


    “是的，大人。”


    黄三恭敬地回答。


    “断魂宗的宗主认为，只有最鲜活、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才能‘养’出最上等的魂魄和情感。所以，城里的凡人，过着和外界几乎一样的生活。”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寒意。


    “他们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为柴米油盐而奔波，为爱恨情仇而纠结。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早已被当成了商品，摆上了货架。”


    楚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将凡人圈养起来，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生产出最纯粹的情感作为“原材料”。


    这断魂宗的手段，确实比蓬莱集那些散兵游勇高明了不止一个层次。


    倒有些像黄仙教的手段。


    在黄三的引领下，三人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城墙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几个穿着断魂宗服饰的弟子懒洋洋地守在那里。


    黄三熟练地上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了过去。


    那玉瓶里，装着一团浑浊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念头。


    守门弟子接过，随意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黄三点头哈腰地退了回来，引着楚江和左秋鸣走进了城门。


    穿过幽暗的门洞，喧嚣与繁华瞬间将他们吞没。


    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酒楼里传出的丝竹声，交织成一曲活色生香的尘世乐章。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布庄、米行、铁匠铺、胭脂店……应有尽有。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慈爱地将一串鲜红的山楂递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不远处的茶馆里，一位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引得满堂喝彩。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富有生活气息。


    “大人，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黄三低声说道，他已经为两人找好了一家位置偏僻，不易引人注意的客栈。


    “悦来客栈，这里的掌柜……也是同类，不过他在这里有些年头了，算是断魂宗的外围眼线，嘴巴很严。”


    楚江不置可否，跟着他走进了客栈。


    客栈的掌柜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里透着一股久经世故的圆滑。


    他看到黄三，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当看到黄三身后的楚江和左秋鸣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天字号，两间上房。”


    黄三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扔过去一个小袋子。


    掌柜接过袋子，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好嘞，客官楼上请。”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黄三立刻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大人，小人已经将您二位安顿好了。这望海城，分为内外两城。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外城，是凡人与我们这些游魂混居的地方。”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又因为能为楚江效力而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内城，则是断魂宗的核心所在，宗主和长老们都在那里清修。没有他们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魂飞魄散。”


    “很好，你做的不错。”


    楚江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沙哑干涩。


    他屈指一弹，又是一缕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同样纯粹的“惊”念，没入了黄三的眉心。


    黄三浑身剧烈一颤，脸上瞬间露出那种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享受交织在一起的诡异表情。


    他感觉自己的残魂像是被烈火焚烧，又像是被甘泉浇灌，那种濒临崩溃却又在瞬间被磅礴魂力充满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多……多谢大人赏赐！多谢大人！”


    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磕出了青紫。


    “你先下去吧，有需要时，我会叫你。”


    楚江淡淡地说道。


    “是！是！小人就在楼下候着，大人随时传唤！”


    黄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终于只剩下楚江和左秋鸣二人。


    “疯了，都疯了。”


    左秋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与不忍。


    “将数百万人圈养于此，榨取其魂魄情感，视之为猪狗牛羊。这断魂宗的所作所为，比之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源自上古阴宗大长老的森然杀意。


    “这哪里是什么仙境碎片，这分明是一座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炼狱？”


    楚江走到他的身边，同样看向窗外。


    他的眼神，却与左秋鸣的悲悯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就像一个饥饿的狼王，在巡视自己的牧场。


    “不。”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这里不是炼狱。”


    左秋鸣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楚江。


    只见楚江那张木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堪称“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却也让他身上那股非人的诡异气息，变得更加浓郁，更加令人心悸。


    “这里是天堂。”


    “是我的天堂。”


    左秋鸣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楚江，看着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想……”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被精心耕耘过的农场。”


    楚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断魂宗是农场主，他们播种、浇水、施肥，让恐惧、绝望、悲伤这些‘作物’，在这片土壤里茁壮成长。”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是收割者。”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上一个行色匆匆的断魂宗弟子，眼神中充满了怜悯，那是看待食物的怜悯。


    “但他们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秩序，他们引以为傲的规则，他们圈养的数百万‘牲畜’……都将成为我最好的养料。”


    楚江张开手，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握在掌心。